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麻

　　天色渐晚，魏道桑和白酒侵合力输给爷爷的第三盘棋结束，一家人才决定散席各自回家。魏爸魏妈要送爷爷奶奶先走了，留下的白妈一直拉着傅玥说话，白爸拽都拽不动，索性由着她去了，栗梨可怜地看了一眼傅玥，毫不留情地转身上车回家了。
　　刚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栗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哦亲爱的妈妈，你终于旅游回来了？”栗梨一边脱鞋一边接起来电话，很自如地跟栗妈开玩笑。
　　“是啊，刚回来，你们今天没出去玩？”栗妈的大嗓门穿透话筒，用方言和栗梨无障碍交流。
　　栗梨懒得换衣服了，窝进沙发去打开扩音，仰着头等着魏道桑端水过来，“今天魏魏奶奶过生日，我们去吃饭了，再说了，明天上班诶亲爱的母上大人，哪有时间出去玩啊。”
　　那边栗妈沉默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犹豫，“那个，闺女啊，你猜，现在我跟谁在一起。”
　　“嗯？你不应该在家吗？难不成是我爸回去了？”栗爸常年在外地上班，逢年过节才会回家，现在离国庆小长假还早，栗梨根本没想到那方面，只是开个玩笑。
　　结果，“我现在不在家，在你爸这里。”
　　栗梨哽住，今天大家都怎么了，各种给她惊喜。
　　倒不是因为栗爸不知道魏道桑的存在，只是，栗爸是个典型的女儿控，对栗梨身边的每一个男生都有着很强烈的“敌意”，更何况魏道桑是最有可能从他身边把栗梨抢走的男生，栗爸对魏道桑可从来没好气儿。
　　果然，栗爸的声音幽幽地从那边传来，带着一点幽怨，又带着一点期待，“闺女，今年小长假回来住几天呗，我也回去。”其言外之意不必明说，这是要让栗梨带魏道桑回去的意思。
　　已经在一起两年了，带魏道桑回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栗梨还是忍不住紧张，她从不避讳在父母面前跟魏道桑打电话打视频，可是这是当面啊，这是，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要商量结婚的意思了。
　　“阿姨叔叔，十月一我们回去。”魏道桑的声音悠长地出现在栗梨身后，吓得她一身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她惊恐了。
　　栗爸栗妈很满意地挂掉了电话，都没等栗梨说个再见，就挂了。栗梨一脸懵，她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她的大脑需要重启。
　　“你，你，你。”栗梨结结巴巴地被魏道桑薅去换了衣服，又结结巴巴地被他拐到洗手间去刷牙洗脸，然后结结巴巴地被他摁倒，关灯睡觉。
　　灯关上的一瞬间，栗梨涣散的意识终于清明过来，黑暗里，栗梨撑起身子摁住魏道桑，趴在他身上像只仓鼠，“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娶老婆要眼疾手快，不能犹豫。”魏道桑低低的笑声共鸣着胸腔，在栗梨耳边震动。
　　“你不怕我爸妈吗？”栗梨完全没有在意魏道桑话里有话。
　　“怕啊，怕他们不答应，怕他们不放人。但是怕也要去，他们是你的家人，过五关斩六将也要去。”魏道桑没了笑，寂静的夜放大了感官的敏感，栗梨听见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格外坚定。
　　栗梨陡然心安。
　　十月一的早上，栗梨就被魏道桑牵上了回家的高铁，五个小时的高铁，栗梨第一次身边有了人陪。一路上，栗梨都格外安静，明明也是回家，但是心里的感觉就是很不一样。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西行，从温热的潮湿，走到温和的水润。快到了，栗梨心如擂鼓，熟悉的景色再也不能让她心静，栗梨只觉得胸腔有一股暖流快要破土而出，直到魏道桑握住她的手。
　　“别怕。”他淡淡一笑，比十针安定都要来的有用。
　　出了站，没有一直等在外面的栗爸栗妈，今天栗妈很神秘的说不来接，要让他们自己回家。魏道桑心里清楚，这是考验的第一关，是栗爸栗妈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女儿，虽然有点无厘头。
　　栗梨是个路痴，在X市住了十几年，都没有摸清楚这里的路，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坐公交，也不知道该坐几路车。正当栗梨打算问闺蜜的时候，魏道桑已经查到了地图，牵着她很稳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到家的时候，栗梨是迷茫的，路上她问了无数次魏道桑是不是来过这里，不然为什么他一个第一次来的人，会比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人还要熟练。魏道桑笑而不语，眼睛里藏着狡黠。
