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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魂(10)
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曹母停了下来。
宋正阳提起一股气,连忙追了上去。
穿过几棵树,他的眼前陡然一亮,曹母站在悬崖边上,静静地看着走来的宋正阳。
“停下。”
泛着奇异扭曲的声音在宋正阳耳边响起,他看向曹母的方向,在略微还看得出人形的脸上,依稀看见了唇部的开合。
“你......”宋正阳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你和曹玲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你不是她的妈妈?”
这几天在村子里,宋正阳对村子里居民的情况也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说起曹玲和曹母,大家都能说上一两句,四年前曹母得了疯病,一直都是曹玲在照顾她,曹母和曹玲如出一辙的长相,让人毫不怀疑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衣服纠缠下的白色长线在向外蔓延,攀附着地面一点点向前,她没有回答宋正阳的话,反而抛出了一个让宋正阳一愣的问题:“村子里的人都把这座山叫做神山,但是他们却不敢上山,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头。
曹母也没等待宋正阳的回答,径直往下说:“神山神在哪儿呢,神在永远不会有人迷失在山里。只要有人进山了,那他就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宋正阳睁大眼,一瞬间想到了他们自己。
曹母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是,出山的人,究竟还是不是进山的那个人呢?”
“我是二十年前被卖到山里的,在这里生下了四个孩子,曹树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曹玲是我的最后一个孩子,中间的两个孩子都被扔进了湖里,在他们要扔曹玲的时候哦,我把那个男人杀死了,曹玲活了下来。”
“我一直都在找逃离这里的方法,但是曹玲还那么小,我没有办法把她留在这这里,更没有办法带她离开,我一直等啊等啊,就在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逃走的时候,被曹玲发现了。”
“她把我带到山里,绑在树上,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宋正阳心里一动,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测。
“一个被绑在深山里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活下来呢?但是我就活下来了!天一亮,我就找到了下山的路,回了家。”
“明明我是那么想要逃跑的,但是我却回家了!回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家!”
“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会回去!我怎么可能想回去!”
“我再也离不开了。”
曹母的衣服在剧烈的抖动,下面扭曲的白线好像十分激动,不断地从衣服的缝隙里伸出又钻进去。
“我想啊想,想啊想,我终于想到了答案——”
“原来,我早就已经不是我了。”
“曹玲一遍遍地把我送进山里,她希望某一天回家的我,会是一个爱她的,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妈妈,就像村子里那些不说话,不反抗,十分听话的女人一样,但是,我和她们是不同的,我永远不可能变得和她们一样。”
“我的记忆告诉我,我爱曹玲,我爱我唯一活下来的女儿,我为了她愿意忍受非人的折磨和苦楚,但我的情感告诉我,我恨她,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恨她,我越靠近她我就越恨她,我越靠近她我就越不能控制我自己。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记忆,我被束缚在这幅皮囊下面,失去了自由。”
蔓延的白线到了宋正阳脚下,它们摇摇晃晃的立起来,组成了一只手的模样,停在宋正阳面前,像是要碰触,但却落不下来。
“然后你就出现了。”
“你很特别,只要待在你的身边,那些曹玲的念头就会消失,我找回了理智,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
“作为答谢,我给你一个忠告,顺着这个方向走,翻过这座山,不要回头,不要停下,一直往前,你会离开这里的。”
飘荡在空中的白线缠在一起,指向了同一边。
宋正阳一惊,一股不安袭来,压在心里的问题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什么!”
话音刚落,刚刚还未宋正阳指路的白线骤然消失,悬崖边曹母的衣服一空,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那些白线也再也寻不到踪迹。
宋正阳一把扯下白骨放回口袋,四处张望,然后又戴上白骨,反复数次之后,才不得不接受曹母消失的现实。
曹母说了很多,解答了一部分宋正阳的疑问,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问题。
进山的是人,出山的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会拥有进山人的记忆、相貌、性格,他们又为什么会出现?
还有......带他们下山的陆俊才,真的是陆俊才吗?
宋正阳心里一阵恐慌,迅速顺着上山时留下的记号往回跑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宋正阳几乎是连滚带爬,身上全是摔倒的淤青,但是根本不敢放慢速度,他害怕山下众人的安全,也害怕山里的不知名存在。
他跑得很快很急,一不小心又一次摔倒在地,他躺在地上喘息了片刻,却陡然听见了奇异的声音。
不是雨滴落在树叶上的拍打声,不是风吹过的摩擦声,是更沉、更重、有人走过的声音!
