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修行人必战胜邪念

　　“梅湖，”思穗在图书馆里轻轻叠好这叠纸张，“你只把这此经历告诉我一个人吗？”
　　“是，”梅湖说，“这种经历像被鬼压床一样骇人！”
　　“你一个信仰莲师的，听闻佛法的女生不至于蒙昧至此吧？”思穗顿了顿，缓缓拿起桌子上晾着热水的水杯，用力往里头吮吸了一口，说，“你真相信世界上有鬼？”
　　梅湖的眼睛夹杂了一些鬼鬼祟祟的神情，神秘地问：“你说，‘你’是谁？”
　　“我？”思穗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你……你没事吧？”
　　“你猜。”梅湖依旧神秘地轻轻一抽，一叠纸稿马上就被收回了自己□□，空气里纯白的白雾蒸腾得掩饰掉了思穗的尴尬。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写出这篇日记的？”思穗稍加反感，他很少见到这样迷信鬼神的人。
　　“啊？其实我完全没有想过……”梅湖结结巴巴地说，“你的神情似乎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怎么了？你不喜欢我的文风？”
　　“倒也不是，”思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难堪的局面该怎样缓和，“坦言说，我很看不起你。”
　　“哦？”梅湖认为他跑出来的问题很尖锐，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直言直语的样子很可爱。
　　“我已经很难表述……我在看你的文时，冷不丁地出了一身冷汗……所以，你的思想状态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大抵在琢磨你写作时的心态，这跟你的信仰应该挺相关的吧？”
　　“看来你观察我的文字观察得很仔细。你再猜一猜？”梅湖朝他俏皮地眨一眨眼。
　　“嗯哼。”思穗有些不解，但还是决定把话敞开来讲，“我觉得你这样的思想状态不大行。不是不行，而是……有点危险。”
　　“哦？我不在乎。”梅湖任性地说。
　　“你知道这些‘鬼’的具体信息吗？还有，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只‘魂灵’是在阴间飘摇？这些设定如果是根据虚构的话，你可得设定好。说不定以后能出版小说！”
　　“小说？”梅湖惊喜地闪着光，睁大眼睛看着他。
　　凉爽的冷气简简单单地浮动了身边的毛发，思穗飘摇的发根不自在地在空气中挥舞，显得很生涩的样子。至于那叠稿纸，明晃晃的白边沾着一些模糊的、密密麻麻的墨渍，很是嘚瑟地反射着白炽灯的光。
　　“你的思维能暂时等一等我吗？”思穗说，“我偶有听说你那些所谓的‘金刚同修’多有对你褒贬不一的，好像总说什么别太打击她。”
　　“别太打击她……唔……”梅湖心思细腻，好像在考虑下一次的开口应该怎么组织语言。
　　“其实我不太好奇你的写作思路，我更看重你下笔时的情感的‘力度’，也就是情绪的递进，看得出你的语言很有张力，但很可惜我不太感冒。”
　　“我明白。像您这样学识渊博的学者、大文豪，应该都不屑一顾吧！”梅湖把眉头朝天花板顶了一顶，“其实你不知道鸥智措的预言……算了，就算敞开肚子地聊你也不会明白，鸥智措简直是我的信仰！”
　　思穗显然有些怏怏不乐，在他平淡无奇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这样虔诚的女伴，当他看着梅湖摇头晃脑、绘声绘色地描述另一个空间的世界观的时候，不由得感慨自己仍然被无知包裹着，他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所知障”很重？这是他平生里唯一能扫描出的高级词汇了。
　　当他联想到这属于自己的“所知障”的时候，他立刻发现无形中已经与梅湖的知识水平阻隔了一片摆满了浮萍的绿池塘，所谓绿色只是因为星星点点的蓝藻在分化繁殖，他只觉得自己是站在绿荫下不知所措的野蛮人。
