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杂事

　　太阳西沉，张有树睁开眼睛，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知朝夕。听到身侧有轻微的鼾声，转头看去，就见刘志趴在床边睡的正沉。落日的余晖撒在床边刘志整个人趴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幸好病房里不冷，不然就刘志这样，少说不得要感冒。
　　张有树想拿什么东西给刘志披一下，结果身边除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张有树扶着床边坐起来，想用被子遮遮刘志，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了刘志。
　　刘志猛的坐直身体，眼睛瞪大看着周围，看到印着红色字体的镇医院之类的被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轻咳了几声“这么晚了啊，你要吃什么?”说着准备起身开灯，结果腿因为一直趴着，已经麻了没有知觉，起身的一瞬间整个人向前倒去。
　　刘志三魂七魄瞬间归位，反应极快的用手撑住床板，这才避免了对张有树的腿进行二次伤害。
　　张有树也被这一下弄的，起了一身冷汗。
　　刘志扶着床坐回椅子上，尴尬的笑了一下“腿麻了，哈哈。”
　　张有树暗暗吐了一口气，“没事吧？”
　　“没事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刘志轻咳了一声，继续刚刚的话题“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昏暗的房间里，张有树半倚着枕头，看起来特别安静“都可以。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张有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干脆跟着刘志吃一样的好了。
　　刘志在黑暗中轻轻捶了捶腿，希望能快速缓解腿麻，“想喝点带汤的吗？”
　　入秋后，天气一天天的转凉了，虽然屋里的温度要比外面温暖很多，但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碗热乎乎的热汤喝，也是很舒坦的。
　　张有树点点头，“可以啊，你要点外卖吗？”
　　刘志站起身，把病房的灯打开，瞬间屋里明亮如昼，张有树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地眯了眯眼睛。刘志给张有树倒了一杯热水，“不点外卖，时间太久了，正好上次在附近吃了一家味道还不错的店，过去看看。”把热水放在方便张有树拿的地方。
　　张有树拿过桌子上的热水，捧在手里，热意透过纸杯传到手心，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好，辛苦了。”
　　刘志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那我现在去买饭，你先玩会儿手机等一下，待会儿我就回来了。”
　　张有树对着刘有树笑了笑点头回应。
　　等刘志推开门出去，张有树整个人缩成一团，叹了口气，没有汤贺和许雨庭的存在，两个人单独相处总是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紧张。
　　另一边的刘志打电话问许雨庭在哪？
　　许雨庭半下午找了个医院附近的酒店睡了一觉，酒店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价格便宜，不过环境不太好，许雨庭的那个房间又黑又不透气，泛黄的床单也看起来有点儿膈应人，硬是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起来感觉浑身犯痒。正打算去医院，刘志就打来了电话，让他去医院陪一下张有树，他去买饭。许雨庭立刻退了房就往医院赶，宁愿晚上睡车上也不愿意来这个酒店了。
　　刘志出去没多久，许雨庭就敲敲病房的门进来了，张有树惊诧的看着许雨庭，“许哥，你怎么来了。”
　　许雨庭捋了捋头发，大大咧咧的坐在病床旁边，摸出个香蕉递给张有树“吃一个?刘志怕你无聊，叫我来陪陪你。”
　　张有树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扯动嘴角“不了，你吃吧，谢谢许哥。”
