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两人各自静了会儿，二十分钟一过，铃声准时拉响，广播里传来了舒缓的音乐，人也渐渐躁动了起来。

　　廖忱收起手机，左右扯了扯酸痛的脖子，他朝着后门瞧一眼，下一秒，一声刺响。
　　一小个子男生一脚踹开了后门，满脸的笑意，嘴里大嚷了一声，“第一个！”

　　廖忱不是很理解地盯着他，那人对上目光时整个人一顿，也就两秒，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了，安安静静地向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廖忱没扭回脑袋，注意力就在后门和前门来回旋转着。

　　大概进来那么二十几个人左右，廖忱起了身。
　　他挺直背昂起胸，拿出了两米八的气势向着前门走去。

　　“廖哥下午好！”在前门，吴王鑫主动侧身让开了位置，勾肩搭背地向着他打了声招呼。
　　廖忱没出去，就将注意力放他脸上了，“我问你个事儿。”
　　“啊？”吴王鑫和身旁的赵鑫嘌互看一眼，“怎么了？啥事啊？”

　　廖忱上半身懒懒倚靠在铁门上，整个人都很随意，他瞟一眼后排认真看书的余枞西，两秒，又拉回。
　　“今天体育课…”廖忱打了个顿，眼睛开始左右飘忽在两人之间。

　　吴王鑫的脸色就跟本书似的，廖忱还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就已经变了个颜色。

　　“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有些事情我也不想搞得太难看。”廖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眼，“从前那器材室的门都是大敞着的…”
　　“我上个厕所。”话刚说几句，赵鑫嘌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逃似地向着外边奔去。

　　“我…”吴王鑫看去，脚刚迈出一步被廖忱扯住了，他转头看去，廖忱的那张脸本来就黑，此刻更是已经黑得吓人。
　　“吴王鑫，我他妈的从前也对你不坏吧。”廖忱皱了皱眉，一股怒火开始莫名地，使劲地，朝心上乱窜，烦得他一阵头晕眼花，脑子里全是余枞西蜷缩在角落里的画面，“我提醒过你不止一次了，你非得跟我作对是吧？”

　　“不是哥，这都是误会，我们闹着玩呢。”吴王鑫立马摆上了一副为难表情。
　　“谁他妈跟你闹着玩呢？”廖忱攥紧他的手臂，这番破话让他怒气又盛了一分，“闹着玩你他妈给人关里边？！”

　　这教室本来挺吵的，听廖忱这一声激动瞬间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你是准备干嘛？”廖忱眼眸里的火气旺盛，“然后呢？你拿根筷子别外边儿，要是今天我不过去你是准备把他关多久？！”
　　“我吃完午饭就去看了…”吴王鑫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但里边没人了…”

　　不管这话说得再怎么好听，廖忱就是越听越气，气愤地揪起了他的衣领，“我操/你他妈的是什么怪物？！”

　　看着，吴王鑫立马捂住脸，声音都哆嗦了起来，“别别别哥！不是我一个人！”他害怕地一个劲儿地和廖忱拉远距离，“还有赵鑫嘌！不止我一个人。”
　　廖忱一愣，“赵鑫嘌？”
　　“他和余枞西也有点矛盾，一直惦记在心里。”吴王鑫顿了顿，又马上说，“而且我们也不是有意的。”

　　廖忱脑子嗡嗡地响，声音阴沉，“我知道，你们他妈就故意的。”
　　“不是，就一时冲动。”枪抵脑门了，吴王鑫嘴皮子利落得不是半点儿，“我们开始没那想法，就路过看见他放器材，一时冲动就干了这事。”
　　“我手痒。”廖忱几乎是从齿缝里憋出这几字的。
　　“真...真对不起！”吴王鑫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地拜着他，“对不起哥，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廖忱冷笑一声，“你还想着下一次？”
　　“没没没！”吴王鑫去拍自己的嘴巴，“我嘴臭，嘴臭！”
　　“真的，就纯属意外！”廖忱又使了几分力，把吴王鑫吓得满脸通红，“真的！”
　　“我觉得我在班级里已经很仁慈了。”廖忱喉结扯了扯，“不能这样吧，他哪招你惹你了？”

　　廖忱胸腔一起一伏着，替余枞西抱着不平，“人家转过来还没半年，这就是咱二班的素质吗？”
　　“我真没想到，你们这些行为要上报到学校那是能一人脑袋上记一个处分的。”
　　“廖哥，真错了真错了！”吴王鑫表情用力地望着他，“我求你别和老师说，我当牛做马都愿意。”
　　“你该和我道歉吗？”廖忱咬紧牙，“你们他妈这些狗东西就是活得太幸福了。”
　　“我道歉道歉！”吴王鑫向着后排的余枞西指指，“我和他道歉行不行？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廖忱皱着眉头看去，余枞西也随着这道动静打量了过来，撞上眼，不解地挑起了一条眉头。

　　“那你道。”廖忱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手中的力也渐渐地轻了下来，“他能原谅你这事...”
　　“廖忱！你干嘛呢？！”

　　廖忱下意识向着过道边看去，王山一脸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赵鑫嘌的身影从他背后一闪而过，窜进了后门里。
　　搞半天，这赵鑫嘌这去上个厕所就是去告状了。

　　“又欺负同学！”他停在两人面前，一把扯开了廖忱的手，揪着两条眉毛紧看着他，“你想挨处分是吧？！”
　　“不...”