　　思穗把腿交叉搭在一起，尽管身上穿着毛茸茸的棉衣，但后背从屁股一直攀岩到颈椎的一段面积上仍是起了一撮撮鸡皮疙瘩。梅湖是从小有教育熏陶的有教养的女孩，可不像思穗，平生第一次明白世界上居然是有“女神”这样复杂的宗教信仰传统摆在他们虔诚的饭桌上，用来声闻供养的对象。
　　“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道心里事……”思穗把“欲说还休”的架势摆好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收在肚子里。他惆怅着，心里夹杂一丝疑虑。如果“鸥智措”神明就在此处关照这样令人无语难堪的对话，时候能贴心地送来一些辞藻以显示自己和梅湖有一些话。这样的辞藻关乎神话，关乎信仰术语，可否帮自己解决一些不那么恰当的开场白里的词？
　　毕竟，这一片完全是自己脑海里复杂的思维领域，虽然梅湖摆出的架势是为思穗开拓一些信仰难关，就像在疆域里扩充疆土一样。然而这样的思维是要等量替换到自己原有的思维的。这好像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不就是写了一篇阴阳之间的日记吗？
　　梅湖轻描淡写地表示自己的漠不关心。她在乎的只是思穗的阅读感悟。
　　这好像不是一篇纯熟的日记嘛，他想。这篇日记大概是梅湖绞尽脑汁咬着笔才能坚持写下来的几千字。这几千字根本不值一提。我只略有耳闻，这位让人艳羡的大小姐梅湖小姐好像是思虑过重而导致在学校生事，然后她的家长替她办理了休学。思穗只知道，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位颇有成就的梅湖小姐曾出过一段绯闻，还传得沸沸扬扬。由于梅湖在学校里本来就走的是高调的路子，无论得了什么奖项，都恨不得四处声张。
　　不过，就单单论自己以往和梅湖小姐的交情，他想。也许就像天上飘落的一毛羽毛一样，只是轻盈剔透地闪烁洁白的一层光，然后飘飘忽忽地飞转而下。梅湖小姐的家庭，思穗其实略有不满。因为每次和她约出来见面总是要引起很多人非议。就这样一个平凡但功高自满的女生，他其实不大瞧得起。现在洋洋洒洒写出了长长的一篇日记，就这样搁在面前，比红头文件还好使，反而激起了自己对她所建立的所谓信仰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和渴求。他开始渴求这样的文化入侵脑海。
　　可就凭梅湖那样的小心思，非常轻慢。然而她也知道我非等闲之辈，大概不会不屑我的学识含量吧，思穗想。
　　梅湖轻佻地含着媚态稍微摆弄了一下眉毛旁的刘海，略带轻蔑地摆弄了水壶带子，只见她肩膀上的肩带松松垮垮地脱落了。思穗碍于情面，也不大敢直直地瞄着她，只是紧皱眉头不敢惊动梅湖。
　　他问梅湖要回了那叠日记稿纸，挽着手一抽便紧握住稿纸边缘，轻轻摆动一番，没有什么话语能表述心里不安分的无聊感。这些文字迸溅出一股不知名的浑浊而滚烫的乐涛，滔滔不尽娓娓不绝，涌上心里的是没来由的恶性。然而他紧急收住了那一堆反胃感，强忍难耐。他回忆起往昔在家独自安坐时经历的一场灵异事件，这种不安分的奇异感一直干扰他阅读文字，字里行间都喷发一层薄薄的阴郁一样，揪住他仅剩的理性，哪怕现在这一刻，也是如此。
　　梅湖，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思穗暗想。这样不好。反而自己成为了引导她思考那些无缘无故的叛逆极端倾向的罪犯。不免因罪恶感停下了思维。我该怎么思考接下来的理性对话里该怎样委婉暗示她应当以学业为重呢？以及字里行间都在描述鬼魂的样子，她已经做到了成功向我描述所谓神明是怎样地无用，毕竟一腔春水的虔诚心再强，也很难抵挡鬼魂入侵身体的恶心。所以祈祷神明，根本是无用的吧？思穗开始走进一片陌生的思想领地，驻守在这个领地的正是梅湖虔诚的信仰——鸥智措女神。如果不是梅湖暗暗提醒他的话，他绝不会在此刻升起一些莫须有的敌意。就像古时候上刑场的地位卑贱的重刑犯一样，每一个不信仰女神的人好像都有罪，每一个不专心听讲的信众都佩戴了象征耻辱的胸针一样。
　　思穗在心里已经无地自容，为什么这名女生的学识量居然会扩充到鸥智措女神的信仰疆域？她究竟是怎么遇上这样的难求的法门的？她的心里当真想摆着好脸祈求莲师授予她更多的教诲，好拥有莲师经文里更多的学识以标榜自己是一个信仰密教的好同学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这个女生根本不可能会以为这是一件好玩而值得炫耀的事情吧？如果她说，信仰佛陀比莲师来得诚恳，我反而可以理解。但我根本不屑于与这样出入佛门刚刚遇上神圣的鸥智措女神的女孩在我的思维疆域里作乱。她不用学高数吗？数理化才是构成理性认知的东西，怎么她会喜欢追求一些幼稚的理论？
