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星缠

作者:秋山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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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我趁那人还没缓过来,忙向他伸出一脚,想着悄悄将这刀踢远些。却不料腿不大听使唤,不光劲用不上来,还欲往东去偏更西,竟是一脚将地上刀踢得离那人更近了。
      “嘶……”
      我心里那个后悔劲,止不住冒,忍不住骂自己干的都是什么事。
      就见那人起身一回头,一看面前是我,一见地上是刀,是没怎么犹豫,捡起刀就死盯我。
      看来之前频频受挫,是因为今日黄历不宜出行,大概还有血光之灾。
      真是错怪老天。

      “快跑!”
      我催着姜狸跑到前头,自己环顾四周只能胡乱捡些玻璃渣,攥在手心算是武器,心想待会白大褂那帮人没几步就要来了,说不定能帮我解决眼前人。
      而站起来时才晓得自己不知何时崴了腿,不得不扶着地上,一瘸一拐地向后缓慢战略性转移。
      不太妙。
      勉强倚着墙,余光一瞟,发觉白大褂伫足在进来小巷里久久不动。
      一看手机,电话早已被挂掉。
      白大褂和另一人担着架子,不肯抬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在窄巷里慢慢捣腾,假装没走到。
      我大声招呼试图引起注意,却只见那俩人退得更远了。
      ……
      一肚子脏话,被我按捺着。
      说好的人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怎么净是逃兵。
      我叹了口气,怕不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手里也就捏了一把玻璃碎,顶多迷迷眼,他要来砍我我也是全无招架之力。而要说跑呢,就我这隐隐作疼的后腿,不栽跟头都算好的了。

      男人没等我后撤到安全地方,几步便跑上前来,刀身反着寒光,在夜里格外显眼。
      我嘴上阿弥陀佛,眼睛紧跟那人身形窜动。
      “叮!”
      我几下翻身好歹躲过他第一刀。
      那刀震在地上,发出响声清脆,反弹一下,便是没有停顿,接着又一刀朝我袭来。
      这一刀来得快,我堪堪一个鱼跃,腹潜到另一边,肚皮和地面亲密接触到要磨出火花,掌心被玻璃渣硌得都是血,沿着手臂向下流,疼得我龇牙咧嘴。
      狗日的……不叫你好看我不姓白。
      顿时怒上心头,照他面头,对准,用力将攥着的那把玻璃碎掷出去。
      那人来不及防备,面门直接被砸了个正着,玻璃渣划过皮肤,即刻显出血丝。其中有几块恰好砸到他眼,顺着眼皮便陷了进去,疼得他忍不住捂脸,却不知道是要揉还是不揉。
      “啊——”
      男人痛苦嘶嚎,声音逐渐沙哑,听得出玻璃碎细细密密碾过他眼珠的疼。
      我见状,要上去给他命根子再来上一脚,给他踹到神志不清的。
      没想刚伸出去,就被他一把捉住,弄得我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泥。
      “诶!”
      齿床碰撞在一块,嗡鸣在脑海中,一时目眩神迷竟分不清天地。
      而男人特意走近加上一脚,又将我踹到好远。
      我捂住下巴,狼狈一睨,这才发觉男人早就忍痛闭上了那只进玻璃渣的眼,任凭血从上面慢慢淌了下来,滴到面前。而他刚才故意半真半假的哀号,就是等待上钩的引子。
      草的,上当了。
      这瘸腿走不动了,手上也全是血,从之前追逐到后面被迫坠楼,我体力已然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又被他一脚踢过去,此时勉强支起身坐在地上也是止不住大口呼吸缓不过来。
      是说什么也没多余力气再挣扎了,心中哀号一片,脑海空白,只剩下“怎么办”三字环绕。
      是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我在发愁如何摆脱这致命一击时,一顶木桶便砸了过来,哐啷一声,牢牢扣在他头上。
      那人被木桶一下砸得脑袋混沌,一时失明恍惚,整个人朝后落去。
      姜狸从旁边跳出,拎起我就往前跑。
      她力气不小,但显然还是提不动百八十斤的我,所以我俩跌跌撞撞好几息,才走出几米远。身后始终有道影子紧随,赫然是那男人。
      服了,我压根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做什么让这老哥这么死心眼!
      男人穷追不舍,以至于后来大街上便出现了如此场面:
      前边的我腿脚受挫,和姜狸互相扶持着,却走起来一歪一斜,怎么都快不起来,与两人三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后边那固执老哥,脑袋被撞了个大包在流血,手捂住右边血眼睛,拿着刀,晕晕晃晃跟着。

