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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藜雪后
刚刚来到了瑾瑜阁,就看到了一个站立在风雪中的影子。
那个人从她在病着加重之时不敢再来看她一眼,如今她的病好了,她才小心翼翼的过来看她。
听到了自己背后的脚步声,那个人轻轻的转身,眉眼间拂开了风雪,绽出冬日天光。
然后破冰一笑。
“小瑾。”
她们隔着风雪相望,容瑾忽然停住自己的步子,带着礼貌的笑意点头道:“晏大人……”说到这里,她滞了一滞,然后恢复了笑容道:“此时此刻该改口叫晏相了。”
然后她抬脚走到了她的面前,带着礼貌的笑道:“恭喜。”
她注意到面前人的笑容忽然一滞,然后漫上了一层浅浅的哀伤。
“多谢……”晏荷道。
“晏相今日过来特意等着本宫,所为何事?”
“……”晏荷想要说出去的担忧忽然转了口,只是像平常那样问道:“你……病好了吗?你身子弱,万得仔细些。”
“广招那样多的名医,哪怕是一个濒死之人也没有治不好的道理,晏相……”她停了停道:“有劳挂怀。”
气氛忽然凝滞。
晏荷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正准备孤注一掷的开口,但是对上了容瑾的眼睛,她忽然忘记了自己这一次想要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空气中的冷凝持续了很久。
等晏荷想要开口时,她才发现,现在真的是冷的不行,她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不该这么浪费时间的。”似乎是对自己的责备,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嗯?”容瑾有些疑惑,于是发出一个简短的音符。
“我这一次过来……”她顿了顿,道:“是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清楚,所以过来寻求一个答案。”
“晏相请讲。”容瑾很有礼貌的回答。
“你这一次所得心病,是不是……因为我。”晏荷有些艰涩的问出这一句话,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矫情,但是她仍然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哪怕答案是否定的……也好过没有答案。
“……”果然,容瑾滞了滞心绪,然后礼貌的说道:““不是。本宫所得心病,是陈年旧事,也是晏相从前心心念念想要知道和明白的,本宫母妃的旧事。”
“……”
晏荷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释怀出了一个笑容。
“殿下……对臣这么多年的的情谊,还有……幼时说过的话,当真是……不做数了吗?”
“……”容瑾没有回答,低了低眸光。
时光的匣子忽然打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像一阵风一样吹过残存的山垣,就像是久远的陈年壁画,想起来的都是零零碎碎的画面。
那些画面中灿烂笑着的容瑾渐渐远去,然后在风中飘荡。
“臣明白了。”她行了一个君臣礼,然后一步一步的沉重的,缓慢的离开。
等到看到了晏荷离开。
容瑾才缓慢的冷凝了目光,道:“将左相给本宫请过来。”
等到了车马缓缓的移动着来到了容瑾所居住的宫殿中,她恭恭敬敬的小心翼翼的到了容瑾的眼前,一个动作就是一个大礼。
容瑾不紧不慢的摆弄着茶碗,拨了拨茶叶,然后才抬眼道:“起来吧,本宫传你过来,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臣……不知。”宇文泱低声回答。
然后在容瑾的示意下坐到了容瑾的对面。
还没等她喝上一口热茶,容瑾的声音就响起来:
“前太子和废后的消息,以及……本宫动手的真正缘由,或者说是猜测,是你传出去的吧?”
这么一句话,让宇文泱一下子重新跪在了地上,然后颤抖着声音道:“……殿下……”
“殿下什么?”容瑾忽然逼近她,道:“殿下明查?”
容瑾抬头轻笑了一声,道:“本宫很感谢你和大理寺官员的层层查探,可是那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你想要把消息传给晏荷,让她明白其中的真相,然后呢?然后让她成为本宫谋权的党羽吗?”
“还是你觉得,少一个人,本宫就谋不成大事?”
“臣没有!殿下!臣只是……只是为殿下觉得不平!”宇文泱抬起头争辩道:“臣只是看不起她!凭什么您置身于风波之中,她却可以置身事外!殿下……殿下……您……”
“那是本宫的事,那也不是你该操心的。”容瑾放慢了声音,道:“宇文丞相,本宫可以放弃捷径,但是任何人却不能动她。她是本宫的底线。”
容瑾抚了抚额头,有些疲惫道:“本宫知道你没有什么歪心思,你幼时不得志,是本宫在与父皇交谈时提了你一句,于是你到了今日,本宫也明白你的忠心。但是宇文,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说可以为了权和利而动用的,你可以明白那个道理吗?”
“殿下……”宇文泱有些愣怔。
“您所图谋,不就是那个……位子吗?”
容瑾摇了摇头,眸色淡了淡,道:“不是,从来都不是。”
“从前是为了母妃的仇恨,本宫不得不一步一步往上爬。到如今……本宫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容瑾的声音淡淡,夹杂了太多东西。
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来回动啊动,就像是如今的她,迷茫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似乎没有了仇恨支撑,她就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自己图谋的是为了什么。
容瑾示意让宇文泱起身,然后她到了花窗前。花窗雕琢着精细华丽的花纹,每每天光总会顺其自然的投射到屋子里面,打下阴影。
容瑾靠着花窗,看着窗外的红梅凝了花苞,含苞欲放。
她闭了闭眼,忽然想起来了,从前问晏荷关于名利的问题。
“晏荷,你总是说想要成为一个位高权重之人,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成为一个位高权重之人啊?”
“我想成为位高权重之人,是因为我的家人希望我可以成为位高权重的人,所以我就要成为位高权重的人。”晏荷说话向来老成。
那是她第一次问出这种问题。
后来到了她们定情之后,她声音已经少了很多稚嫩。
“晏荷,你为什么要做官啊?”