　　许雨庭剥开香蕉皮，“别老这么客气，上次不都直接叫名了，咋还叫哥。”
　　刘志带着三份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回来时，许雨庭正带着张有树在游戏里大杀四方，一进门就听许雨庭大声喊着“救我救我。”
　　旁边的张有树面目严肃，眼睛紧盯着屏幕，对着追着许雨庭的敌人连开几枪，在许雨庭丝血的时候救下了他的狗命，可惜在治疗许雨庭时被敌方队友，给射了个对穿，两个人的屏幕同时变灰。
　　刘志把手里的牛肉面放在桌子上，还没说话，旁边的许雨庭就抱怨道“你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刚刚两把都赢了，你一回来秒挂。”
　　刘志瞥到两个人玩的是前两天新上线的一个射击游戏，许雨庭拉着他玩了两把，不得不说，许雨庭的技能点是一点没点到竞技项目上，不管是运动，还是游戏，都菜的抠脚。
　　刘志支开折叠桌，把打包回来的牛肉面放到桌子上，打开盛着汤的外卖盒，热气腾腾的汤，冒着雾气，把单独打包的面倒到汤里拿筷子搅动一下，坨在一团的面，在汤里慢慢散开，翠绿的香菜和葱花飘在汤上，浓郁的香气引诱的肚子咕咕作响。
　　刘志又打开单独的两个小饭盒，里面装了两碗清汤，乳白色的汤上漂着透明的油花。刘志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张有树，“趁热吃，这还有汤，不够就加。”
　　张有树接过筷子，将刘志刚刚打开的饭盒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拉，“谢谢。”
　　许雨庭幽怨的看着刘志，刘志背对着许雨庭指指放在旁边的另一份，“那个没有葱花，你吃吧。”然后把用塑料袋打包的辣油和醋放在张有树面前，“这是醋和辣子，你要是吃就自己放。”
　　张有树点点头，“刘哥，你也赶快吃吧，不用管我了。”
　　刘志又打开两个小饭盒，其中一个里面是切的薄薄的牛肉，铺了满满一盒，另一个是皮蛋拌豆腐，一打开饭盒，扑面的酸味引的人口水直流，胃口大开。刘志指了指皮蛋豆腐，“牛肉可以放牛肉面里一起吃，我就没让他们拌，要是想吃凉拌的就沾沾这个皮蛋豆腐的汁，都差不多。”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大筷子的牛肉，放在张有树的面里，“多吃点牛肉，补充营养。”
　　张有树拿着筷子搅了搅，把牛肉泡进汤里，对着刘志说“谢谢刘哥，你快吃吧。”
　　刘志伸出手想摸摸张有树的头，又觉得这样太过唐突，掩饰地把手放到了桌边，推推饭盒“嗯嗯，你快吃吧。”坐到另一边，把外卖盒放到桌子上打开吃了起来。
　　屋里响起吸溜吸溜的嗦面声，面和汤分开打包，避免了面在汤里坨了，吃起来依然劲道十足，清汤喝起来清爽不油腻，鲜香十足，大片牛肉在汤里泡了一下，吃起来没有这么柴了，鲜香味美有嚼劲，最绝的还是沉在汤底的白萝卜片，经过清汤的炖煮，变成透明的，萝卜本身的苦辣味已经没有了，反倒是浸满了底汤的鲜甜味香，软烂入味，是整个面的精华之处。
　　许雨庭在一边吃的吸溜吸溜的，时不时夹起一片牛肉沾沾皮蛋豆腐的汤汁，嘴里也不闲着“老刘啊，这面真不错，在哪买的啊？”
　　刘志拿了个塑料勺放皮蛋豆腐里，方便大家盛小块的豆腐吃，“就西面两个路口，有家兰州拉面。”
　　张有树吃的津津有味，镇子不大，但他也不是每家店都吃过，这家牛肉面他就没有印象，喝口汤，整个人都暖和了，放点辣油和醋，就更香了，晚上喝点热汤感觉晚上睡觉都能更香了。
　　三个人吃完后，许雨庭主动收拾东西扔垃圾，刘志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散散屋子里的饭香，随后准备去值班护士那问问陪护的人睡哪，顺便跟着许雨庭去丢垃圾。
　　刘志找到值班护士，讲明张有树的情况，晚上需要有人陪护。护士从一个挡板后面拉出一个小折叠床，语气极快“一晚10块，要睡在不挡人的地方，病房里病患太多就睡走廊里，早上六点收床。”许雨庭在旁边吞吞吐吐的说也想要一个，护士眼睛一瞪，“一个患者一个陪护！”
　　刘志接过折叠床，对着面露怒色的护士说“就一个就一个，不好意思，谢谢了，麻烦你了。”一连串的话让护士的表情有了点温度，从身后的柜子拿了一个毯子出来，“这个是洗干净的，你晚上盖着睡吧，明天一早一起给我就行了。”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喊着点滴没水了，护士赶紧到旁边的配药室拿了药，一路小跑的跑到刚刚喊话的病房，嘴里还小声说着来了来了。
