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海

作者:一二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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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


      送走了淑文,有佣人上来陪笑:“少奶奶,前儿缺的颜料,已经买了来了。您去看看合不合意罢?”
      莺儿听了,也很高兴,本要回房的,又向画室中去。
      这间画室,是二人成婚的第二天周政齐为哄莺儿开心装饰起来的,只为她说对西洋油画感上了兴趣;里边用具全部采买最好的,任莺儿涂抹。
      这一个星期,她便在那里玩儿得最多,另也和临城其他与周家有交往的太太小姐出行过两三次,也不过是咖啡馆、电影院,她与淑文多次去过,早谙熟了,出入行止大方得体,没人怀疑她的身份。
      这一切,家中长辈自然都看在眼里。
      因她举动大方,又有身孕的缘故,周老爷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加干涉;周太太却气得胸中发闷,为这佣人出身的女子一朝改头换面、假称身份就能在场面上自由开合,而自己嫁进周家多年,只能躲在宅院里“相夫教子”。
      秋桐留在新婚夫妻房中打扫擦拭,探着身子去拿炕几对面的东西,不小心撩倒了上面的瓷瓶。
      原本那瓶子里是干的,她也不着急去扶,再一错眼,却见里面浓褐色的液体倾了出来,顺着炕几滴到了榻上堆着的被子上,晕得月色的缎子被面儿一片暗湿,药味也散出来。
      她先是吓了一跳,闯了祸、糟蹋了东西,她是无论如何也赔偿不起的。这里头怎么有东西了!
      再一定睛,味道也散得能嗅得到,方觉这正是少奶奶每日要服的安胎药呢!怎么却在这瓷瓶子里呢?
      秋桐无法,先将残局收拾了,又将滴上药汁的布锦都拆下来,预备拿去洗,撞上同是伺候莺儿的冬纹。
      冬纹拉了她:“你做什么呢?走得这样快。”
      秋桐道:“我方才在少爷少奶奶房里收拾东西,不小心把炕几上那个花瓶子碰翻了,哪知里头是奶奶的安胎药,撒了到处。”
      一面说,一面把染了药渍的被罩子展开给冬纹看。
      “这倒奇怪了,”冬纹也疑惑道,“依少奶奶的性子,就是不肯喝,也不会就这样倾在花瓶里的,这是怎么了?”
      秋桐摇头:“等奶奶回来,只问奶奶罢。你且放我拿去洗去,搁久了,洗不得了,怕就把东西糟蹋了。”
      “那奶奶今天还不曾用过安胎药呢。”冬纹又拉了她不让走。
      “先不要忙罢,”秋桐想想,“问过奶奶,下半天再去煎也不迟。”
      周公馆里,各处浣洗都是总在一起,交给专人的。
      秋桐把东西送去,只说是少奶奶服药时不小心失了手,翻在了上面,浣洗的人自不理论。
      莺儿回到房里,恍惚间总像是少了东西,本不在意,猛有一刹发现是那呈着安胎药的瓷瓶不见了,心跳立时如鼓擂,嘴唇欲咬破,才叫秋桐来。
      秋桐上前来,看见少奶奶满面绯红,问:“奶奶怎么了?”
      “这桌上放着的花瓶子哪里去了?”
      “我擦洗时不小心碰翻了,里面的东西也倒了,”秋桐如实道,“奶奶今儿怎么没吃药呢?”
      她面色如常,很是关心的模样,想来不曾起疑。
      莺儿略舒了一口气,做出一脸愧疚:“早上吃药时,才有些仿佛害喜的反应了,闻了药味儿直想吐,一时任着性子,就倒在那里了,原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意思,浑忘了,教你找出来了。以后再不会了。”
      秋桐笑道:“奶奶是有身孕的人,一时脾气来了也是有的,不妨什么。只是,大夫说了,奶奶身体弱,安胎的药还是要用的。我现去厨房让他们另煎罢,就说失手把碗打了便是了,不算什么。”
      “带累了你,多跑一趟。”莺儿点点头。如此,也就把这一回糊弄过去。
      晚上周政齐回来,莺儿将这事告诉他听,叹一口气:“还是早些把这孩子送走好了,长久如此,总是令人不安。”
      周政齐听了也觉得不舒服,但二人成婚不久,刚因这事在家里起了纷乱,这样快又闹出小产,总不太好。只是想想,便颇带出动荡不安的氛围来。
      “日常活动,你自己注重些,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语气有些冷硬。
      这样的口吻,莺儿几乎还不曾从周政齐口中听到过,心内委屈,也只得咽下。
      隔日,冬纹在公馆园子里同一个姐妹闲话,太太忽从石子径过来,见了她,便唤到身边来,呵斥道:“少奶奶在哪儿呢?你不在跟前伺候,怎么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冬纹忙回道:“少奶奶在画室呢——奶奶作画的时候,总是不要人陪的,我方在园子里站一会儿。”
      “现在你们奶奶是双身子的人,格外要好好伺候,”听她这样说,周太太方才放平了语气,“近日你们奶奶如何?身子可好?可害喜么?”
