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微光

　　“我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柳生静静注视着她，绀青色的眼眸深邃明亮，闪着稀碎的光，倒映在她的眼底，灯光打在他寸寸发丝上，犹如镀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他的神色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眼底染上淡淡的笑意，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模样。
　　“约，约会?”
　　神木奈奈子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脑子晕乎乎地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嗯。”
　　柳生想起那天自己与新海空的那段对话。
　　“你们没有感情基础，所以相处起来才会很别扭。”对方如是老神在在地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们没有谈过恋爱，却有了世界上男女最亲密的关系，所以会有一种违和感，也很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不信任啊，缺乏安全感之类的。”
　　“你们现在的问题是学妹觉得你并不喜欢她，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亏欠了你。”
　　“总之，我建议你们可以尝试着从恋爱开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看似极为老练成熟的想法，而且有时候还很不着调，但作为从未谈过恋爱的感情小白，与对方有着十几位前女友的丰富感情的老手相比，柳生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
　　“所以，神木还想去哪里玩吗?”
　　柳生回神，正对上对方探究的目光，清咳了声，脸色微微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柳生前辈这么问，我突然有点想不起自己想要去哪里了……”
　　神木奈奈子弱弱地答了一句。
　　她现在的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对方说的什么关于第一次约会的话，一切地一切都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柳生约会，连做梦都不敢做的事情，现实中，以及现在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着。
　　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嗯，可以慢慢想。”
　　柳生清润的嗓音传来，带着一份安定感。
　　神木奈奈子的心也在对方沉静的目光下渐渐平静下来。随后，两人找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坐着。她靠墙坐在椅子上，柳生则坐在她旁边，目光穿过重重黑色的建筑物落在遥远的天际。
　　四下安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宛若琴吟。
　　她偷看了男生一眼，眨眨眼小声喊了他一句:“柳生前辈。”见对方回头扭捏了一下才接着问，“柳生前辈为什么会选在晚上……嗯……来约会呢?”
　　柳生默然，耳边突然回想起男生白天时和自己说的话，“柳生，天气预报说明天东京会有初雪降临哦，带着学妹一起去看吧。”
　　“据说一起看初雪的两个人会一直走到最后，女孩子最喜欢这种浪漫而富有深意的东西了。”
　　“所以，来一次独属于你们的夜晚约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吧。”
　　见柳生久久不回答，神木奈奈子以为他生气了，心里头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下一秒便听对方缓缓回答的声音。
　　“听说今晚有初雪，会很好看。”
　　神木奈奈子神色一怔。
　　“诶?”
　　“初雪?”
　　柳生颔首。
　　神木奈奈子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察觉到场合不对又赶紧捂住嘴，却还是漏出了几丝笑声。
　　“抱歉，抱歉柳生前辈……”她忍住不笑，却反而适得其反，最后居然径直笑出了眼泪。
　　柳生:“……”
　　有这么好笑吗?
　　“柳生前辈该不会是相信网上流传的那种一起看初雪的人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的话吧?”
　　神木奈奈子眉眼弯成细细的月牙形，捂着唇笑着问。
　　柳生:“……”
　　半晌，神木奈奈子便见男生缓缓点了点头，整个人直接愣住，她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对方却是真的信了。
　　“真，真的假的……”
　　女生在愣了几秒后又噗嗤轻笑出声，她眼里含着笑，捂着唇望着对方，话语中露出几丝笑意，“柳生前辈，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信这个……”
　　柳生神情中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看着女生想要强行憋笑的神色，半晌，轻轻弯了下唇角，漾开淡淡的弧度。
　　“所以这个其实是谣言吗?”