　　这一层楼只有三个值班护士，个个忙的脚不离地，还要安抚病人的心理情况。许雨庭本来还想说什么，看见脚步匆匆的白衣天使，闷不吭声的跟在刘志后面。
　　刘志看许雨庭蔫头巴脑的样子，就知道许雨庭下午睡的不舒服，不然怎么能愿意挤在医院小折叠床里，想着把兜里的钥匙掏出来递给许雨庭，“你自己导航，去枫庭酒店，枫叶的枫，庭堂的庭，那的环境还不错，酒店后面的小巷子里有个早餐店，好像叫王记，桌子都摆在人行道上，他家的包子油条都不错，你明天早上来打包两份包子一份油条，两杯豆浆来。”
　　许雨庭接过钥匙放兜里，又高兴起来“还是你懂我！”美滋滋的帮着刘志拿起折叠床往病房走去，刘志抱着毯子跟在后面，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志把折叠床放到了靠近窗户的地方，这样如果半夜有病人来也不会挡道，许雨庭帮着刘志收拾好床铺，就叫唤着玩游戏，刚刚还没玩爽，这次一定要进决赛。
　　刘志看看时间，已经要七点多了，再等一会儿护士查房就要赶人了，对着许雨庭说“就两把，两把结束就赶紧走。”
　　许雨庭打开游戏，已经进入状态“好好好，上游戏快快快。”
　　三个人玩了两把，有了刘志的加入挺进决赛圈就非常简单了，唯一不太高兴的就是许雨庭，刘志根本不会救他，而且还叫张有树也别管他，导致把把还没到一半，许雨庭屏幕就灰了，只能观战刘志和许雨庭。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其中的猫腻，刘志捡到好东西第一时间给张有树，张有树被围了第一时间去救张有树，张有树掉血了立马帮忙打药，看着张有树才掉了一丢丢血，刘志就火速给打满了，许雨庭感觉自己不该在这里。
　　两把结束，不等刘志赶人，许雨庭摸了个橘子就跑了，跑前还对找着张有树喊“小树，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餐昂，拜拜。”
　　张有树笑着对许雨庭挥挥手“拜拜。”
　　房间里又恢复成两个人相处，刘志试探的问了一句“在玩两把?”
　　张有树想着闲着也没事，在玩两把也行。但是要先和吴叔他们联系一下，看看设备修的怎么样了。和刘志说等几分钟，然后拨通了吴叔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吴叔他们刚准备吃饭，接到电话叫张有树播视频电话过来，张有树只好挂了电话打视频。
　　电话秒接，屏幕那头是吴叔的沧桑黝黑的脸，镜头晃了几下，转向了饭桌，桌子上摆着一盆白水面条，旁边是一盘腌黄瓜，吴叔浑厚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有树啊，你看我们正好吃饭呢。”
　　张有树皱了皱眉，问到“吴叔，你们就吃这些吗？”
　　饭桌上哗啦啦坐满了人，李姐在一边站着盛面条，听见张有树这么说，“哎呦，这就够了，晚上吃多了不舒服。”
　　张有树瘪瘪嘴，“那也煎几个鸡蛋吃吃啊，刚吃这些都没营养。”
　　一边帮着盛饭的刘婶也不乐意了，“中午炖的肉，晚上吃点清淡的，太油了不好消化，这些就正好！”
　　张有树对于刘婶说的炖肉表示不信，还是坚持自己“这一点油水都没有，晚上还要巡场，吃这些撑不住，我记得冰箱里有之前做的水煮肉片，热热吃。”
　　冯哥接过自家老婆手里的碗，往面条上夹了一筷子腌黄瓜搅一搅，酱色的黄瓜变成深绿色，白色的面条被退下的酱色染变了色，红色的辣椒圈点缀其中，看起来一下有食欲起来，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面朝着镜头，“晚上吃这个正好，别操心了，想吃啥没有，你怎么样了？”说罢，嗦了一口面条，“嗯～香！”
　　吴叔把手机递给坐在一边的刘婶，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香油瓶往面条上淋了一点，瞬间屋子里飘满了腌黄瓜的清香和芝麻油的香气，浓郁逼人。
　　刘婶笑眯眯的看着镜头里的张有树，“吃了没啊？有树，你脚还疼不疼啊？”
　　张有树看着屏幕里豁着口的大瓷碗，对着问话的两个人说“吃过了，刘婶，冯哥，我好着呢，脚不疼，就是不能动。”
　　李姐接过手机，把嘴对准手机喊着说“有树啊，医生说啥时候可以回家啊？吴哥说小刘叫着去他家住啊，我看小刘家收拾的不错还舒服，你搁那好好养伤，到时候把家里的老母鸡宰了给你炖了补补。”
　　骤然增大的声音在房子里回荡，张有树轻声笑了两下，“李姐，你又对着手机喊了，小声说我听的见的，好的，你们到时候也炖两个吃。”
　　李姐旁边嗦面条的李叔，嘴里虽然嗦着面条，但是眼睛一直瞅着电话，一副想说话，又有点儿好面子不肯主动说的样子，电话另一头的张有树开口说话了“李叔呢？李叔没一起吃饭呢。”
