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与烈酒

　　蒋澳宿舍楼并没有漆黑一片，门禁处反而灯火通明，周成桉想从正门进去，却被蒋澳拉住胳膊：“不能从正门走。”
　　周成桉皱眉：“为什么？”
　　“会被扣分。”蒋澳随口说。
　　“……”

　　两人绕到楼后阳台，蒋澳宿舍在二楼，此刻他的宿舍已经熄了灯，周成桉笑着说：“你们宿舍这么养生？”
　　在他印象里，男生宿舍不应该都是通宵不睡吗？
　　蒋澳觑了他一眼：“明天我们有个运动考核。”
　　“哦。”周成桉点点头，反应过来后又“啊？”了一声：“那你——”
　　话音未落，蒋澳就在三步外一个用力借着灌木丛踩上石砖攀上了二楼阳台。

　　蒋澳抓着栏杆，回头看向下面的周成桉，这片地方没有路灯，两人只能借着月光打量对方。
　　周成桉插着兜挑了挑眉：“……你小子看起来很熟练啊。”
　　蒋澳没言语，周成桉也有样学样，翻了上去，毕竟拍过不少动作戏，这点皮毛还是有的。

　　轻手轻脚推开阳台门，果然，宿舍其他人都已经睡了，刚打开门就鼾声入耳，周成蹑手蹑脚桉跟在蒋澳身后，两人动作轻，动静也小，但一号床上的人还是被吵醒了，他昂起头也没睁眼就迷迷糊糊问：“是蒋澳你回来了？”
　　“嗯。”蒋澳低声应了句。
　　那人就重新倒头睡了过去。

　　周成桉轻轻呼了口气，蒋澳示意他先上去，一沾床面周成桉就困得不行了，也顾不得这么小的地方两人几乎贴着躺下有多么不适应。
　　蒋澳的被子好像有种能让人沉静的香味，周成桉闭上眼轻嗅一下，便坠入了梦境。

　　而贴着他的蒋澳替他拉了下被子，将他们隔绝在这一隅之地里，蒋澳侧过脸，从窗口泄进来的微弱光亮描绘着身旁人的眼眉鼻骨，比起之前在山川工作室，这回他们靠的更近了些。
　　近到只要他稍微挪动，嘴唇就能蹭到对方的脸。

　　运动考核在第二天的早八，蒋澳起的很早，宿舍其他人匆匆忙忙穿衣服洗漱的时候，还疑惑问他今天早上怎么不叠被子，蒋澳把买来的早餐当做了回答。
　　他是起得最早的，却也是走的最晚的，等其他人都走完了，蒋澳收拾了宿舍，又拍醒了还在熟睡的人。
　　“唔……”周成桉翻了个身。
　　“成桉哥，早餐在桌上。”
　　周成桉不想睁眼：“知道了。”
　　蒋澳抿抿唇，又说：“打火机也在桌上。”
　　“嗯。”周成桉顿了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勉强睁开了睡眼：“加油，大导演。”
　　蒋澳笑了，眼睛盯在周成桉脸颊上因为侧躺而被枕头挤压映出来的红痕上，又想起了昨晚，他咽了咽喉咙，转身离开了宿舍。

　　下了楼，蒋澳在垃圾桶边停下脚步，扔完垃圾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昨晚那个打火机，他眯了下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抬手丢了进去。

　　周成桉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临近中午，他伸了个懒腰，想回自己宿舍洗漱换身衣服，弯腰低头拿早餐时才看到蒋澳说的那个打火机，周成桉皱了眉。
　　他记得自己的打火机明明是透明的外壳，而现在桌上的却是个蓝色的，不过他并不在意，也可能是他记错了。

　　毕业舞台在六月初正式汇演，北京进入盛夏，校园被随处可见的青葱覆盖。
　　汇演很顺利，结束的那个下午，First影展剧本征集板块也公布了入围名单，蒋澳的《沉没潮声》赫然在列，并且是“优秀原创剧本”。
　　蒋澳很兴奋，这不仅代表着自己会获得一大笔奖金，更重要的是，被选中的剧本会提供给各个圈内大牛，如果足够幸运，说不定还会被看中直接影视化。