      姜狸吃力拉扯着我,总算跑出巷道。
      我俩停在路口。
      她呼吸急促,大喘着气迟迟缓不过来。我向后看去,只见街上萧然不见半点人影,而后面刀光扑朔,寒光闪过的下一刻似乎就要落到身上。
      于是不得不再跑起来。
      可我心里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慰藉,是没想到死到临头还能拥揽暖香佳人,想来用这样一笔了结一生也算不上窝囊和遗憾。
      正感慨,却听姜狸贴耳细语道:“腿还疼吗?”
      我后颈一毛,心里旖旎被打得散乱,腰瞬间支棱起来,整个人僵得不行,顿时走得板正,就连对视都不敢,只得支支吾吾,“什……什么?不…早就不疼了。”
      “啊——不疼了嘛?”她忽然轻笑,手缠上来与我十指相扣,问了没头没脑的话,“那井离得近吗?”
      “啊?”
      我不明白她意思,但还是照她的话想了想。
      我们所在南街,刚从街巷里出来,如果回家是要绕过好几街道,但如果去虎跃井那边的话貌似只需要沿路一直向下。
      这么说,实在是近到不能再近了。
      “怎么,不跟我回家吗?”
      手上不禁使力,心里乱成一团,有种难言的依赖涌了出来,令人难以启齿。
      她没有回答,而是松开手先一步踏出,姣好的面容上盈盈笑着,略微歪歪头。
      “那你可愿……”
      “我不晓得你说什么。”
      我抢过话头,佯装不懂,挺直腰板就想为自己争口气,脚下动作不断往前。本想任性不管,可余光见姜狸小跑好几步才跟上,倒比我更像个崴脚的瘸子,不得已又小心翼翼放慢脚程。

      不过这样三心二意不时还说几句话的,一点都没有危险意识,以至于在大街上跑了没几步还是被那人追上来了。
      男人舞着刀,右眼上覆着一层血痂,颇为狼狈,拖着一条腿,嘴里嚷嚷什么我听不懂,但语气激烈到怨毒,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而夜晚的街道猛然吹拂起一阵清爽的凉风,街旁树枝被抚弄得沙沙作响,莫名像是她在耳边轻声密语的呢喃。
      与此同时,她拉着我飞奔起来:“白寅!”
      风声吹得耳畔哗啦,一瞬睁不开眼,炙热的温度从手心传来,让我只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什么!”我配合着大声回应她,即使已经知道她即将说出的话。
      “同我去随吧!”
      那如同白纸一般好猜的人,和意料之中一样抛出邀约。
      然后我笑,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的笑,只是嘴角止不住上扬,只是想这样。
      紧接着骂道:
      “那还废话什么,快跑啊!”

      记忆中经历过无数次如此这般的狂奔。
      但却没有一次和这次一样让我记忆深刻。

      以前为了吸引父母注意力,总是做着这样那样的蠢事,可无论是上学翻墙逃课,还是打架斗殴被处罚,最终能换来的只有漠不关心的一句“别给我们丢脸”或者是“嗯”,好像多说几个字会死一样。
      我无数次恨他们又无数次不得不让自己遗忘这些事。
      直到第一次因为反抗父母而被迫奔跑在大街上时,自由到就连脚底下都像踩着风,快乐仿佛裹挟在风里,什么都不需要多想。
      我甚至因此一度迷恋赛车带来的快感,试图用极端的速度濒临死亡,感知自己的存在,忽略掉其他的所有人。
      只是当我想要为此奉献一生时,赛车比赛很快被条子查封,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我当时站在封锁线以外,单单看着就耗尽了所有勇气,只知道自己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如这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一般。
      苍白,无力。

