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瑾年

　　/北京

　　还未到上班时间，办公楼里空空荡荡的。徐阭拿着两个手提袋踱着步子徘徊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听到皮鞋踩在大理石瓷砖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蓦然抬头，对上了韩松洛目若朗星的双眸。
　　徐阭一瞬间恢复精神满满，“韩总早！”
　　韩松洛目光在徐阭身上快速掠过，徐阭还是平时的工装，统一定制的白衬衣搭配黑色裤子，但今天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
　　韩松洛点点头，滴一声用指纹打开了办公室大门，“进来说。”

　　韩松洛跨步走进办公室，保洁阿姨已经提前打扫好一切，中央空调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屋内清新凉爽。韩松洛径直坐到办公椅上，把手中的咖啡放到旁边，打开电脑后看着徐陌，“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韩总，您的伤好些了吗？”韩松洛今天依旧是一件剪裁合体的白衬衣，昨天受伤的位置因为贴了纱布微微凸起一块，纱布轮廓随着动作的起伏隐约透出，“对不起啊，害您受伤了。”
　　“你的道歉我昨天已经听了一路了。”韩松洛拿过桌上秘书已经打印好的日程表看了看，
　　“有没有点实际的表示。”

　　“有的！”徐阭晃了晃手里的手提袋，“给您带了全京城最好吃最营养的早饭，您快尝尝。”
　　哦？京城之最？韩松洛一听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他自小在这里长大，北京城的名吃美食不说吃遍尝遍了，但各种珍馐肯定是没有错过的，也没听说过哪家敢称京城之最。
　　韩松洛饶有兴趣地看着徐阭将没有logo的袋子打开，拿出一个保温餐盒，“韩总，我亲自下厨的，您尝一下。”看着徐阭双手递过来的餐具，韩松洛发现了他手上的创可贴，怪不得总觉得哪里和平时感觉不一样。
　　韩松洛接过餐具，用电话内线打了一通电话：“Alina，今天不用送早饭了。”
　　打开餐盒，韩松洛看着里面叫不出名字的早餐，平生第一次后悔。
　　“韩总，这是我特意为您做的营养餐，集百家之所长，融汇贯通到一起的，您趁热吃。”四点钟就起床买菜、查攻略、做饭，徐阭当年高考都没这么勤奋过。

