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生来

　　沅忆在郑杰的陪同下，来到福星学校。与校长沟通完后，由老师带路到了示范班。
　　这里和福利院的气氛不同，虽然也是吵吵闹闹，但孩子们并不是嘻嘻哈哈的，每个孩子的表情都不太一样，情绪也不同。
　　没有孩子注意到沅忆他们走进教室。沅忆和离她最近的孩子打招呼，那个孩子没理她。她试着和别的孩子打招呼，有些孩子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当沅忆他们是空气。有些孩子不断和老师发脾气，沅忆一靠近，他们的脾气就更大，对沅忆怒目相视。
　　她环顾四周，在一个七八岁，安静坐在课桌旁的小女孩身边坐下，小女孩对她憨憨地笑，也不说话。
　　“你好呀，我是周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呀？”
　　“欣……欣……”她时不时摇头晃脑，转向沅忆，对她笑。
　　欣欣长得很漂亮，只是眼神似乎无法对焦，似看非看地对着沅忆的方向笑。沅忆被她单纯的笑容融化了，同时内心又泛起怜悯之心。这么漂亮又纯真的孩子如果能健康地成长，对她的家庭来说该是多大的幸福。
　　她留在欣欣身边，陪她一起上了手工课。欣欣对折纸非常熟练，沅忆没有跟上的步骤，她都驾轻就熟。沅忆忍不住不停地称赞她，她笑得更开心了。
　　下课后，她站到教室最后排，给这些孩子拍了照，录了视频，但是没有拍他们的脸。
　　她又在校园里转了几圈，拍了很多学校的设施做文章的素材。
　　与校长道别后，沅忆回到程骏办公室。
　　“你得好好表扬一下郑杰，他是真的很认真在为这些孩子办事。”沅忆走到程骏身后的落地窗欣赏雨景。
　　“是啊。所以你也少操点心，公司是全力资助这些孩子的。”程骏仍埋头处理文件。
　　“那公司能给我们的爱心乐团发工资吗？”沅忆突然凑到程骏身旁，问他。
　　程骏拉起沅忆的手，“你都有乐团了？”
　　沅忆抽出自己的手，走到程骏对面坐下，对程骏挑挑眉，“我会招募的，等着吧。”她拿出平板电脑，开始整理刚才的素材。
　　这两天的沅忆非常奇怪，程骏看着眼前聚精会神的沅忆思索起来，从前她对他的那种敷衍似乎烟消云散，他不敢问原因，也不敢冒然推进关系，生怕这种美好的幻觉被破坏。
　　是上周五去福利院的关系吗？她那天心情真的很好的样子。程骏突然想起来，难道是那些孩子给了她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她愿意重新开始了？
　　“晚上带你去吃隔壁新开的日料店吧。”程骏言语中难掩激动的心情。
　　“程总不是刚才还说手头紧吗？”
　　“是啊，你请我吃啊。”程骏笑起来。
　　沅忆笑着翻了翻眼，“行吧，只能晚上回去找老公报公关费了。”
　　她笑着继续埋头打字，微信这时跳出信息，「周三上课吗？」
　　是念生发来的，沅忆的心霎那间猛跳起来。她抬眼看到程骏注视着电脑屏幕，立刻关闭了对话框。
　　为什么要心虚？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回答一下钢琴老师的问话，又有什么关系？
　　她能保证自己言语不出格，但念生呢？他会不会说一些不合宜的话？
　　沅忆又看向程骏，程骏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也挺不容易的。”沅忆打着哈哈，又打开平板，继续打字。

　　一直没有收到回复的念生，心乱如麻，下午在环贸的演出，他也表现不佳。
　　不过听众都是往来的行人，也听不出他哪个音弹错了。而且大部分的女生都是冲着他的脸驻足静听，他表演完下台后，还有几个勇敢的女生上前问他要微信，他都直言自己有女朋友，将人都打发走了。
　　他一直没有等来沅忆的回复，也没有勇气再多问一句。
　　演出结束，念生收拾背包的时候，杨琦赶来，告诉他上午谈得那家酒店搞定了，以后会有念生的专场。
　　“还有我这有个小道消息，那个网上现在很红的张培培，拉小提琴那个，她公司要给她出专辑，想顺道签一个青年钢琴家，一起打包营销，你肯不肯？”
　　“我的背景怎么包装？”念生无精打采地坐下来。
　　“他们专业，肯定能编出点什么。”杨琦也没把握。
　　“算了，人家也不是傻子。”念生不想再思考这些问题，“明天潢州的演出，你今晚有车过去吗？”
　　“你今晚就过去？”
　　“嗯。大湾那边演完直接过去吧。”
　　“那我给你安排，”
　　念生闭上眼睛，想逃。