“为了你。”晏荷的眉眼清清,眸子中毫不掩饰的都是对她的爱恋。
容瑾笑了笑,回忆忽然停止。
她低了低头,看着雪中的梅花花苞。
“本宫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她转身,看着宇文泱,清浅的笑了出来道:“本宫想要做的事情,本宫可以自己做到,不用去牵累她。”
“是……”宇文泱愣了愣,然后点了头说道。
人这一生啊,总是盼着能够有一个不错的结果,但是当你的算盘打的很好的时候,老天却偏偏要和你开一个莫大的玩笑,大抵这就是俗人常说的三寸天堂七分地狱吧。
容瑾靠着花窗靠了一会儿,这才抚了抚头发,然后不紧不慢的打了一个哈欠道:“本宫累了,左相若是没有其他想要说的话,就也回去休息吧。”
宇文泱行了一个礼,然后就离开了。
她不是为了大事,而是觉得委屈,为容瑾觉得委屈。
在宇文泱离开后,容瑾摊开了自己的手,出了一会儿神。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听见一个妩媚的想要滴出水的声音忽然插过来。
“手上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声音的主人来到了容瑾的面前,端着盈盈的笑。
“殿下何苦看这么久。”
“……”容瑾忽然哑了声音,然后道:“为什么不离开?”
“那殿下呢?为什么要看着自己的手出神?”甄念离漫不经心的道。
“……既然猜到了原因,何必多此一问。”容瑾低头道。
甄念离笑出声音来,然后道:“臣妾只不过是想要留下来,如果非要说出一个原因的话,大抵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曾经留在这里罢了。臣妾只是想要陪着他们,即使……臣妾的丈夫从未爱过臣妾。”
“你活的这样清醒又是何必呢?”容瑾苦笑道:“清清楚楚的明白,清清楚楚的沉沦。”
“殿下比臣妾好一些,至少殿下的意中人眼里心中都是殿下,臣妾在深宫沉沦了半辈子了,何妨再沉沦半辈子呢?”甄念离笑了笑,她这一抹笑终于不再是妩媚,而是一个妇人的释怀。
容瑾的眼睛从她的脸上移过去,移向了天际的雪白。
时间过得匆匆,转眼就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早朝。
陈右相拿着笏板,几乎没有犹豫的直接提议道:“启奏陛下,古人云,诸君乃一国之本。如今前太子失德被废,陛下处理国事时有吃力,所以臣请奏,从皇子皇女参政之中选立储君。请陛下思量。”
“按照右相的话来说,那陛下就不是一国之本了吗?”容瑾浅浅的抬了眸子,眸中凝了些冷。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右相怕是忘记了前太子落下的摊子了吧?”容瑾反驳道:“既然要立储君,那么必定要选立国母以主持中馈。那么在现有的皇嗣中,只剩下了大皇姐,二皇兄,本宫,以及五弟。若是非要选出一个储君,大皇姐有七成把握,二皇兄无意皇位,不会参与,而本宫母妃身死,顾忌家势,定然会被你们这些老文臣反对,而五弟他过于年幼,没有资格。你提出这件事,不过是为了扶大皇姐继位储君罢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容瑾带了点讥讽:“强词夺理的人究竟是谁现在……还不好说吧。”
“臣丹心一片,日月可鉴……”
“哼。”容瑾冷哼一声道:“您说您丹心一片,日月可鉴,难道在场的大人们的忠心比您少吗?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父皇处理国事时有疲惫?难不成……父皇身边有你的探子?”
面对着容瑾的步步紧逼,右相竟然出了冷汗,他看向在座的帝王,帝王带着思量微微看向容瑾,丝毫没有怪罪的样子。
他忽然有些心惊。
容瑾可以看出来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容嵇?
“前太子官官勾结,在朝中拉拢的人可不少,处置前太子可不单单是因为他心术不正。这其中存有的利害关系,右相就真的是聋子和哑巴吗?”容瑾冷声道。
“您提议选立储君之位,储君位立,那么……朝中大臣出于多处考量,必然支持忠心于储君。那么对于储君来说,大月就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他的了,那后续发生的不可控事件也就多了!那么这个大月是属于陛下呢?还是储君呢?”容瑾显然没打算放过他,这一套说辞下来,可算是把容钰给得罪透了。
“五妹!你这一套说辞,究竟是为了大局考虑,还是刻意针对?”容钰终于忍不了也开了口。
“大皇姐若是有这个自信,何必在意一个虚名?”容瑾轻声道。
“……”容钰就这样吃了一个哑巴亏。
她怎么反驳?她在意虚名?她没有自信?无论怎么回答,这句话都是一个死局。
“好了,瑾瑜别吵了。”容嵇终于开口道:“瑾瑜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的确不能轻易敲定。这样吵下去可是没有一个结果的,朕知道你们姐妹都是为了大月考虑,也是情有可原。此事暂且揭过,以后朝中任何人不可轻易提起。朕正值壮年,保我大月二十年太平也是可以的。”他拂袖道:“那就下一件朝事吧。”
“下一件就是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起提议的官员选任,加上不久以后的殿试以及官员考察。”晏荷出列很是恭敬的说道。
“此事按照惯例就是。”宇文泱道。
“朕知道晏丞相想要说什么,官员选任按照惯例,殿试内容……容朕思虑几日。官员考察就交给大公主和瑾瑜吧。”容嵇看向容瑾道:“你们姐妹也不能一直这样在朝堂针锋相对,总得磨合磨合性子,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二人吧。”
容钰看了容瑾一眼,有些不屑。
反倒是容瑾轻轻低了头,表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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