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身边的语文老师

　　越了一天，年二十六这一天，李诗逸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过来了。他们说做生意之前实在太忙，到今天才有时间，希望林老师务必赏光。
　　这是因为林茗给李诗逸补的几节课不曾收费，所以他们一直坚持着要请林茗吃饭。林茗虽百般推辞，对方却仍坚持着盛情相邀，双方拉锯几回，最后还是陈熠然替他同意了。
　　那天李诗逸在办公室里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林茗也只顾反复地婉拒，最后李诗逸只得把陈熠然搬出来了，他说，老师，你只当我也是你弟弟，这是和弟弟一起吃的家常便饭。
　　当时陈熠然就站在他身后。虽然下节课不是语文课，上节课也不是语文课。林茗也不知道他来干嘛的。
　　陈熠然本是带了笑在门口抱臂听着的，对林茗求救的眼神也置之不理。听了这话，他眼里的笑意却几乎是一霎就泯灭了。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李诗逸的肩膀。
　　李诗逸差点被他吓出狼顾之相：“我靠！然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陈熠然脸上又带出点儿笑容来：“李诗逸，你觉得老师缺弟弟吗？”
　　李诗逸一张漂亮的小少爷脸儿煞白煞白的，辩解道：“我只是想减轻下老师的心理压力...”
　　“不用你减轻。”陈熠然勾唇道，“你要请吃饭是吧？老师会去的。”
　　“熠然...”林茗出声叫住他，心想他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陈熠然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他又转过头去，飞快地在李诗逸耳边道：“不过呢，认哥哥也是有门槛的，这种事就不要再想了。”
　　林茗和李诗逸俱是一愣。
　　饶是陈熠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林茗也能听出来，陈熠然生气了。李诗逸鬼精鬼精的，更是不必说。
　　林茗心里在想怎么给这个小少爷找个台阶下，李诗逸却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是憋笑，后来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然哥，”李诗逸给了他一个谄媚的笑容，“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不住。”
　　陈熠然也对着他笑回去，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李诗逸，别得意忘形。我该不同意的，还是不会同意的。”
　　林茗这厢还在懵圈，两个小孩儿就这么化干戈为玉帛了。
　　等到李诗逸走后，陈熠然走过来对他道：“老师，该收的东西就收着吧，不要提高别人对你的道德期待。”
　　“我不是为了...”
　　“我知道。”陈熠然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有意无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林茗无辜地摸摸鼻子：弟弟好像在教我做事啊。
　　陈熠然回去上课了。他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叮嘱他道“老师，下次碰到其他小孩儿要来攀亲戚的，你自己拒绝。”
　　当时林茗点点头，心里默默地想：李诗逸比你还大半年呢...
　　总之林茗还记得这一茬，李诗逸也没有忘。在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他在遥远的地方以一个背景音的方式入场：“老师，你记得带然哥一起来啊！”。
　　于是今天陈熠然来家里自习的时候，他特意问了问陈熠然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陈熠然闻言抬起头来，挑一挑眉：“怎么，老师背着我认了个弟弟，还要让他登堂入室见一见我？”
　　“林茗面上表情一僵，无奈地斜他一眼：“怎么整天没个正形...”
