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二章两相周旋
芳莲坠粉，疏柳吹绿。董暹垂坐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从窗口探进的柳枝，他面容干净秀美，长睫密若蛾翅，铺下一层浅色的阴影，似乎含着几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早在暮春，皇帝的春猎活动就落入尾声，浩浩荡荡的队伍返回皇宫已多日有余，可前些日才与他依依惜别的世子纥，至今未来找过他。
他托人去问，也只是说世子纥忙于政事。
他这是何意？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莫非是要弃了他？
董暹还没来得及继续想，思绪就被一阵叩门声给打断了。
“是谁？”
董暹跃下窗台，然后打开房门。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袭嬷嬷。
……
董暹送走了袭嬷嬷，关上房门，身体轻轻抵在门后，眉间愁绪浓得差点儿化不开。太后派袭嬷嬷来，是为了在公开揭露赵氏姐妹的时候让他做人证。
董暹知道，这是太后擢升他官职的代价。
他不得不接受。
只是，若是他公开为太后作证，扳倒了赵氏姐妹，一来皇帝不会放过他，二来赵氏与辛纥是同一阵营，此举怕是会彻底将两人的关系对立。
考虑到辛纥本就未来可期，又待他似有几分真心，这个人证，他是万万不能做的。
但仅凭他一人之力，定然是无法撼动太后的决定，便只能从太后亲近之人下手，可是皇帝他接触不到，那现下能够救他于水火之间的，只能是太后次子辛啸了。
——
辛啸宫殿外，一身着艾青色儒袍的郎君长身玉立，他挪动脚步上前说明了来意，那门口的侍卫谨慎的朝他看了看，才让人进去通报。
一会，传话的人出来，将董暹请入了殿。
穿过门厅和走廊，管家带着顾轻音到了迎客厅内，自有下人将他带来的礼品去安置。
“太乐丞稍等片刻，将军马上就到。”那管家四十开外的年纪，静明干练，一旁的小丫头将茶水奉上，清香四溢。
董暹点头，微笑道：“有劳了。”
董暹在客厅内边喝茶，边观赏着小摆设，约莫过了一刻钟，那管家才进来，道：“太乐丞，实在不好意思，将军练武时我们下面人也不敢打扰，还请大人亲自走一趟吧。”
董暹有些犹豫，但一想到自己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便也答应了，随着一领路的小厮往一条小径而去。两人一路行至一个极为宽广的院落，院内栽种着数棵松柏，浓郁苍翠，衬得这院中的氛围都与别处不同。
小厮停步，向董暹躬身道：“大人，前面就是将军练武房，小的告退。”
那练武房由纯原木建造，风格朴实大气，两扇木制大门未完全合拢，间或传出沉重的木梆击打声。
顾轻音望着那门，收起脑中的杂念，慢慢走过去。
推开门，入眼的空间极大，雕花的落地大窗，光线透进来，铺满一室，两侧的墙上均挂着各种兵器，刀枪棍梆，矛盾锤戟，应有尽有。
辛啸着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还系着犀角带，他正练着一段枪法，他身形矫健，一招一式皆有章法，那柄红缨枪在他手里如活的一般，舞动起那杆枪，呼呼有声，横扫竖劈、点刺枪挑，强劲有力。
辛啸练完一段，收起红缨枪，稍作休息，就见门边立着一抹艾青色的窈窕身影。
董暹今日穿着艾青底流云纹的官服，未戴官帽，长发以一根银簪别起，面容清丽，身姿英挺，别有一种动人韵味。
此刻，那双明澈的双眸正直直的望向自己。
辛啸心头一跳，唇边漾出似有若无的笑意，“太乐丞？真是稀客。”方才管家来向他禀报司乐坊的太乐丞来访时，他一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向来无心歌舞，与司乐坊并无联系，便对此没有多加在意。可没想到来者竟然是曾经让他念念不忘的美人，只是一月不见，他就已经擢升为太乐丞了，而且现如今，那人就站在他面前。
董暹看着他，辛啸站在窗边，初夏的阳光满当当地笼了他一身，连带着他俊挺冷峭的眉眼都显得暖和，他站在那里不动，静静地看着自己，嗓音低沉醇厚，似乎就在他耳边。
“早就听闻殿下骁勇善战，如今一见，倒真是如此，难怪殿下宫中之人皆称殿下为将军，依我看，殿下确实担得起将军的称呼。”
辛啸早年随军征战南北，在军队之中他依靠军功擢升为将军，手下士兵皆是如此称呼，他早就习惯了，后来回了长安，他宫舍中人倒也是依旧唤他将军。
他微微低头，道：“将军，董暹冒昧来访，是特来感谢将军那夜的看望。”
他开门见山，向他微微福了一福，露出一段白皙美好的颈项。
辛啸很快走到她身边，扶着他的手臂，低头看他，目光专注，“董大人何必多礼，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董暹一颤，他的言下之意，他自然明白，但董暹下意识的就要抗拒，语气难免冷了几分，“将军，我今曰前来，还有一事想与你说明。”
他往后退了一步，挣脱了他的手掌。
辛啸见他作态，微眯起眼，沉声道：“董大人请说。”
“将军可知，太后将要惩处皇后和昭仪？”