　　一旁的李叔立马撂下碗筷，手一抹嘴，两下把嘴里的面条咽到肚子里，从李姐手里拿过电话，还咳了一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有树啊，叔搁这儿呢，你吃罢了没？医生怎么说的？不要省，药咱都用最好的昂，不差钱！”
　　坐在李叔对面的的刘婶用胳膊肘捣捣李姐，眼神同时瞥了瞥李叔，偷乐。
　　张有树无奈的笑了笑，“李叔，都好着呢，晚上吃的牛肉面，用的全是最好的药，明天就能回家去了。”
　　李叔把手机屏幕往下伸了伸，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里的张有树，“那就好，咋吃的牛肉面啊？要吃棒骨，吃哪补哪，叔明天就去二狗家卖牛骨头回来，你就搁小刘家住，小刘那孩子离咱家近，有啥事一脚的事。”
　　冯哥把手机从李叔手里拿走，“叔，快吃吧，待会儿凉了，有树，送料器已经好了，现在正常着呢，你就踏实养病，有啥事有我们在呢。”
　　李叔眼角一垂，显然不是特别高兴，手机那头张有树轻快的声音传来，“李叔，多买点儿骨头！少了可不够我吃啊！我可馋你做的酱骨头了，哈哈。”听到张有树这么说，李叔立刻眉开眼笑，凑到手机跟前，“诶！叔明天炖一大锅！你好好吃！”
　　张有树捧着手机笑的一脸灿烂，“嗯！冯哥，厂子里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去刘哥家找我。”
　　冯哥把自己吃完的碗递给李姐，示意李姐再给自己盛一碗，“嗯嗯，行了，别操心了，早点休息吧。”说着把手机递给了吴叔，吴叔拿着转了一圈才转到自己手上的手机，举起手机把桌上的人拍了一遍，对着靠在枕头上张有树说“行了，放心吧！都好着呢！小刘那孩子人不错，你在他那还有人说说话，唠唠嗑，干啥也比在厂子里方便，住着也舒服，明天我去镇上接你去。”
　　张有树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刘志，刘志正靠在窗边吹风，望着窗外，只能看见一个侧影，好似察觉到张有树的目光，转过头与张有树四目相对，对着张有树轻声说“明天我们自己回去。”
　　张有树才看向屏幕，对着看不见吴叔的屏幕说“吴叔，你别来了，明天刘哥带着我回去。”
　　吴叔顿了一下，“不行，明天你出院，怎么都要去接你回来。”
　　张有树语气认真地说“真的不用，明天你们在村口接我一下就好了，不要跑这么远了。”
　　吴叔旁边的冯哥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头埋到碗里继续吃面去了。
　　吴叔旁边的刘婶拍了拍吴叔，“一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有树啊，我们就搁家等你回来，到时候你快到村口了打个电话昂！可不能不打，听到没！要一起接你才是一家人，听到没啊?”
　　张有树眼角发红，“好，刘婶，知道了！”
　　青石村的规矩是无论出远门，还是出院，回来时家里人都要在村口迎接，这寓意着一家人整整齐齐，团团圆圆，年纪最长的还要给归来的人带上一艾草香包寓意健康顺遂。张有树清楚刘婶说这话的意思，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家依然是他最亲的亲人。
　　结束通话后，刘志没有打扰张有树，而是站在窗边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张有树发了一会儿呆，对着刘志说“刘哥，我有点累了，明天在一起玩吧？”
　　刘志把窗户关上，走过来扶着张有树躺下，“睡吧，你想玩了在玩，你想喝水或者上厕所叫我就行了。”等张有树躺好，刘志关灯前嘱咐了一句“我要是没醒，就大点声叫。”
　　张有树埋在被子里点点头，怕刘志没看见“好的，刘哥。”
　　刘志关上灯，借着走廊的灯光躺到折叠小床上，盖上护士给的毯子。
　　房间里一片昏暗，门外传来细小杂乱的声音，张有树望着天花板，一时之间也没了睡意。
　　窗边的刘志，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的一弯明月，旁边的星星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安静的空间里，刘志轻轻问了一句“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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