　　字儿还没吐完，王山二话不说就扯着廖忱的耳朵拉去了办公室。

　　他嘶了声，弓着个背前进，“不是，我什么都没干啊我！”

　　“我告诉你廖忱，我不管你在校外有多少个兄弟伙，混得有多风生水起。”王山领着他踏进了门槛，一屁股坐去了椅子上，“但在学校，你是学生，你就得规规矩矩守本分！”

　　他完全沉溺在了自己理解的气愤中，此刻的廖忱完全就处于被动状态，百口莫辩。

　　“你要不愿读了，迟早给我滚回去！”王山伸出根食指可劲儿了地戳着木桌子，“我告诉你！就你这个成绩，如果不是我！没人能收你！”
　　“你要还是这个样子，不知悔改，那就别读了，迟早回家抄你的社会！”他激动地取下眼镜，“到时候就去工地上搬砖，永远当个没出息没文化的人！”

　　廖忱背手站桌旁，就这么挨着训，突然郁闷极了，那张脸也越来越黑。

　　王山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不满啊？”他呼吸了好几口气，像是在酝酿什么大招，“不满你也给我受着！”

　　王山拿过保温杯，扭开杯盖抿了一口，那脸上的烦躁就没下去过，“你这性子出入社会是要吃亏的！我就给你压压！”
　　“你是我们二班的学生，我是你的老师，我就这方式，你要实在不满就趁早退学！”王山说。
　　“我也眼不见心不烦，你也眼不见心不烦，咱俩都好，我也能多活个几年。”
　　“……”

　　“不要惹是生非。”安静那么一会儿，王山又语重心长地开了口，跟精分了似的，“我说过多少回了？”

　　王山确实说过很多回，但廖忱在学校也确实是没惹过事，除了逃一两节课。

　　“你就非得挑战我底线是吧？”王山停了下，叹口气端着水杯闷了一口，看着廖忱是哪哪都不满，大手朝外一挥，“操场跑十圈去，不给你长长记性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这学校能让你一个廖忱翻了天不成？”

　　他抿直唇瓣，迟迟没动，总想说点儿什么。

　　王山眄他一眼，“滚出去！别在我面前晃。”

　　廖忱憋得一股闷火，又是个几秒才不情不愿地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刚踏出门槛，廖忱就见着了一大群守办公室门外看戏的。
　　他一出来，顿时作鸟兽散。

　　廖忱和落网之鱼余枞西对看着，这样有了五六秒才被打破了。

　　“那吴什么...和我道歉了。”余枞西说。

　　廖忱点点头，有些尴尬地好了声，转了步子向着操场走去。

　　余枞西诧异地跟上了他的步伐，“你干嘛？”
　　“享受凉风洗礼。”
　　“多少圈？”
　　廖忱目视着前方，“十圈。”
　　“你动手了？”余枞西问。
　　廖忱摇摇头，有些委屈地说，“没有。”
　　余枞西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嗯？”

　　廖忱吸吸鼻子，突然很委屈，特他妈的委屈。
　　“可能我这人长得比较讨人厌吧。”他说。

　　“你不讨人厌。”余枞西注视着他，“其实长得还不错。”
　　廖忱笑一声，顿时嘚瑟了起来，“那肯定的。”

　　“他有了解前因后果吗？”余枞西问。
　　“都说了。”廖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我长得讨人嫌，他要是给了我一个开口的机会我也不会站在这儿了。”
　　余枞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是要跑吗？”

　　廖忱嗯了声，已经踩上了跑道，他迈出两步，倏地又停了下来，看向身旁的余枞西，“你干嘛？”
　　“跑步。”
　　“闹呢？”廖忱搡搡他，“快回去吧，一会儿上课了，大学霸不能缺课。”
　　“我又不爱学习。”余枞西偏头对上眼。
　　廖忱挑一下眉，“大学霸不爱学习？”
　　“你见过打工族爱工作的吗？”

　　廖忱乐了，心中的郁闷可算散去了几丝，“行了，回去吧，又没叫你来跑上个十圈，没义务。”
　　“我动手了。”余枞西淡淡地说。

　　廖忱一愣，瞪大双眼盯着他，好几秒，才勉强地憋出几个字，“那你手没事吧？”
　　余枞西面无表情的那张脸顿时破了戒，和烟花一样绚烂了起来，“你别说，还挺疼。”
　　廖忱开朗地笑了几声，扭过头迈开了步子，“主要他那张脸跟城墙一样厚，我怕你伤着。”
　　“好。”余枞西看着廖忱的侧脸好几秒，去张望前方，“只要在你这，我八年跆拳道都白练了。”