　　沅忆周二一起床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她创建了一个「星星乐乐」的短视频账号，把前一天在福星学校拍的照片做成视频上传上去。她还收集了许多关于自闭症儿童的资料，制作成海报，最后贴出招募通知，用来招募演奏志愿者。
　　同样的内容，她又一一上传到各个新媒体平台，等晚上进行大量推流。她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按推广计划是推了不了几天的，她必须尽快找到资助人。
　　她罗列了上洹几十家支持公益的企业，将所有自闭症儿童的资料汇总，通过邮件，一口气都发送出去。重点标星的几家大企业，她打算通过人脉，一家一家摸过去当面找人谈。
　　全部忙完，已近黄昏。
　　她打开和念生的对话框，这件事已经在她心里萦绕了一天，现在不得不处理了。
　　「明天上课的。」她点了发送。
　　内心的炙热不得不用行为上的冷处理掩盖，这让她心如刀绞。
　　越是和程骏亲近，希望程骏被念生替换的想法就越强烈。
　　可是念生有神秘的女朋友，还有不愿提起的大学同学，可能还有某某某。为什么他要释放这样的信号，让人陷入无尽的联想。
　　是太久没有放任情感，还是念生与众不同呢？都不是，一定是她自己太脆弱了。理性了小半辈子，还是让人趁虚而入了。

　　念生在回上洹的路上收到沅忆的消息。本来昏昏欲睡的他突然来了精神，沅忆没有回避他！不管她看没看懂那个视频，只要她还愿意上课就行。
　　他十一点踏进家门，清澄在沙发上吃零食刷手机。他把伞放进卫生间时，看到前一晚地上那滩雨水已经风干成淡黄色，他拿着沾湿的抹布仔细地处理干净，然后洗了手，走到清澄身边坐下。
　　“回家吧。”他看着对面钢琴盖上的那层石灰，对清澄说。
　　清澄放下手机和零食，没回答。
　　睡眼朦胧的念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周末我送你回去。”
　　“好啊，我提前和我爸妈说一声，你正好上门吃顿饭。”清澄装做满不在乎，又拿起手机。
　　“嗯。”念生决心上门郑重地和清澄父母道歉。

　　周三上午，念生站在沅忆家楼下，他抬头轻松地找到沅忆家的阳台，她不在那。他也只是看个大概。
　　是顾妈来给他开门的。“顾妈，你回来啦。”念生找回一点熟悉的氛围。
　　“是啊，我不放心小忆，就提前回来了。”顾妈收好念生的鞋子，指指走廊里边，“你等一会，她在打电话。”
　　念生点点头，走进书房。他放慢呼吸，平息高频运作的心脏，却还是逃不了被剧烈的心跳支配，呼吸反而更急促起来。
　　熟悉的身影从走廊里出现，径直走来书房，沅忆带着她标志的笑容向念生打了个招呼。
　　“徐老师，这么早就来了？你怎么戴着口罩啊？”
　　“有点感冒。你不是上课前要听一曲么，我就提前来了。”他特意改编了一首有夏天气息的曲子，想弹给沅忆听，让她知道他还有创作的能力。
　　“啊，我就是开个玩笑的，你不用当真，既然来了就上课吧。”沅忆坐上琴凳，“早点下课，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念生收起笑容，眉头微蹙，没理解沅忆这个玩笑。
　　“我不赶时间，我一会就在附近有演出。”他解释道。
　　“一会有演出，那我们更要抓紧时间了，今天我们学什么？”沅忆笑着看向他。
　　是第一次见她时的笑，亲和又客气。
　　看来周沅忆接收到那个视频传达的信息了，而她的答复也很明确，她要划清界限。
　　念生的心哐当一下，拽着他整个人跌入深渊。
　　他突然感觉头昏昏沉沉，捂住口罩猛咳了几声。沅忆让顾妈倒来水，念生坚持没喝，他不想摘下口罩。
　　因为咳嗽，他的泪腺被刺激到，让他双眼通红。他接过沅忆的纸巾，狠狠擦了擦，坐直身体。
　　“上课吧，今天教你练一下拜厄，你在家可以多练练。”
　　“好……”
　　沅忆紧盯着琴键，没法再笑出来，这已是她伪装的极限了。
　　刚才她听到门铃声时，就慌张地不敢出来，在房间里做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勉强撑起笑容。先是听到他浓浓的鼻音，又见他带着口罩，就知道他得了重感冒。
　　就算是普通的朋友，她也会让对方赶紧休息，不要再硬撑了，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敢表示。
　　她要做的就是让念生知道，她对他没有特殊的情感。
　　“差不多就到这吧，徐老师，我就不留你了，看你也很累。你要保重身体。”沅忆盖上琴盖，起身走到书房门口。
　　晕乎乎的念生在折叠椅上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拿起书包，垂着头走出书房门口，又停住脚步，“周五你还去吗？”
　　“去啊，你给我个阳阳老师的联系方式吧，我去接她。”沅忆笑着，对根本没在看她的念生说。
　　念生照办后，和沅忆告了别。
　　走出小区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沅忆的阳台，但是视线有些模糊，完全找不到她在哪。
　　他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沅忆靠在书房的窗户边看着他走远，想着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又做不到不见他，见了他又什么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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