　　外人都会把这样的神话女神一样的信仰当成迷信。如果信众浩浩荡荡搞一些宣传的大会，搞不好还会当成□□徒被政府驱离。现在这个时代的思想已经偏移了吗？她怎么会心甘情愿接受莲师的思想控制？还是说梅湖本来的生活就不容易，才会有如此浓烈的兴趣渴望信仰。也许是吧，他想。后者的道理大概是真相之一。
　　可思穗还是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梅湖小姐心里犯了什么罪？她不愁吃不愁穿，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写下了一篇日记还美名其曰是自己保护得好好的“珍藏品”？她是活得了谁的帮助吗？据我所知，她确实向一些军官和文学编辑求助。这些大人物（这是思穗最纠结的一点），根本轮不上接触莲师教法啊！他们何苦来修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有这个时间了解莲师的密教，有这个时间发掘鸥智措女神的法门，大可以在家里安安心心多看点书以此派遣心中的苦闷，还能锻炼文笔呢，他想。
　　没道理，想来想去都看不懂梅湖字里行间透析出的信息。难道是她心里装着什么“读书无用论”？还是知识从应试教育的思路里走出来根本“不对胃口”？梅湖这个小女生才几岁，一个青少年，居然把女神刻在心间。
　　思穗真的很渴望亲眼见一见爱素这个人。如果爱素愿意和他讲讲自己平日里都在为生活考虑什么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梅湖的家庭好幸福啊！单凭这点，思穗已经羡慕得“脚趾抓地”了。难道时下最流行的就是和所谓的宗教沾沾边？那具体该怎样把自己包装得像生活精致的人呢？
　　思穗想着想着，鼻子越发酸了。已经很多年……思绪回到某年夏季，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被人闷在一个壶里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这是紫色的气味从“汽水瓶”里泄露。思穗认识过商界的一些人，因为他有一个表哥刚好就是一名“正大光明”的“探子”。思穗怎么样都不肯在梅湖面前撕开自己头顶上“文质彬彬”的标签。如果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对鸥智措女神压根不了解，那怎么办呢？
　　思穗忍不住开口，但窗子外强烈却不刺眼的惨白色太阳光残忍地打上来，嘴唇边细微的容貌软软痒痒的，阳光暖呼呼地捂住了思穗的嘴巴。
　　梅湖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
　　这大概不像我认识的所有女生，思穗想。我的抉择是对的，选她作女伴。但思穗的窘迫在于，他并不了解梅湖的过往，这样的难堪已经让他作为一个男士的自尊心瞬间天崩地裂地“轰”——炸开了。
　　刚出来的时候，思穗恍然回忆几个小时以前一蹦一跳像小白兔的梅湖小姐。梅湖小姐摆明了是大户人家里的大家闺秀，很不生动色地系好鞋带就小跑出家门。她家的单元门也是灰灰的，不落一层灰土。那样的单元门也猛烈地排斥着新来的他，好像自己是一直突兀地正在树下。
　　梅湖并不介意他，只有他自己一直计较着应该踏出去的是左脚还是右脚。稍微搔首踟蹰，徘徊一些语句里头并不优美的辞藻中去，自己说的什么话会不会刺激到了梅湖的心？似乎女人都很小心眼，根据一些书的经验，最初交往前期应该是尝试交流“今天的心情”等等毫无关联内涵的话题。而如果一下子高攀上一些思想交流的话，梅湖的攻击性怕是会让思穗心里那个不争气的自尊心小人自寻短见，而如果要寻短见，梅湖想，那也须是服药自尽。毕竟自己从长辈的耳朵中已经经历过了“枪林弹雨”，不想去映合这样的人生了。可是梅湖呢？梅湖会不会在意我其实在心底像一个老头子，身体多有“佛系”地不争不抢地毫无节制地饮食，导致现在很多器官多有疾病。思穗不吸烟，他想，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梅湖，也许梅湖会很奇异地睁大双眼问他是不是由衷地抱歉自己的言语冒犯到他，因为梅湖总在心里想，“佛弟子是一辈子盖上章不给吸烟的”。可能这样坦白，会给梅湖一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可能自己还是猜不透梅湖的心，思穗有些失落地想。阴阳两隔的经历？梅湖想的世界真的会让她自己切身实际地好奇吗？梅湖真的会喜欢这样的“鬼魂”给她带来的故事吗？