　　闻言，廖忱又一愣，偏头去打量余枞西，“你？跆拳道，八年？”
　　余枞西嗤笑一声，“对两手？”
　　廖忱一下来了劲，面朝向他，伸伸手，将袖子挽了上去，像个螃蟹一样前进着，“来啊，who怕who？”

　　余枞西面朝前方特装逼地向着廖忱勾了勾手指。

　　“第一招，接好。”廖忱边说边躁动，一下勾住了余枞西的脖子，“锁喉！”
　　他笑了几声，挺直的背瞬间被压了下去，脚底依旧保持着前行着，去扒廖忱的手，“智障。”
　　智障骄傲地哼哼了两声，手上又用了一分力，将余枞西的脑袋朝自己的怀里按了按，“叫你嘚瑟。”

　　余枞西抬眼斜向他。

　　廖忱看去，“社会哥面前不允许装逼。”
　　余枞西喉结扯动了几下，勾着眉眼没说话。
　　“八年的跆拳道余木西余同学。”廖忱带着余枞西拐了个弯，“我准备好了，你的招数呢？”

　　“…”余枞西不说话。

　　“怎么？”廖忱低眼睨着他，“美男计吗？”他朝前看一眼，没两秒，又看回去，“我不吃这一套小同学。”
　　“哦。”余枞西抬手捏了捏廖忱的耳垂。

　　他身子一僵，有些没反应过来。

　　两眼相看着，廖忱脑袋里的钟表又冒了出来，嘀嗒嘀嗒地响着，连步伐都渐渐缓慢了下来。

　　“放开。”就这样好几秒，余枞西打破了廖忱脑子里的钟表。

　　他一下松开余枞西，偏过头猛咳了起来，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余枞西走过去替他拍了拍背，“不吃美男计？”

　　廖忱没说话，缓了一会儿抬起了脑袋。
　　他觉着他最近有点儿奇怪，不是一般的奇怪，是连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对余枞西奇怪的，迷茫的，莫名激动的感情。

　　“火炉里烤了啊？”余枞西注视着廖忱那张通红的脸。

　　他不自在地摸摸后颈，没去看余枞西，继续了脚下的步伐。
　　“那一拳怎么样？”廖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问出这么傻逼的话来，但他就是问出来了。

　　余枞西踩上进度，“你问他还是我？”
　　廖忱不自在地咳了声，“他。”
　　“等会回去看看吧。”余枞西轻描淡写地说。
　　“是很气吗？”廖忱舔舔唇，“你。”
　　“不。”余枞西顿了几秒，又补充，“非常气。”

　　廖忱瞥他一眼，擦上视线后又立马转了回去，“这一拳下去后呢？”
　　“我幽闭恐惧症。”余枞西突然说。

　　廖忱的脑子宕机了好几秒，而后带着僵硬的脖子转了过去，“很难受吗？”
　　“肯定。”余枞西盯着前方吸了口气，“我觉着我要死了。”
　　“那你还是挺惜命的。”廖忱说。
　　余枞西笑一声，“嗯，惜。”

　　廖忱拍拍他的背，扭过了脑袋，“没事儿。”
　　余枞西看过去，“还好你来了。”
　　廖忱咧开嘴挡住了他的脸，“别，不经夸，害羞。”

　　闻言，余枞西去看前边。

　　“还有一个。”廖忱搓了搓后脑勺，“赵鑫嘌。”
　　余枞西:“认不着。”

　　廖忱顿了下，看过去，“你刚刚哪只手砸过去的？”
　　余枞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怎么了？”

　　廖忱抬眸看着他，“右手使不起劲儿是吧？”
　　“没。”余枞西将自己的左手揣进了衣兜里，“不太熟悉。”

　　“你左撇子。”廖忱转回头，嘀咕一句，“左撇子的人聪明。”
　　余枞西笑哼一声，“哪儿听的邪门说法？”
　　廖忱：“有种邪门叫你大妈。”
　　“哦。”余枞西思路清晰，“简而言之你就是那大妈？”
　　“这不扯吗？”

　　余枞西拍下他后脑勺，“自己挖了个坑。”
　　廖忱的脑袋随着这股力气懒懒地下垂一下，“那等会儿我拿右手揍回去？”
　　余枞西斜他一眼，“你这脑袋天天想什么呢？”他说，“别惦记了，跟你没关系。”
　　“也对，我这名号都已经大名鼎鼎到老师那去了。”廖忱说，“估摸我这一拳下去明天你就见不着我了。”

　　“能这么招人烦吗？”余枞西将右手也放进了兜里，“你这是犯过多少事了？”

　　“我没。”廖忱激动了，“我他妈的真服了，我就逃了一两次课，绝对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我对同学友好得不是半点儿。”
　　“学校里打架什么事我真没干过，这一中里找一圈也挑不出来几个壮实的，那不缺德吗？”廖忱很委屈地说。

　　余枞西笑了几声，不一会儿又被卷进了风里。

　　“不说了。”廖忱和他散步式地跑了两圈，加快了速度，“跑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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