　　等两人都笑到肚子疼时，柳生才轻轻问了句。
　　神木奈奈子思考了几秒才小声回答，“其实对于不相信的人来说，无论什么都是谣言，但对于愿意相信的人来讲，什么都可以是最浪漫而隐秘的事情。”
　　女生托着腮，望着屋外寒风肆虐的街道，树枝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天色幽暗无星，而她浅色的眼眸中流转着淡淡的蓝，犹如雨后的碧空，纯粹清澈，不含杂质。
　　柳生只望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所以，如果柳生前辈愿意相信的话，初雪是不是谣言对于你来讲，都没关系呐。”
　　女生回头，眉眼弯弯，犹如月牙，唇角的笑意欣然。
　　柳生微怔了几秒，继而在女生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其实，我一直到上国中，还相信圣诞老人是真实存在的哦。”女生狡黠一笑，目光落在屋内，透着淡淡的缅怀。
　　柳生神色微讶，却是轻轻笑了下，缓缓道来:“说起来，切原其实和神木差不多啊，他一直到上了国中，都还相信圣诞老人会来给他送礼物。”
　　“诶——真的吗?”神木奈奈子惊天一句，脸上露出分外惊奇的神色，和他同班几年自己都没发现原来有人和她一样信这东西。
　　柳生点头，接着说:“当时我们为了满足他想要一个游戏机的心愿，合资买了一个，在圣诞节那天作为礼物放进了他的柜子里。”
　　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柳生靠背着椅子，脸上露出类似于怀念的神色，唇角轻抿接了句:“不过第二天他来学校时，居然兴高采烈和他们说圣诞老人给他送了礼物，一直到国中毕业才知道是我们送的。”
　　“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孩子啊……”
　　柳生微微感慨了一句。
　　甫一回头，却见女生正露出一脸羡慕的神色望着自己，与他目光对上，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吐吐舌头笑了，“果然还是很羡慕切原啊……羡慕他国中的时候可以遇见一群对他这样好的前辈们。”
　　柳生眼波微动，接着问:“那神木呢，为什么到国中还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
　　“这个嘛，因为我妈妈，”神木奈奈子微垂了脑袋，神色微微有些伤感，却是抬头朝他展露笑颜，接着说，“因为她很喜欢。”
　　“因为她很喜欢过圣诞节，所以每年都会给我准备圣诞节礼物，藏在家里某个地方让我去找。”
　　无论她有多忙，都会抽出一天时间陪在她身边，为她静心准备一份礼物。
　　神木奈奈子在心底默默念着。
　　她微垂着头，盯着脚边的光晕，揉揉眼睛接着说:“其实我早在读国小的时候就知道圣诞老人不存在了。因为有个小朋友在班上大肆宣扬圣诞老人根本不存在，只是父母骗我们的手段而已，自那以后，我就知道圣诞老人是虚构的东西了。”
　　“但是我并没有告诉我妈妈，所以她每年都还是会和我准备圣诞礼物，而我每年都会配合她做出惊讶又开心的样子。虽然他们都认为这是假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自己开心就好了。”
　　“不过，只从她离开后，我便不过圣诞节了。”
　　周遭安静一片，只能听见女生轻声絮语的嗓音。
　　半晌，神木奈奈子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话，摸摸后脑勺，神色微郝，“抱，抱歉柳生前辈，好像突然说了很多话……”
　　“没关系。”
　　身旁传来男生清润平静的声音，并没有透露出任何不耐烦。
　　“因为我想多了解一下神木的过去。”
　　神木奈奈子微怔，下意识朝男生望去，便见对方静静望着自己，绀青色的眸子漾着淡淡的温和，神色真挚，唇角含笑。
　　被对方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神木奈奈子只觉得脸庞滚烫，像是要烧起来，慌忙移开视线，方才淡淡的伤此刻也顾不上了。
　　“柳生前辈呢?”
　　“什么?”
　　“我也想多……了解一些柳生前辈的过去。”
　　少顷，才传来男生轻缓的嗓音。
　　“我的过去……其实和大多数的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柳生目光悠然，如羽毛般轻轻落在户外幽暗的天空之上，顿了好几秒才听他接着说，“生于医学世家，从小被寄予厚望……但唯一可以称得上快乐的事情大概是在上国中之前以及和朋友在一起相处的那段时间吧。”
　　“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了。”
　　柳生低低自嘲了一句，神色之中透着淡淡的嘲弄。
　　神木奈奈子怔怔望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声问了句:“柳生前辈，是很讨厌自己的家族吗?”
　　“讨厌吗……或许称得上，也或许不算吧。”
　　柳生模棱两可地说着，并不愿多说任何有关于这个话题的事情。
　　见对方神色不对，神木奈奈子没再问别的，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分钟，女生轻轻开口问:“柳生前辈有什么一直想要的东西吗，或者说有什么心愿吗?”
　　“嗯?”对方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女生笑着打哈哈道，像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就随口问问，柳生前辈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
　　柳生沉思几秒，却是认真地答了一句:“说是愿望，其实挺想去旅行的。”
　　“啊……旅行?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柳生神色微异，背靠着椅子，静了半晌才答:“哪里都可以。”
　　“那，那还有什么别的心愿吗，比如说想要什么东西?”女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加莎·克里斯蒂故事集吧。”
　　柳生状似思考了几秒才悠悠答道。
　　神木奈奈子默默在心底记了下来。
　　“神木想去哪呢?”柳生问。
　　“我啊……”女生托着腮，想了几秒才说，“好想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呢……其实对于我来说家人去哪里，我跟着去就好了。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神木……家吗?”
　　神木奈奈子忙摇头否认，“和他们没关系，说到底，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我唯一的亲人只有我妈妈。”
　　妈妈吗?
　　他曾听说过神木的母亲在她国三毕业那年便过世了，所以如果神木家的人不算亲人的话，那她不就孤身一人了?
　　柳生望着女生白皙的侧脸，微垂着头时有阴影细细洒下，落在脸上，光影迷离，他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见女生嚯地站起身。
　　“柳生前辈，下雪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屋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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