      “白寅!”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我的过往回忆,她好看的眉眼总是微微上扬,明明才认识不到几周,彼此却熟稔到如同旧相识。
      奇怪,但又不奇怪。
      “跑慢些……”
      “太快了?”
      说着,我看向身后。
      后边的人不知何时被远远甩下,伶仃的身影倚着昏黄的路灯,是越走越慢,大概是酒劲过后各种疼痛都涌上了来,逼着他不得不停下。
      “那人没再追上来了。”
      她茫然回头,终于松了口气,月光下浅淡的眸子里满是欣喜,“终于!”
      于是我们不再狂奔,再闪过一条巷道,变成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此时街上昏黄笼罩,城市的呼吸在一闪一灭之间,明月半掩在云层之上,只让清风出来探头,而我们悄然出现在三两行人附近,偷听他们的说说笑笑。
      没有人注意到我和姜狸牵着的手。
      除了我。
      也除了她。

      “白寅。”
      她又喊我,一字一句,非要喊这我本不喜欢的名字。
      所以我没甚好气,低头假装寻找石子:“干嘛?”
      四下看去,只见路边躺着一小块石头,不大不小,正适合踢着玩,便是歪着腰都要给它一脚。而石头被我踢得团团转,几息之后滚落到了前面的人行道上。
      “小寅?”
      这个昵称听得我毛毛的。
      “你喊谁呢,我才不叫这名字。”嘟囔着,便是又一脚。
      这一下飞得远了,要走上好多步才够得到。
      “那叫你什么?”
      “你就……”正想举出慕晓的例子,却忽然觉得虎子这个外号似乎有些不雅,不像是亲近用的,更像是混道上的诨名。便话音一拐,问她:“你又想这些做什么?”
      她这会偏头,眼神一瞟反倒看向别处,语气平淡,似乎不想再念下去了:“算了,你不喜欢。”
      言语间,指缝微松,牵着的手岌岌可危,看着脸上假装无所谓,但其实就是不满。
      啊啊,这女人,算我输,算我输行吧。
      “谁,谁说不喜欢了!”我硬着头皮,怎么也想给她找个恰到好处的小名,“你……你也可以叫我虎子啊……”
      这话说得我真没底气。
      我俩并排走着,就见姜狸听了,和她往日不一样的扬扬下巴,并不说什么,但潜台词一目了然。
      她不爱听这个答案。

      可还没等我想到该喊什么,就已走到虎跃井的榕树前。
      古井被榕树怀抱着,如同镶嵌一般融了进去,初秋的井水寒彻冻骨,依旧深邃不见底,月光洋洋洒洒,仿佛挥墨。
      我顺道洗了洗另一只手上的血渍。
      碎玻璃只是划伤了掌心,留在上面的仅有深深浅浅的划痕。
      “还疼吗?”
      姜狸托起我的手掌,观察着伤痕,手指似有若无地从上略过。
      我摇摇头,只觉得有些痒,“早就不疼了,要疼的话我早大闹天宫了。”
      这冷笑话一抛出,才想起大闹天宫是西游记里,而姜狸那时的随朝还没有孙猴子这号人物,便连忙摆摆手说什么都没有。
      她笑笑,没说什么,只是和我并排坐在井边,没坐多久开了话头:“还记得我上回是怎么回去的吗?”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这稍微排在我变成猫这件事之后,算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神奇的事了。
      “那你一定还记得穿越水镜所需吧?”
      我愣愣点头,应道:“这也记得。不就是变成猫和月光照耀下的虎跃井吗?”
      于是我忽然想起自己和姜狸现在都还是人的形态。
      “诶诶,不对啊,咱这第一个就不满足,还怎么去?”
      她笑得狡黠,眸里闪过一丝亮光,却是学我说过的话,不急不忙道:
      “你猜。”
      “猜什么我才不猜。”没成想,这白纸一般的人也被沾污了,我自然是不接过她的话,转而挠她胳肢窝。
      “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姜狸连连求饶,背靠在井壁上,眼泪汪汪,看得我一阵恍惚,而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面颊,从眉心滑落到鼻尖,无端滞留在唇上,呼出的气就在耳畔。
      “寅儿,首先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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