　　栗妈是在小区门口接到他们的，旁边跟着负手而立的栗爸，一个笑得和蔼可亲，一个板着脸无所适从。栗梨笑了，拉着魏道桑跑过去。
　　“爸妈，我把人带回来了。”这是什么开场白，栗妈真的很想给自家傻闺女一个爆栗。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栗梨男朋友，魏道桑。”魏道桑也太从容了，从容的让三个人都有点恍惚，这反客为主的功力有点深厚啊。
　　还是栗妈的定力比较深，笑着挽住栗梨，把他们往家里带，“在电话里见过的，小魏嘛，我们这空气好吧，比你们那可好多了。”但她还是紧张了，栗梨看出来了，这絮絮叨叨的，绝对是紧张。
　　终于坎坷地进了屋，魏道桑看着被栗妈布置得很温馨的家，瞬间被墙上挂着的，栗梨的童年照吸引了过去，栗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笑开指着那个照片说，“栗梨十二岁之前，每年都会去拍一套，我们都留着呢，一会拿来给你看看。”
　　栗梨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打住，“不用了妈，不用了不用了，不看了不看了。”
　　但是难逃栗妈的热情，魏道桑刚坐下，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从栗梨一岁到十二岁的所有照片。栗梨无奈了，无效威胁了一下魏道桑之后，眼睁睁看着他翻着里面的照片。
　　栗妈很热情地给他介绍着，“这是一岁的时候，她刚生下来的时候白胖白胖的，肉嘟嘟的多可爱，不跟现在似的。”
　　“这是四岁，非要跟她姐一起拍，缠得没办法了，让摄影师给拍的一张。”
　　“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像现在了，八九岁尤其像。”
　　“十二岁拍了最后一套，就没再拍过了，后来她就不爱拍照了。”
　　魏道桑翻完了所有照片，栗梨从窘迫已经到了无所谓，她也开始参与给魏道桑介绍的行列，等着他看完了所有的照片，突然抬头问栗妈，“阿姨，这些照片，我可以带点走吗？”
　　“可以啊，你喜欢哪个都带走。”栗妈很大方，栗梨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栗爸看他们热情劲差不多要过去了，轻轻咳了一声，准备进入正题，“小魏是吧，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做风投的，叔叔。”魏道桑马上就换上了平时对待客户那样的笑容，温和又绅士，和栗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家里几口人啊？”栗爸持续发力。
　　“我是家里独子，外公外婆都已经不在了，但是父亲是家里长子。”魏道桑稳定防守。
　　“那养家压力很大吧。”栗爸眯起了眼睛。
　　“还好，爸妈都是大学教授，有稳定的退休工资，爷爷奶奶是三家分管，压力比较小。”魏道桑笑得从容淡定。
　　“那你们是什么打算？”栗爸不再铺垫，切入正题。
　　“叔叔，阿姨。”魏道桑的从容散去，握着栗梨的右手手心开始微微透汗，“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所以很清楚自己的感情，这次来就是想表明一下态度，我是打算要和栗梨一直走下去的，希望能得到叔叔阿姨的认可。”
　　坦坦荡荡的话语，烧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栗梨有点晃神，忽然生出了无限勇气，“爸，我也是这么想的。”
　　栗梨是个很迟钝的人，相爱到如今，她走的每一步都是跟在魏道桑身边的，跟着他的步伐向前，没有过很多思考。她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这一切是不是自己要的，或者，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和这个人共度余生。
　　但是今天她有了答案，在魏道桑带她见家里人的时候还没有，在魏道桑每天给她准备好一切的时候也没有，甚至在魏道桑说出这句话之前都没有。但是就是这些话，让她清醒了。
　　栗梨无比感谢魏道桑的坚定，因为他足够坚定，才能面对如此迟钝的栗梨。他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过，让栗梨毫无后顾之忧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考量栗梨，未来的每一幕场景，他都希望有栗梨的参与。或许他一直是一个思虑周全，藏匿情绪的人，但唯独在爱栗梨这件事上，他坦荡真诚，炽热坚定。
　　“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趁这次机会，把家里人都见见吧。”栗爸绷住的表情卸下了全部的伪装，栗梨知道，自家的五大将，魏道桑这算是过了第一将了。
　　等到栗梨牵着魏道桑回到自己房间，魏道桑那口气才松下来，他抱着栗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心的汗才开始慢慢散去。
