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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学院17
忘川学院近日来都有鬼差看守，氛围十分凝重。加上斩术考试中有一些弟子没有从那迷宫中走出来，其他弟子后知后觉，也知晓他们不会再出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仅是弟子，就连夫子们都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周雨眠整日游走在祈夫子的明德堂与藏书阁之间，翻看旧日冥史。她从前觉着，史官笔下的文字总是干巴巴，缺乏趣味，读之不易。可当对往事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那些文字就变成了千丝万缕的线索，沿着它们似乎就能找到通往真相的路径。虽然她知道，所谓真相还很遥远，但至少在冥史考试中拔得了头筹。
垫底的怀英赖在她校舍中嘤嘤嘤。
“背也背不会，打也打不过......我是不是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呜呜呜呜.......”
周雨眠摸了摸她靠在她肩头的脑袋，摸到了满头珠翠。
“......”
这不是挺振作的。周雨眠转而拍了拍她的背：“好啦，一次考试而已。后面还有追踪和修复，说不定我们怀英在这些领域才是天赋异禀呢。”
怀英吸着鼻子道：“听你这么讲，我更绝望了......”
周雨眠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无奈道：“你妆要哭花了。”
“啊？什么！”怀英立刻从靠着她赖赖唧唧的样子端坐起来，麻利地掏出那一柄闯过祸的小铜镜，对着它仔细端详起来。
“还好还好，还有得救。晚上祈夫子要办一场花宴，邀请弟子们一起品茶赏夜樱。我们一同过去？”
“赏花？咱们学院都凄风苦雨到这般境地了，祈夫子竟还有心思赏花......”
“苦中作乐嘛。”
“等等......”周雨眠忽然警惕道：“祈夫子的花宴，该不会设在大泽水岸吧？”
“这。”
二人相顾一眼，那段初来冥界的共同回忆涌上心头，怀英的笑容凝固在唇边。
大泽水岸之畔茂林修竹，近日梨花盛放如雪，美景难得，祈夫子一人对着这样的景色也是没趣，干脆邀请大家共赴花宴。有少数弟子对居住在水底的大夔心有余悸，所以最终宴席并没有设在岸边，而是竹林里。晚风习习，偶有花瓣在月色中散落，恍若皑皑白雪纷纷扬扬，别有一番雅趣。
周雨眠与怀英结伴而来，这片竹林看着不大，却是有些门道。上一次祈夫子带着他们，没有多久就到了学院门口。如今她们自己走，左弯右绕的，竟是迷了路。
怀英扶了扶头上的珠翠，抱怨道：“祈夫子这宴，简直像另一场考试一样......眠眠，我累了......”
周雨眠想了想：“要不，我把这些竹子砍了？”
她抱着她的小木剑，虽说连剑锋也没有，但如今她已然会将灵力附在上面，不说摧铁断金，砍些竹子定然不在话下。
见她神情竟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怀英吓得一哆嗦。
“祖宗，你可别找事了......没关系，左右就这么大的地方，咱们再找找？”
周雨眠被她拉着胳膊往前拖着走，忽然觉得身后拖着一个什么东西。她回头环视了一下，除了竹林，什么也没有。
可是当她以为是错觉，继续向前走时，那拽着她的力量更明显了。
她回过头，垂眸一看，竟是一个幼童。
“咿呀，呀！”
那幼童抬头看着她，白净的小圆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十分可爱，胖乎乎的小手拽着她的衣角，正对她说话。
只是他似乎还没有学会说话这项技能，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周雨眠转过身子蹲下来，歪着头和他说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呀？是不是也迷路了？”
那幼童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只是拽着她：“走，走。”
怀英道：“眠眠，他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和他走？”
幼童闻言点了点头：“嗯！嗯！”
两人被幼童领着，竹林的弯弯绕绕似乎对他来说轻车熟路，没多久，密集的竹林忽然散开，眼前豁然开朗。一棵正盛放的梨树下，巨大的青石已代替桌案，摆上了诸多佳肴点心，幽幽酒香萦绕，早有弟子已经入席。
祈夫子含笑迎来，用扇子轻轻一指那幼童，问她们道：“你们可认出他了？”
周雨眠行了弟子礼，与怀英对视一眼。
“他是......”
“是你们从冥海捞起的那个小鬼啊。”
周雨眠难以置信地又看了幼童一眼，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眼熟。竟然是他，那个小水鬼竟然长大了好几圈。
怀英也感慨道：“这小鬼长得好快啊，刚被捞起来那会儿看着可瘦弱得很，不像现在这样圆润可爱。祈夫子，你是怎么养大他的啊？养小孩很难的吧？”
祈夫子摇摇扇子，笑道：“不怎么难，把别的水鬼喂给他吃就好了。”
周雨眠瞳孔微微一缩。
“呵呵，”祈夫子掩面一笑，转身道：“过来，别傻站着了，快入席吧。”
自打来到冥界，她们并没有进食过，喝酒、吃香火是有的，今天这样人间酒楼似的摆满了真正佳肴的场面，已经很久没见过了。竟有种此去经年之感。
只是菜色再好，放入口中也是味同嚼蜡，没有任何滋味可言。即便如此，弟子们依旧在梨花飘落之地言笑晏晏，乐在其中。
祈夫子抱着那幼童坐在席间，时不时逗弄他，玩得很是开心。
怀英见此情此景，不由得侧过身和眠眠小声说话。
“眠眠，你说祈夫子方才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这个小水鬼不会真的是吃同类长大的吧？刚才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雨眠道：“不知道，你先别多想，我看祈夫子似乎很喜欢他，不会这么对他的。”
此时，祈夫子身边的弟子正好起身，周雨眠便趁机坐在她身边。
“夫子。”
祈夫子看了她一眼，将那幼童放下去玩了。
她倒了一杯酒，递给周雨眠。
“我知你想说什么。如今你身在冥府，便应该懂得，不该轻易再对身边的万物轻易产生情感。毕竟，情感、记忆、牵绊，这些都是人间的特产风物，在冥府最终会不复存在。”
周雨眠轻轻抿了一下酒杯，斟酌道：“不复存在，是指消散了吗？”
“消散，重组，再生，周而复始。这便是世间万物的道。成仙成神，便是跳出了这个圈子，终是要抛下七情六欲，不可太执着。”
“如果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执着，没有记忆，没有牵绊，那冥府还剩下什么？”
一阵风吹过，雪白的梨花簌簌落下，飘进了酒杯。
杯中的影子摇摇晃晃，像是被困其中，又像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方囹圄，误以为是被困其中。
祈夫子轻声道：“这里唯有，永恒。”
永恒。
周雨眠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听起来神圣又冰冷，有点触不可及。她们，是已经处于永恒之中了吗？要是有一天，后悔了呢？
于是她问道：“冥府有没有人厌倦过永恒？”
祈夫子猛地捏住杯子，笑意全无。
她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周雨眠，语气依然很轻。
“不要说这么危险的话。”
周雨眠低头道：“是。”
祈夫子岁没有明说，但她已经可以判断，逃离永恒在这里是不被允许的。她好像又捉住了一点蛛丝马迹。虽然还有诸多断层，但总有窥见全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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