　　一种莫名的不明不白的令他自己抗拒的感官体验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心里，很像一只绿油油在啃枝叶的毛毛虫蠢蠢欲动。佛家讲究“禁欲”，然而此刻他可以想的事情并不被人们的道德观念允许——如果把这样的鬼魂烧着来吃，岂不美哉？不过和梅湖交往，应该得注意自己的想法吧，如果自己甚至还想一股脑地向梅湖诉说腔肠，那岂不会坏了“社交规矩”？他很害怕这么做会使梅湖保持与他的社交距离。
　　我真的感觉你应该收敛收敛你那个不服气的生殖器，思穗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忍着情欲。男男女女这样接触肯定会在心灵层面发生摩擦。你不会饥渴难耐吗？思穗静悄悄地用坚强的意志极具按压这不听话的生殖器。它，很不乖。
　　梅湖还是不声动色地翻了很多页码，静静地浏览一本时尚杂志。好吧，可能这才是她感兴趣的事，他想。梅湖在心念里好像会念叨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比如“业力”之类的。
　　思穗在思考自己能不能打破一层垄断，毕竟自己的家世不好，身为“探子”出身的表哥一直是诚惶诚恐地对待这一类大户人家的成员的。梅湖作为家里经商的人，应该懂得很多程序运作的道理。就像烹饪一道菜也应当有工序一样，面对秀色可餐的一道牛排，自己该考虑的应该是第一刀横切在什么位置，可不能沾上酱料。可是面对梅湖，自己难免感觉很多不自信的因素不顾一切地一拥而上。男女交往肯定会接着考量到婚姻大事，紧接着的肯定是外人铺天盖地地评论男女双方是不是郎才女貌等等。那自己该怎么办呢？自己家有一个名声很差的“探子”，更离谱的是，思穗想，这个想法简直让他自己也吃惊——鸥智措女神大概不会同意他触碰她对女神这个文化的虔诚的“一片冰心”！
　　思穗左右看了看，没人会留意到他们这一桌。普通的桌子摆着谁都会用的水杯，除了梅湖让人艳羡的裙子的荧光色领结以外，没有什么会引起人注意的吧！思穗还在思考家事，有一桩拿不起放不下的心结一直梗在他心中，横竖放不下。大概就是——自己家那位光明正大做着“探子”生意的表哥，其实没有人会真的记得住自己与他的关系。
　　“探子”这个工作真让人廉耻，也许连这点羞耻的味道思穗也不应该闻，可还是一不小心就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气息——好吧，可能来自自己心底很不老实的恶心感。怎么会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探子”表哥呢？他慌忙收住了对表哥的工作的“浮想联翩”，不对，自己不应该在可爱的梅湖小姐面前表现出一点难堪。
　　有这么一段时间，和梅湖交往真的成了一件苦恼的事。思穗总之避而不谈家事，因为他羞于启齿……因为表哥的工作，看起来本来就是社会上的下流人士才会选择从业的……这样的人生刚好“滑”到的思穗的轨道上，有那么一段时间，思穗还真的很向往成为一名优秀的“探子”。虽然这样就意味着，自己的人生将被抹上一圈重重的污秽，只有探子之间才会对自己表现出饶有趣味的样子来，期待着他的谈资。梅湖的阅历还不足。也许梅湖的家人真的是期盼她见识多广广泛涉猎不同文化才默许她接触鸥智措女神的，然而这真的很令他懊悔，自己怎么就一不小心打算认真品读她的文章呢？明知梅湖是写作的老手，她写的东西自然是容易吸人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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