　　栗梨家是她上大学毕业之后新换的，栗妈说，就是为了让她带男朋友回来的时候，也能有地方住，所以特地买的三室两厅。当时栗梨还觉得很遥远，没放在心上，但是等到晚上栗妈开始铺床的时候，栗梨有一点后悔。
　　她习惯了跟魏道桑睡在一起啊……。栗梨看着自己床上的大熊欲哭无泪，终于明白为什么临走的，魏道桑一定要把这个熊扛回来了。
　　“妈，其实我俩都是睡一起的。”栗梨悄悄拉着栗妈，结果换来了栗妈一个爆栗。
　　“你矜持一点行不行？”她不想矜持啊，矜持睡不着啊，换了个地方，又换了张床，身边还没人，栗梨只能辗转反侧去了。
　　等到入了夜，栗梨滚了两圈还是睡不着，她听见外面魏道桑洗完澡的声音了，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魏魏！我要喝水！”声音还没落下，栗梨就开始心虚了，她听到了栗妈咳嗽。
　　但是过了一会，还是魏道桑把水杯端了进来，“睡不着吗？”
　　“睡不着，水土不服。”栗梨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杯水，躺在床上把腿甩到他的腿上搭着。
　　魏道桑给她揉揉小腿肚子，“这可是你家。”
　　“我还在B市待了两年呢，你睡得着？”栗梨坐起来，作势掐住他的脖子威胁。
　　“睡不着，但是没办法，刚刚你妈不是说，明天去见见人吗？”魏道桑把她揽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沉闷的声音从栗梨头顶落下，“关乎人生大事呢，得好好休息。”
　　栗梨照常，是被栗妈叫醒的，栗妈的大嗓门响彻了整个房子，习惯了魏道桑温言细语的叫醒服务，栗梨差点被栗妈吓死。迷迷糊糊地起来，栗梨准备去刷牙洗脸的，但是刚走出卧室门，栗梨就感觉到了身上聚集的四五道目光。
　　栗梨的阿姨，姐姐，姐夫，都来了。魏道桑就坐在他们中间，无比高深莫测地，冲她一笑。
　　冲进洗手间的栗梨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突然灵台清明，这不是她家吗？这都是她的家里人啊，她干嘛要紧张？
　　莫名其妙的栗梨莫名其妙地洗漱完，就钻出去蹭到了阿姨身边。
　　今天来的阿姨是看着栗梨长大的，很早之前栗妈还在做生意的时候，两家就在隔壁，栗梨整天跟着她家的玉姐姐乱逛，到现在也没变过。余姨拿栗梨当亲闺女看，玉姐姐结婚的时候除了娘家人也只叫了栗梨一家人去。
　　这就是栗家的第二将。
　　“你看看，我们真是老了，连栗梨都要结婚了。”余姨拉着栗梨的手，还没等栗梨打招呼，突然切入正题，栗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玉姐姐赶紧拍了一下余姨，“看你，把小梨吓得。”然后转头悄悄小声跟栗梨说悄悄话，“藏得挺深啊，都不跟我说。”
　　“姐你整天这么忙，咱俩都在B市你都没空跟我吃饭，我哪有时间跟你说啊。”玉姐姐结婚早，为了工作到现在都还没要孩子，所以栗梨去了B市一直都没敢麻烦她。
　　“小魏啊，你们在B市公司多大啊？”刘叔在栗爸的支持下开始发力了，栗爸只是个技术工人，对魏道桑的工作性质完全不懂，刘叔好歹对股票懂点，所以第一天就被叫来，帮着把把关。
　　余姨给玉姐姐打了个颜色，玉姐姐就把栗梨拖到了房间去，美其名曰要去看看栗梨小时候的东西，留下魏道桑独自面对刘叔和姐夫。栗梨怎么不知道回忆童年是假，要逐一击破才是真，但是昨天晚上魏道桑跟她说，无论家里人出什么招，顺着往下走就行了，只要让他们知道两个人的心意就够了。
　　“快把你俩的事跟我说说。”门关上的时候，栗梨回头看了眼魏道桑，看着他处变不惊逢迎自如的样子，栗梨安心下来了。还没等她坐稳，玉姐姐就开始八卦了。
　　栗梨想了想，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不知道说什么啊……”栗梨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跟玉姐姐交代的老老实实。
　　玉姐姐扶额，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的傻妹妹以后肯定斗不过外面那个大尾巴狼，“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我刚搬到B市的，他是我楼上邻居。”这题栗梨会。
　　“那怎么在一起的？”玉姐姐很有耐心地引导着栗梨。
　　栗梨把自己是如何每天都在电梯碰到魏道桑，又把自己是怎么被选到魏道桑的公司做项目，甚至把魏道桑那时候怎么安慰她，怎么帮她的事情，交代的明明白白。玉姐姐点点头，“我听过他的名字，在风投领域也算年轻有为的代表，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当我是个小孩子。”栗梨笑得很天真，玉姐姐摸摸她的脸，她这一关魏道桑算是过了，但今天的重头戏可并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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