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现心像

　　冠礼前日，各个繁琐的礼节反复确认完毕，宋婉看着自家儿子反反复复地紧张踱步，便劝着单奕去缠缠哥哥姐姐们，让他们稍微放松些：“特别是瞻儿，他爸成亲前一日也是紧张成这样。”

　　“覃哥！”单奕刚刚到覃慕瞻的院子，便看见他在理今日不知理过多少次的发冠。

　　覃慕瞻明显被吓了一跳：“谁是你亲哥。”

　　“好啦好啦，走了，师娘说了，用过晚饭，快要及冠的覃哥需要和我们多说说心里话，放松放松。”

　　“没心里话可说。”覃慕瞻觉得这块小牛皮糖几年不见又烦了不少。自己心烦，才不是因为唐柘遵循大婚的礼制，早早去了别院收拾，今晚都见不着他。

　　单奕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有谁呢？”

　　“走，现在就走！”

　　凉亭里大家围坐一圈。蛙声由远及近，似乎年复一年都是这样，由远及近地一声接着一声，没有疲累的时候，星星也还是那样，轻轻的悬在天空，从凉亭里探出头去就能看见它，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这儿，白天黑夜都有不曾消逝的光。

　　“忽然有种我们还在书院的感觉。”覃慕乔从远处的星星上收回目光，“谁想到明日，二瞻都要长大了。”

　　是呀，书院中不过一小房院落，日日围着经书卷轴，如今各自奔走四方，登过金堂，亦趟过暗流，还能如从前一样围坐于此，仍有少年心性，已经弥足珍贵。

　　唐柘还未来得及赞同，就见着单奕将覃慕瞻引了过来。

　　从前不太习惯笑，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现在却连遥遥看见二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笑意，由心而生。

　　在覃慕瞻快步地挤到自己和宋鹤明之间坐下，还幼稚地牵着自己衣袖时，笑意更深了，反正有夜色遮挡，牵着便牵着吧。

　　“哼，明日我也及冠了。”他人听不出，只当是众人围坐终于把覃慕瞻的紧张褪去了几分，只有唐柘发觉，他又念起了自己唤宋鹤明为羽昭的事。

　　思及此，他忍不住逗覃慕瞻，侧身将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嗯，那羽昭便二十三快二十四了。”

　　平淡的陈述句，可湿润的气息尽数喷在覃慕瞻的脖颈处。

　　唐柘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着事实，小小的撩拨却早已得逞……罢了，覃慕瞻生硬地转了话题，暗中指了指坐在陆浔身边的人：“这位先生也来了？”

　　小陆先生一向安静，多是看着他们笑闹，如今这位先生在旁边坐着，为他添茶，两人相视，浅浅品着，一举一动似乎都极为默契。

　　“嗯嗯，小陆先生的至交，他说我们不必客气，称他的别号三景便好。闲聊而已，你不必太过紧张。”覃慕乔说道。

　　“明日！”“明日！”

　　陈清越不知何时过来，怀中还抱着两个花里呼哨的球，宋鹤明自知没趣逃也似的跑去了陈清越身边坐定，单奕一看见花球便来了精神，夺过一个，和陈清越一同煞有介事地来了段开场白。

　　“明日是什么好日子？”“是季生阁优秀弟子覃慕瞻，唐柘喜结连理，咳，及冠礼！”

　　“莫彷徨！”“莫慌张！”

　　“今日我们敞心房！”

　　两个人声音却还是不甚整齐，说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陈清越开始介绍规则，一听就是她的手笔：“好啦，简单来说我们知道覃哥肯定不会那么情愿地说真心话，所以我们抓阄！红色的花球里是抓阄，几十张呢，不同颜色，然后场上哪个颜色最少，那几个人便要各从另一个蓝色的球里抽纸条回答问题。”

　　“很有趣的样子，可以有几个人一起抽。”宋鹤明附和。

　　单奕将茶点也拿了，放在小几上：“宋兄有所不知，主要若是只有一张做了花纹，覃哥
　　拿到就捏，这纸一下就和别的不同了；若是翻花纹牌，这唐哥记牌有惊人的功力，谁都玩不过他。”

　　“说谁呢。”覃慕瞻一动手往单奕手里塞了张蓝色。

　　第一轮摸出3张红色，4张绿色，最少的一张蓝色莫名地被嫁祸到了手里，单奕抽出纸条：“我来就我来，你几年来最后悔和最不后悔的事？这简单，最后悔的，应当是这几年没再努力一些吧，季生登科的位次本就有限，不过还能有机会，再努力三年。”