宋正阳猛然一惊,迅速站起身来,捡起了一根小臂粗细的树枝。
他警惕地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树叶摇晃了一下,一个人影出现在宋正阳面前。
“终于找到你了。”
宋正阳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居然会是秦白。
“你怎么会在这!”
秦白穿着包裹严实的雨衣,走在湿滑陡峭的山地里也好像如履平地,他靠近宋正阳,从他的脖颈处拉出红绳,握住了那截白骨:“员工遇见了危险,老板自然要来救一下,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付不起那么多赔偿金。”
现在明明不是工作时间。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宋正阳就又接着紧张起来,他现在又急又燥,确认了安全,就接着往山下跑去:“我们快下山,我的朋友可能会有危险!”
下山的路虽然难,但如果不怕摔,一直往下跑,其实速度会快上许多许多。
见到秦白后没多久,宋正阳就看见了熟悉的村子轮廓。
即将踏出密林时,他动作一顿,没有再往外跑,而是顺着密林边缘一步步靠近村庄,绕到小路,顺着房屋后墙一点点逼近。
属于村长的砖瓦房内,水泥铺成的小院分外热闹,此刻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浑身泥泞的曹玲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看到满院子的人,伸手就拉:“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快上山啊!我妈妈和宋正阳都跑到山上去了,你们不去救吗?”
成年男人如何是曹玲一个小女孩儿能拉得动的,她试了几个人都不行,正当绝望之际,眼前一亮看见了曹树。
她从人群的缝隙间挤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曹树的衣袖:“哥哥,你上山去救救妈妈好不好?”
曹树低下头盯着曹玲虽然站满泥土但依然清秀的脸庞,伸手一点点将其擦干净,曹玲顺着曹树的力道把脸在他手上蹭了蹭,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希冀。
“现在上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曹树的语气十分温和,完全不像刚才那些人那样冷漠。
曹玲一喜,一把拉过曹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目光恳切:“哥哥,我今天晚上会乖乖去找你的。”
曹树的手在曹玲身上上下摸了摸,就在曹玲想贴上来时,他脸上的笑容一收,一把将曹玲推远:“就你?算了吧。”
曹玲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明明一直以来曹树都十分渴求她的身体,为什么这次被拒绝了?
呜咽声透过雨声从人群外传来,曹玲猛然想起什么,一把推开面前的人群,跑到了前面。
挤挤攘攘的人群中间,正围着六个被捆在一起的人,其中三个女生被绑在最外侧,被捂着嘴,被村子里数十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
透过曹玲推开的缝隙,宋正阳清晰地看见了贺飞沉等人的面庞,他咬着牙,努力克制着自己跑出去的欲望。
秦白把手放在宋正阳肩上,安抚地拍了拍:“外面的人太多,直接冲出去救不了你的朋友。”
“我知道。”宋正阳声音低沉,他要是不知道他能在这待着?他早就冲出去了!
他现在无比悔恨,他明明知道这个村子不对劲,他明明已经在怀疑,他为什么不能怀疑地更彻底一些!他为什么这么大意!如果贺飞沉等人出现了意外,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行了,你不要这么紧张,不是还有我吗?老板就是在这种时候出马的。”秦白一把拉起宋正阳,浑身紧绷的他竟抵不过秦白的一拉,呆愣地站起,就看见秦白上山的背影:“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山里的那个东西。”
宋正阳心里着急,但现在他也没有别的方法,秦白这么说,他便升起了一丝希望,连忙跟上追问:“山里有什么?”
“山里有一股很强的【意念】。”
“【意念】究竟是什么?”
“你应该可以看见山下的那些东西吧?【灵】本来无形无迹,均匀地充斥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有一种情况会出现意外。”
宋正阳下意识接上:“【意念】?”
秦白赞赏地看了宋正阳一眼:“没错。当出现【意念】的时候,【灵】就会被吸引,会粘附在【意念】之上,汇聚出形体。【意念】越强,粘附的【灵】就会越多,然后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就比如山里的那个东西?”
“没错。”
宋正阳明白了一些,但还有疑问:“但是我在山里什么都没有看见过。”
秦白脚步一顿,宋正阳朝四周望去,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他刚才告诉秦白的曹母消失的悬崖,秦白站在崖边,平视着空荡的悬崖,声音响起:“更强的【意念】会压制较弱的【意念】,你手上的白骨,并不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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