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动物

　　一行人沉默的坐在沙地上，烈日炙烤，眼前的空气都被扭曲，一如他们的心情。
　　淼淼和小海检查了剩余的行李，还有些帐篷、食物和水，多亏陆笙之最后抢救了一把。
　　祝若雪低低的呜咽声在黄沙里回荡，又被热风吹散。
　　“在这只能等死，大家休息一下，前方不远处就有人家，我们今晚可以下馆子。”祝云城听完小海汇报的情况，心下了然。他走到低落的人群中，安抚大家的情绪，顺便画个饼。
　　众人三三两两的应和着，算是听到了。虽说生死有命，但经历了如此变故，又少了个朝夕相处的同伴，多少心里都会有些疼痛感，更别提有个尖利的女声一直在哭泣，像是拨子一样拂过人的心弦。
　　“我说祝若雪，别哭了行吗？”陆笙之小命保住了，情绪也上来了。
　　“可是、阿河他……”祝若雪抽噎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要不是你……”
　　“阿河的死我会负责。”祝云城开口打断陆笙之的声音，“暂时先别提这事了，我们活下去更重要。”
　　“你负个锤子责，你能负责把你妹妹教好吗？”陆笙之看到祝家人护短的态度就来火。“祝云城你又不傻，适时止损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怎么到你妹你就这么双标的？要不是你们家大小姐磨磨蹭蹭拖延时间，阿河根本就不会死，你说你带她来干嘛的？”
　　方临川拉拉她的袖子：“有点过分了啊，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别和小姑娘置气。”
　　“就是……诶不是。”龙哥刚要应和，忽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算了算了，小姑娘嘛，可以理解。”
　　“小姑娘别来啊！”陆笙之气得跳脚，“是老家的奶茶不好喝吗？你要来这吃土？”
　　“你管我？又不需要你救我！”祝若雪哭得更凶。她本就受了惊吓，这会儿又被陆笙之骂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情绪上头。
　　祝云城抚着她的脊背，微微皱起眉，不知是对谁不满。
　　“我们家乡有句老话，漂亮的女人都很凶。”阿布见惯了极端环境下的人生百态，一幅看热闹的样子。
　　陆笙之被拉到一旁，方临川好话说尽，终于让她冷静下来。拍拍头发里的黄沙：“小雪，我刚才是有点过分，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
　　祝若雪没有说话，还撇过头去。陆笙之倒也不惯她，退到方临川身边去了。
　　其实她可以理解，毕竟她家陆时久性格也挺一般的。幺儿嘛，除了父母还有哥哥姐姐疼着，性格难免骄傲一点。她只是很不喜欢添麻烦，无论是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还是别人给自己添麻烦。
　　“行了吧？发泄够了吧？”祝云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省点力气，一会儿有得用的。”
　　车没了，但路不能停下，否则只有晒成人干一个结果。原地休整后，大家整装出发。
　　大漠沙如雪，放眼直至世界尽头都是相同的景色，人在一片黄沙里就是个小小的黑条，随时会被吞没的模样。
　　好在队伍里有个当地人，领头的脚步坚定，跟随的心里才有底。
　　阿布太清楚这群城里人的体力，特别是祝家兄妹几乎落在队伍最后面，为了将就他们，大家不得不整体放慢了脚步。
　　“这个速度不行的哦，今天走不到人家的。”阿布抬头看了看天空，“前面有个地方可以扎营，大家今晚休息一下，明天继续吧。”
　　闻言祝若雪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开始说今天就能到，现在又说明天，到底还要走多久？”
　　“别坐，一放松就更没力气了。”方临川单手把她提起来。
　　“快了嘛！”阿布也只能画饼，“你们那水省着点喝啊，明天起码也得走个半天。”
　　“半天……”祝若雪脚一软又要往地上倒去。她的妆已经全花了，面目斑驳，狼狈不堪。这种情况下也没人觉得这是个大事，所以没人提醒她，不然她还得闹一阵子。
　　终于到了可以稍作休息的地方。陆笙之算是耐力不差的，也累得坐在地上干呕，方临川稍微好点，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一行人里最平静的就数庄泽行，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连汗也没出，陆笙之头发都汗湿八百回了，像是在水里泡过。
　　野风吹过，一团枯草球从沙地上滚来。陆笙之伸腿拦了一下，伸手将其捡进手里。
　　她正要将那团枯草捏碎，被方临川眼疾手快的拦下了。
　　“谁家的熊孩子这么没公德心？这可是一条生命啊！”方临川接过来，在手中抛了两下。
　　“都跟你头发一样了惨不忍睹了还生命呢？”陆笙之嗤之以鼻。
　　方临川眉头一皱：“你不要造谣，我头发茂盛着呢！”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着，庄泽行忽然走过来，将那团枯草拿走放在地上，风一吹，它又咕噜咕噜滚走了。
　　陆笙之目送那一团蹦跶着远去，像只兔子，不由得笑了笑。