　　“开玩笑的。”陈熠然迎着他的目光，笑得温煦：“老师放心，我说了不会同别人争，就不会同别人争的。”
　　甫一说完一句正经话，他就牵着林茗的手，故意撒娇卖俏道：“更何况，老师你说，我给你当弟弟够不够？还要不要其他人了？”
　　林茗长叹一口气：“一个你就够我遭罪的了。”
　　陈熠然脸上又是笑嘻嘻地：“那就是够了，不要了。李诗逸有什么好的，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儿。”
　　林茗心里默默地想：别谦虚，你也不差。
　　聊着聊着李诗逸，就自然而然地说起了他喜欢何丹青的事情。陈熠然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林茗很少见他这样傲娇，于是存心逗他道：“熠然，君子成人之美。我看丹青也挺喜欢诗逸的，你怎么别扭起来了？”
　　“老师，”陈熠然忽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伪。我只给我同意的亲事让路。”
　　“我上次问他喜欢丹青哪里，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我问他有没有想过这份感情的后果和利弊，他也是吞吞吐吐。我看就是因为丹青又漂亮又愿意给他讲题，他得了便宜，赖着丹青罢了。”
　　“熠然，”林茗摸摸他的头发，缓声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去计较得失损益的。而且很多时候，很多事，很多感情都是不可以量化的。我们有时候，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又怎么能把别人的心看得明明白白。”
　　陈熠然沉默了很久。林茗本来以为他又憋气了，忽然听得他小声说：“老师，对不起。我太狭隘了。”
　　“说的什么话呀。”林茗笑了笑，“不至于。”
　　陈熠然蓦然抬起头，和林茗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老师，你呢，分得清吗？”
　　“什么？”
　　“喜欢和依赖。”
　　林茗沉默了半晌，然后缓缓摇摇头。
　　“分不清。”
　　林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李诗逸找他补课的时候，因为基础太差，一边哭一边学的可爱样子来。
　　于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想接近的心，应该是不会错的。”
　　陈熠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年二十七这一天，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林茗上午困顿，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满屏幕的新消息。
　　李诗逸：“老师！！！！！我语文112，啊啊啊啊啊啊谢谢老师，我给老师磕头拜早年！老师谢谢啊啊啊啊啊，谢谢老师啊啊啊！”
　　何丹青：“瑞思拜！林老师就是最牛的！”
　　吴老师“小林，看年级群或教研组了吗？咱们班这次语文成绩非常好！辛苦你了，这一学期你的辛苦我和学生们都看到了，谢谢你把咱们班送到这个位置（抱拳）。”
　　陈澈老师：“听吴老师说你带的班语文均分第一。恭喜。”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同学和老师以及年级群、语文教研组群、班级群等，都有新发消息，林茗一一打开扫了一眼。
　　这其中语文作业群的消息最多，学生们靠着刷“我为林老师扛大旗”和表情包，将消息刷到了99+。
　　林茗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头脑发懵。
　　而这时候，手机又来了一条新消息
　　陈熠然：“老师，开门。”
　　他总算反应过来了这一条。林茗穿着拖鞋，陈熠然站在门口，眉宇间神采飞扬。
　　“摁了门铃，老师没听到，我就知道老师肯定在看消息。老师现在已经知道咱们班的语文成绩是第一了？”
　　林茗怔楞着点点头。
　　陈熠然冲他眨眨眼睛：“那看来我只能分享剩下的两个好消息了。”
　　“老师，丹青总分963，我总分961，她第一我第二。”
　　林茗的眼睛立即亮起来，惊喜地张圆了嘴.
　　陈熠然看着他的样子直笑，眉眼间的神气越发奕然生动了：“我语文139，全市第四。”
　　林茗深呼吸了两口气，快活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然有豆大的泪滴颗颗滚落。
　　陈熠然急得用两只手去拭：“怎么了老师？怎么哭了？”
　　“没事...太开心了。熠然，我太开心了...”
　　他还穿着居家的衣服，陈熠然慌忙把他带进屋里，再把门带上。林茗低着头掉泪，陈熠然站在一边，无言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释放这喜极而来的泪水。
　　恰是这个时候，陈熠然的微信电话响了，林茗的身体微微一抖。陈熠然安抚地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自己转过身去走出去好几步，才接通了电话。
　　等到他回来，林茗也平复得差不多了。陈熠然向他晃晃手机，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李诗逸，让我下学期不要选何丹青旁边的位子。”
　　“噢。”林茗点点头，“你怎么说？”
　　陈熠然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答非所问道，“李诗逸是班里第十二。我跟他说就算我不选，还有其他九个人呢。他说那他就挨个打电话。”
　　这是已经让步了的意思。
　　林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熠然成人之美。”
　　陈熠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片刻后堆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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