　　“相信你，可以的。”覃慕乔鼓励道。

　　“好啦，不后悔的，当然是大人有大量，把覃哥让出去咯！好，回归主题！”

　　陆浔看着唐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想起他刚来季生阁时，那个板着脸，问着情感如何唤起的小古板，也不自觉地为他们高兴：“嗯，主题确实不错。”

　　“哦，小同学，你可是得到了你们小陆先生的亲自认证呢。”林豫川接着他的话，跟着他们叫‘小陆先生’，故意将这几个字拖长。

　　闹腾着抽了第二轮，3张白色，3张蓝色，数量最少的是陆浔和唐柘手中的红色。

　　唐柘抽了纸条，还未读出来，覃慕瞻就凑过去，和他一人拿着纸的一端，凑在一起看。

　　“如果看到心上人在面前熟睡会做什么？”唐柘念的语调平整，耳朵却已经红了起来，“从前在书院，我入睡都比他早些，应该看不见熟睡的他的。”

　　“哦哦哦，那现在呢？”陈清越兴奋地追问，手里杏花稣渣不小心落了一些，宋鹤明掩着衣袖偷偷帮她拍掉。

　　“现在可能不便说了呀。”覃慕乔嘴上调侃着，手上将纸条收回，将花球递到陆浔跟前，算是到了下一轮次。

　　陆浔微笑挽袖，直接挑了最上方的：“还是一样的问题。”

　　“先生故意的吧。”覃慕瞻在小桌几下又在悄悄玩着唐柘的袖口和手腕。

　　陆浔轻笑，没否认：“牵他回屋子里吧，怕他着凉。”

　　熟睡的小孩，等了他太久了。

　　是在屋外熟睡的？大家有些疑惑，但都没深问，只有旁边的林豫川，茶水空了，仍假装饮茶，掩盖自己翻腾的心绪。

　　第三轮抽到少数的是陈清越和覃慕乔，“默契！那我们一起，三二一——”她们好像一起抽到还挺高兴的样子。

　　“我先来，有没有立刻想去见的人？”陈清越展开纸条读着，偷偷瞄了一眼宋鹤明，“还好啦，爹娘就在对边巷子，别的想见的人也都在这里了呀。”

　　“嗯，是。”宋鹤明不自觉附和着，对上陈清越的目光，笑得开怀。

　　覃慕乔认真想了想，念出手上的纸条：“如果让你拥有一种超能力，你愿意？我想要让每个人都能认真听进去我说话，不是听从，思考一下就可以。”

　　陆浔鼓励地笑笑：“我们都会的，会有更多人会的。”

　　“好！敬女侠！覃老二我先干了。”覃慕瞻抬起茶碗，夸张的动作一番，煞有介事。

　　“我单老八也干！”

　　陈清越马上质疑：“你不是独子？算了，难得尽兴，我陈小七。”

　　“若是年龄来排，除去先生，我说我是宋老大，表弟不会介意吧。”

　　“嗯……唐老四。”唐柘答应过覃慕瞻，可以比他年纪小一些。

　　“那就当回女侠。”

　　“还是陆先生吧。”

　　“和他的三儿。”

　　“干杯！”

　　“都是你起的好头，什么乱起八糟的。”各有各的姿势，奇形怪状地起了一哄，才发现这样子实在有些傻气。

　　明日有事，大家也自然没聊太久，早早地回到了各自卧房，覃慕瞻和唐柘都故意放慢了步子，宽大的衣袖交叠在一起，婆娑树影下慢慢挪着，终究还是到了岔路口。

　　“二瞻，刚才的问题，我好好想了一下，想听心里话吗？”

　　年少的经帖中的问题多是通过记忆中的直接搬运，至于自己能够体察心境，回应也总是落了半拍，覃慕瞻能理解，而且隐隐地有些期待，牵起唐柘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心里话，这里应该也会回应的。”

　　“二瞻熟睡的样子总是，很可爱的。”说话间，唐柘细细整理脑中图像，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赖床，书卷堆中不经意的小憩，近在咫尺的，温柔眷恋的，“我会在脑中记下，好好地记成一幅画。”

　　覃慕瞻怔怔地，他听见自己的心有回应。

　　这画有多细致？只听得唐柘继续说着，“第三次模拟结束那个中午，你趴着小憩，底下压着的是动物书卷，书侧夹着的，是我给你的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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