闻言，辛啸目露惊色，沉吟片刻，道：“我对此事并不知情。”
接着，董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辛啸。
“不瞒将军，我有一个表妹在皇后宫中当差，我实不忍心看她因为皇后遭罪，特来向将军求情。”
“你表妹何人？”
“她名唤洛泱。”洛泱女郎因为不想服侍皇帝，故而故意做错了事，被排除在侍奉皇帝的名单之外，后来又因为她聪慧能干，皇后便收了她做侍女，董暹事先已经和洛泱打好了招呼，就算是辛啸有心调查，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是如此，只是太后的旨意不能随意更改，若是董大人担心表妹，不妨我出面将其保下，你看这样如何？”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阻止太后了。
董暹沉吟片刻，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辛啸，才徐徐道来：“我今日此举，实则也是为了将军。”
“此话怎讲？”辛啸眉间一跳，眼神转深。
“赵昭仪现今正当盛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不轻，若是太后执意要灭了赵氏姐妹，除了能够泄心中之恨以外，没有任何益处，激化皇帝太后之间的矛盾定然不是将军想看到的。”
更何况，这于辛啸成为皇位继承者是大为不利的。
“可倘若是将军出面化干戈为玉帛，一来太后手中有了赵氏姐妹的把柄，她们也再难起风波，二来将军对赵氏姐妹有救命之恩，想来她们定然会为了回报将军而在皇帝身旁进言，由此，在太后与赵氏姐妹的加持下，将军大计早晚可成。”
“将军以为呢？”
董暹转过身来，抬头看向辛啸的背影。
辛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面前之人已然走到雕满花纹的落地大窗前，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又被浓密的树叶过滤，漏在他的身上变成了轻轻摇曳的光晕，他长身玉立，顾盼生辉，可他说的话却直直击中辛啸的心。
董暹回过头来，看着辛啸等待他的回复。
而辛啸也很快反应过来，沉吟片刻道：“此事容我再想想，多谢董大人提醒。”
确实，这一层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而能想到这一层的，定然不会是普通宫人，他如此貌美，心思又如此深沉。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收为己用，便只能毁掉。
辛啸这样想着，冷眸微眯，眼神转深。
这一神情变化自然被董暹给捕捉到了，看来，这辛啸也不是个好应付的对象，不过他方才所言确实不假，这一关应当是能过去的。
——
另一旁，瑜风一身玄色衣裳，快步行至一别苑之中。
推开房门，辛纥正临窗看着一册竹简，眉目温润，气韵高洁，窗外的人远远瞧了只道是“君子端方，闻郎如玉”。
“世子。”瑜风站在门边，出声唤道。
辛纥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唇角上扬，眼角眉梢晕着淡淡的金色，“过来坐。”
“世子，太后那边……”
辛纥放下竹简，为瑜风沏了一杯茶，用修长的手推到他的面前，他语气玩味道：“无碍，有人会替我们解决。”
“是谁？”瑜风正色道。
辛纥轻笑，拿起桌案上的白玉茶杯在手里把玩，道：“总会有人耐不住的。”
瑜风心中了然，拿起面前的茶水轻啜一口，才徐徐道来：“三月一过，若是一切都照世子心意办妥当，那我等当照世子下一步计划行事。”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只是世子对一切都做好了安排，唯独不对那董暹做些安排吗？”
辛纥顿了一下。
他手微微蜷曲在袖中，眉目之间染上几分阴郁：“我何必对他做安排，不是说过了，等事成之后，就派人去杀了他吗？”
辛纥这份狠绝，和他平时面对皇帝、太后、以及他幕下的先生时表现出的谦卑有礼完全不同。
瑜风微微晃神了一下，想到了更加年少时的世子纥——谁会想到这是曾经那无权无势、任人欺压的小公子呢？
瑜风父辈就在定陶王府任差，而他自小就陪辛纥和他母亲丁夫人在别苑“清修”，先定陶王院中颜色无数，而他生母又不受宠，她们母子二人被欺负得实在可怜，身边也是只有瑜风父子二人。后来先帝的傅昭仪收养了辛纥，辛纥百般讨好了傅昭仪，日子这才渐渐好起来，只是不消两年丁夫人就匆匆病逝，他性情也越发古怪起来，再后来，那些欺负过辛纥的人，一个接一个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瑜风也装聋作哑，从来不过问世子这些事情。
他不会怪世子装得表面光明磊落却私下阴狠刁钻，瑜风知道，这是世子的生存之道。
而现今那董暹，有几分姿色，便以为能得到了世子的宠爱，甚至还向太后投诚献媚，这不是赤裸裸的背叛世子吗？
他既然敢做，就要敢承担这后果。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