　　他从影展典礼上回来的时候，学校的毕业典礼也结束了，最后蒋澳在学校的草坪上找到了周成桉，周成桉正在和别人一起拍毕业照，蒋澳站在一旁没过去。

　　周成桉穿着学士服，一双桃花眼在阳光照耀下笑眯眯地弯着，举手投足间难掩高兴，周围一圈的帅哥美女，但他在人群里总是最出挑的那个。
　　拍完了照，蒋澳给他发了信息，然后就歪在松树下等着人来找他，果然，不远处的周成桉低头看了眼手机，再抬头时就四处张望了起来。
　　看到蒋澳的瞬间，周成桉扬起下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周成桉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摘了学士帽，只随意地扣在手里，天气很热，闷出了一脑门热汗，蒋澳递了瓶水给他，问：“你们结束了？”
　　“嗯。”说着，周成桉扭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水珠从他嘴边滑过脖颈消失在了学士服衣领里，蒋澳收回目光，语气有点愉悦：“我拿奖了，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嗯？”周成桉擦了下嘴，“可以啊你小子，不过吃饭就算了吧。”
　　蒋澳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还有工作？”
　　“是啊。”周成桉摇摇头叹了口气，额前的刘海被他揉了上去，脸上透着点疲惫：“下午就要去成都，林小晚他们马上到了，之前和你提过的摩托车那部戏，要集训要剧本围读，我行李还没收拾。”
　　“那在学校里吃一点吧。”蒋澳说；“总不能不吃饭。”
　　“行啊。”周成桉拿帽子扇了扇风，“吃牛肉面吧”
　　他们话音刚落，就有人走过来问周成桉能不能一起合个影，周成桉回头一看，是秦漫漫，他没拒绝，还很配合地拍了照片。

　　合影完周成桉就和蒋澳转身走了，而秦漫漫低头看自己摄影机里照片，画面里竟然有三个人入镜，除了自己和周成桉，还有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男生，那男生叫什么她不知道，不过和周成桉关系似乎很好，她在舞台剧彩排时候经常看到这男生和周成桉走在一块。
　　因为这人长得不错，还十分上相，他站在后头目光盯在周成桉的身上，导致整张照片有点不协调，说是抢镜也不为过。
　　“你这什么技术？”秦漫漫皱起眉抱怨了一句，那拍照的男生揉揉脑袋没敢回答。

　　吃完饭后周成桉回了宿舍，收拾完行李蒋澳还帮忙打扫了卫生，弄完一切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临走前周成桉回头看了眼这间不大的两人宿舍，那个没怎么露面的舍友的行李也没了，整个房间又像他来时的那般一尘不染空空荡荡。
　　“怎么了？”蒋澳低声问。
　　“没什么。”周成桉收回目光。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东奔西走没有定点却又来去自由无所忧虑的日子。

　　林小晚的车已经开到了宿舍楼楼下，蒋澳脚步一顿，他以为至少自己能送周成桉去机场。
　　行李被放好后，周成桉走到蒋澳面前，然后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比起同班的同学，蒋澳反而是这个学校里他最熟悉的人。
　　蒋澳顺势低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里，低声在他耳边说：“毕业快乐。”
　　周成桉耳朵有点痒，他拍了拍蒋澳的后背：“大导演，我在剧组等着你，好好干。”

　　盛夏时节，两人都只穿了一件短T，这么近距离相拥，周成桉被蒋澳胸前挂着的一块硬物给铬到了，微微皱了下眉，但没表现出来，只微笑着道了别，然后上了车。

　　蒋澳目送着车尾气踩着斜阳的影子消失在眼前，他站在原地很长时间没动，然后忽然抬头朝二楼那个窗口看，那里还摆着一个盆栽，阳光的角度还和一年前相同，只不过没有了那个会笑着叫错他名字的人。

　　一年前的秋日，蒋澳在论坛群里看到有人说周成桉回了北影，他从图书馆里匆忙出来在学校绕了一圈，最后终于在这幢宿舍楼附近看到他的身影。
　　蒋澳犹豫着没有上前，他像现在在这颗青松树下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只是因为那些跌痛药很管用，想对他说声谢谢，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周成桉就在二楼喊了自己的名字，虽然没有喊全，但也足够让蒋澳惊喜。

　　那时候自己对周成桉来说，还只是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现在……
　　蒋澳低下头，抬手从衣领里抽出了用黑绳穿住的那枚印着周成桉名字的铜钱纪念币，它泛着光，很耀眼。

　　周成桉到成都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边陷入蓝调，他出了机场就去了剧组安排的下榻酒店，行李还没放好就被拉去了饭局。
　　等喝完了酒回了酒店房间，周成桉迫不及待地冲了个澡散掉身上难闻的味道。
　　好容易到沙发上躺下了，又感觉自己右手腕传来一阵刺骨的酸疼，周成桉本想假装不在意，但忍了一会儿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痛，他伸手揉了揉，忽然，窗外蹦出一声响雷，周成桉一惊，后知后觉了两秒，才抬头喃喃自语了一声：“下雨了啊……”

　　周成桉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想找止疼药，却在翻来翻去时瞥到了行李箱角落的一个手掌大的橙色盒子。
　　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皱起眉，拿起来一看，只见那盒子外写着：First青年影展。
　　“……”周成桉愣了下，然后笑了：“这小子……”

　　真是会举一反三，当时送他那个铜钱和邮票是因为身上实在没有合适的，也不能直接塞钱进去。
　　默默感慨了下，周成桉就打开了这盒子，里面是个刻章，底部刻字是四个大字两个小字：沉没潮声，蒋澳。

　　周成桉觉得好玩，他把刻章沾了印泥，在空白纸上印下了这几个字，然后拍了张照片给蒋澳发了过去。
　　窗外雷雨大作，手似乎也没有开始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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