　　韩松洛看着餐盒里的不明物，疑惑地看了看徐阭，“我昨天的演技还不错吧！”自己为了配合演戏都负伤了，应该不至于下毒谋害自己吧。
　　“不错啊，我都没看出任何破绽。”岂止是不错，本来只是想让家里断了帮自己找女朋友的念头，结果现在都要断绝关系了。
　　徐阭不懂，为什么父亲对待自己会格外的独断，自己人生的每一步都要去干涉去阻挠。徐阭的青春没有叛逆期，即使被逼着选择也是默默接受，然后用逃避当做抗争的武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心意我收到了，以后就不用送了，这些补品补我的伤太大材小用了。”看着还盯着自己的徐阭，韩松洛轻咳一声，“你先去工作吧，我自己吃完让Alina把餐盒给你。”
　　徐阭看了看时间，“还没到打卡时间呢，韩总，提前到岗也不给加钱，我看着您吃。”
　　自己辛苦一个早上加两个伤口的做出的成果，一定要亲眼看着被吃掉才行。
　　看着徐阭充满期待的眼神，韩松洛此时竟然觉得自己不吃完会有愧于他。
　　终于熬过了此生最漫长的早餐时间，韩松洛看着徐阭白净修长的手指收拾餐具擦着桌子，“你父亲待你一直这么不好吗？”
　　“我爸他……其实对我挺好的，就是总想帮我做出他认为正确的选择。韩总，您可能不懂，如果一个人的人生都被操控在另一个人手里，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韩松洛确实不懂，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掌控者。
　　徐阭收起桌上的咖啡，“咖啡凉了，我再去帮您买一杯。对了，沙发上是给您买的衬衣，和昨天您穿的那件一样，感谢您的出手相助。”
　　韩松洛看着徐阭离开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徐阭掐着时间回到了工位，刚坐下就接到了徐陌的电话。
　　“哥，你平安到京了吗?”一夜未眠的徐陌一开口声音沙哑疲惫，宿醉更让他头痛欲裂，只能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掐着额头缓解不适。
　　“昨天直接回来了，小陌你生病了吗?”
　　徐陌摇摇头，发觉徐阭看不到，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哥，我没事，爸昨天急诊进医院了，半夜三点钟妈妈给我打的电话。”
　　“爸他怎么了。”
　　“还是老毛病了，昨晚急诊直接就近送的医院。明天检查完没事的话转去私人医院疗养就好。哥，你也知道爸心脏一直不好，所有很着急你能接手公司，好好发展下去。哥，如果你愿意回来上海，我……可以留在上海读书的，我们一家人……。”回想到昨天在急诊室里因为暴雨导致的重大交通连环事故，看到接踵而至的伤患，听到家属哭天抢地的哀嚎，徐陌的记忆又回到七岁那年，十岁的哥哥浑身鲜血的被推进急救室，自己就在一门之隔的走廊哭得撕心裂肺…….经历过生离死别，所以更为珍惜。
　　“小陌。你好好照顾爸爸吧，我和爸爸之间的矛盾只要根源不解决，无论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哥，你和那个人......”
　　“对不起啊小陌，哥哥没有给你做一个好的榜样，以后我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我有自己的考虑和选择。”
　　徐陌听着电话那头挂断的声音，看了看手机没有别的来电信息，心里一片茫然落寞。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脸上，脑中一片混沌的萧怀瑾在睡梦中想翻身躲过阳光，刚一动全身从头到脚牵动着每一根神经都痛，尤其是下身火辣辣的疼。萧怀瑾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心里一惊。他用冰凉的手掌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发烧了。
　　“徐陌~”一开口，差点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
　　无人回应，微尘在透过阳光的空气中飘荡，屋里安静到让人窒息。
　　浑身黏腻地难受，萧怀瑾挣扎着想翻身下床，一股液体顺着赤着的身子流出，不合时宜地提醒着他昨夜的疯狂和自己最后听到的答案，那一刻就像玻璃碎在了心里，变成了渣，混着自己的血肉，心脏每动一下，便痛千百寸。
　　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情爱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不能双向奔赴的感情总有一个人会遍体鳞伤，幸好，幸好自己还没有泥足深陷，现在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心里的碎渣一颗颗拔出来，就又可以变回原来那个肆意洒脱的自己了。
　　想明白这一切，萧怀瑾轻松了许多，他忍着不适到卫生间洗了澡做了清理，裹着浴巾出来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撕烂，从衣柜里找了一件徐陌的衬衣套在身上，幸好脖子上印记不多，衬衣能够遮挡。
　　换好衣服后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已经关机的手机，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家有急事，醒来给我打电话。】字迹飞舞，没有平时隽秀有力，也许是真的有急事离开吧，而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萧怀瑾在柜子里找到干净的床单换好，把凌乱不堪的床单放到洗衣机清洗。趁着洗衣机工作的时间从书包里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再把地上和餐桌的一片狼藉收拾好。
　　看着桌上散落的那几张徐陌给自己的画像，那几日又浮现在脑海。他昨天是在想自己吗，看着画中人，萧怀瑾含泪微笑，“徐陌你的绘画水平不行啊，只有睡着了那张还比较像我，剩下的那两张我看一点都不像。”眼泪滴落在纸上，萧怀瑾手忙脚乱地擦掉。
　　萧怀瑾在心里安慰自己，你看看徐陌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优秀啊，很快就可以把他忘记的。
　　萧怀瑾把画小心地收好放回书房抽屉，等耐着浑身的疼痛全部都收拾好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红本放到餐桌上，这是最后一件给你的礼物，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已经开机的电话铃声响起，萧怀瑾看着来电为妈妈的显示，调整好呼吸，志忐忑地点了接听∶“妈妈~”
　　对面一阵塑料袋发出的窸窸窣窣摩擦声，而后传来的却不是熟悉的妈妈的声音，“终于打通了，你好，这里是人民医院，伤者昨晚车祸抢救，你们家属马上来一下吧。”
　　萧怀瑾浑身的疼痛在一瞬间都转移到心脏，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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