      太太虽在有关二少爷的事上总是做得霸道,平日却还待人不错,对新少奶奶也极关心,此时秀眉一蹙,当真情谊真切。
      冬纹自然乐得看少奶奶与太太和睦,便把莺儿平日饮食种种细细说了,末时,忽想起秋桐昨日发现莺儿倒了药,又添道:“害喜么,或许是月份小的缘故,道不大看得出。不过昨儿奶奶因嫌药味儿难闻,偷把安胎药扬了,不想被秋桐发现了,才又重教厨房新煎了一副。奶奶年轻,这上面恐怕难免娇气些,太太若得空了,劝劝奶奶才好呢。”
      周太太听她这样说,心中更疑莺儿有孕是假——那女孩子,太知道什么于她有益、要抓住,若真有了孩子,是会轻易将药倒了去的么?
      面上不露,反而笑道:“你这样牵心你们奶奶,我就放心了。我是继母,说什么她未必爱听,只是你与秋桐要多下辛苦留意才是;若有什么缺了,只管来找我,你们奶奶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只管来告诉我。我虽不能教她立刻就通畅高兴,也要为她想办法开路呢。”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周老爷的身体越发的差了,总像是上一回生病就未能好全的样子,再加上年纪略大了几岁,总是在嚷着头痛种种。周正杰学校里放了假,便被周太太成日里带到老爷面前,又是考书,又是写字,耗得精力都用尽,也就无以找周政齐与莺儿的麻烦。
      到了腊月,各处火已经烧得很旺。
      腊八那一天,冬纹早上服侍着莺儿,为她穿衣裳,忽道:“奶奶身上好细瘦,到三个月了,仍不大看得出是有孕的人。”
      本刚刚起床的,莺儿正还生着懒怠,闻到此言,瞬间把迷糊都吓醒了。
      “我是瘦些……自己贴着肉摸起来,还是不同的。”她笑得拘谨。
      秋桐从外面进来,端了洗脸的热水,正好听见,看莺儿神情只当她害羞:“或许瘦些的人,这般状况的确是有的。上回冬纹碰到太太,太太很挂心奶奶,说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向她提。
      “我看,我们这里缺一位生养过的老妈妈,才好照顾您呢。少爷的奶妈子虽有年纪,但没有孩子,终究是不方便,要问什么,恐怕也不知道。今天既然提起这事了,还是叫大夫来看看,也好安心。”
      莺儿这才知道,自己倒了药,早被冬纹告诉了周太太。
      秋桐心细,冬纹单纯,莺儿本是很喜欢她们的。只如今,因为自己怀着秘密,这两人的好处一时竟都成了阻碍。
      “王大夫三天两头都来的,我看不碍事。今天又是腊八,各处事忙,就免了罢。我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自己心里晓得。”
      从这日一早,莺儿都存了心事,胸口沉甸甸发闷。她感到危险。并且,假孕之事她断续和周政齐提过几次,每一次都惹得他不大高兴不愿多谈,好像这事只在她一身而已。
      新年前的节日,亲戚之间是有些走动的。周老爷行二,长兄早夭,便作了实际上的长房,又是最挣得钱权的,兄弟多依傍于他;周家三爷就是靠在周老爷身上过活的,带了亲眷来拜。
      莺儿跟着周太太在公馆门口迎接,先下车的是一个穿红着绿的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年纪正和莺儿看着相当,眉毛修得很细、画得很弯很长,嘴唇丹红,发髻用头油打得很光亮,上面佩着绢花,艳则艳矣,至于俗不可耐。
      这一套打扮早已经不流行了,若阿娘守在这里看,便能为莺儿指出这是标准的旧式的“小老婆”的打扮。
      那女孩子下了车,低眉顺眼地向着周太太和莺儿行了礼,半点儿也不多看,又转身从车里去扶周三爷的正头夫人。
      三太太就穿得端重多了,却是目中无人,睨也不睨那女孩子一眼,对周太太也淡淡的,只有看到莺儿,方才露出一点笑容,亲切地拉了她的手,问她是否习惯种种。
      周三爷则是和老爷一起从外面回来,就在妻妾之后,相比起其夫人,态度大有不同,虽一眼见就老得很多的,还是摆出一副嬉笑讨好模样向周太太叫着嫂嫂。见此,三太太不悦地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午饭桌上,周三爷忽然提起一件公事来:“听闻贤侄从贾擅仁手中,将烟叶生意全部笼络到手了。好大的财源!了不得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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