　　“那是风滚草，也叫流浪汉。”方临川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庄泽行，用力拉了他一下，“坐会儿吧阿泽，显摆您腿长呢？”
　　“都枯死了还流浪呢，等着埋而已。”陆笙之撇撇嘴。
　　“看你孤陋寡闻吧，这种草就是这样，会把自己连根拔起，随风滚动，一旦到了有水的地方，就会抽芽开花。”
　　“那要是一百年都找不到水源呢？”
　　“那它就会流浪一百年。”方临川笑着看了他一眼，“只要不碰上你这种无情黑手，它就不死不灭。”
　　陆笙之又顺着风滚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已经不见踪影了。
　　人如草芥，命若鸿毛，可总归连一团枯草也想有个地方落地生根。
　　她目光一转，瞥见还沉默的站着的庄泽行，忽然觉得他也像一团四处漂泊的野草。
　　“对了，阿泽，你没生病吧？”陆笙之突然问。之前庄泽行把她从流沙中拽过来时扶了一把，那会儿她还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他体温比自己要高些。
　　沙漠环境恶劣，现在他们又没了车，若是还有个发烧中暑什么的，只会硬撑着不说只会让自己送命。
　　好在庄泽行摇了摇头。
　　方临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俩：“怎么了？”
　　“没怎么，感觉他体温有点高，没中暑就好。”
　　“这你又不懂了。”方临川话是对着陆笙之说的，但两人坐得有点远，所以他拍了庄泽行一把，“咱们庄爷是罗汉血金刚身，体温比常人高。”
　　“特殊时期过安检挺困难的吧？”陆笙之不以为意的笑道。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哎——那边的三个小伙子。”龙哥的声音远远传来，“开饭啦。”
　　散落的人群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说是开饭其实只有些压缩饼干和小面包，祝云城整理了一下余粮，跟大家分配。
　　“怎么都是些干粮啊，我想喝汤。”祝若雪小声抱怨着，但心里也清楚他们的物资都丢失在流沙里了。
　　陆笙之递给她一瓶水：“饼干就水，饼干汤。”
　　或许是喧闹和高温引来了不速之客，沙漠里隆起一个小包，快速向前推进。
　　“哥，我腮帮子好疼啊。”祝若雪拿着一块压缩饼干跑到祝云城身边抱怨，“这东西会把我脸啃大的。”
　　方临川凑在陆笙之身边：“其实一路有她也挺有意思的，多可爱一小姑娘。”
　　“那是她不针对你。”
　　话音刚落，站在他们身后的庄泽行忽然上前一步，抓住祝若雪的手臂往旁边一拉。
　　“你干嘛你！神经病啊！”祝若雪差点摔倒，被吓了一跳。
　　庄泽行不说话，反手抽锏插入沙地中，钝尖扎到了什么，那东西扭动之下扬起一大片灰尘。
　　再将锏抽出来时，尖上刺着一条长蛇。
　　祝若雪这才白了脸，缩到一边。
　　“这不就能开汤了嘛！”方临川吹了声口哨，“阿泽今晚加餐啊。”

　　第二日天一亮，就收拾东西继续赶路。走了一整个上午，四周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们的水已经喝完，如果今天走不到，可能就永远都走不到了。
　　失去了多余的庇佑，这片土地终于得以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的威严。无情的日光炙烤着大地，世界焦黄，了无生机。
　　陆笙之刚开始还举着铁骨伞遮阳，可实在太沉了，徒增负担，没多久就索性顶着太阳晒。
　　所有人都像打了蔫儿，在机械重复的行走中感受着生命的流逝。连最爱抱怨的祝若雪都没了说话的力气，空气刘海汗得打缕也无暇顾及，腿上像是绑了沙袋，重得抬都抬不起来。
　　眼前的世界变得摇晃扭曲，她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奇怪，但还没想明白是为什么，眼前就一黑，昏倒在了沙地上。
　　老胡背起祝若雪，大家继续往前。
　　“阿布，还有多久啊？”方临川问，“我是没问题啊，只是我看祝老板好像不太行了。”
　　“快了，快了。”阿布永远是这一句，“你们这些城里人啊，不在家里好好待着，非要来找什么玫瑰沙漠，自讨苦吃。”
　　“玫瑰沙漠？”陆笙之刚想追问，身后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我靠，老左你乌鸦嘴，祝云城真倒了。”
　　小海很自觉的背起了祝云城。他知道这几个佣客跟自己还是不太一样，少爷雇他们不是来干苦力的，后面或许有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只是他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体力，没有多久，他也一头栽进了地里。几乎是同一时间，淼淼也倒在了地上。
　　龙哥、庄泽行和方临川自觉上前，一人扛起一个，陆笙之几乎是绝望的看着他们。
　　“我保证不给你们增加负担，但你们可也千万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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