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花

　　春桃看着玩雪而归酣畅淋漓的三个人只觉得顾墨疯了，着急忙慌地去烧热水；夏荷端来热茶，自家小姐的性子也是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冬菡倒是絮絮叨叨个不停，言辞间也是心疼的。

　　三个人玩得尽兴也就不理会她们的念叨了，只各自回屋泡澡喝姜汤

　　“前个月才染了风寒，接着又是蛇毒，大雪天的还刮着风呢就出去玩雪…”春桃絮絮叨叨地帮顾墨熨被雪打湿的衣服

　　要不是因为带来的人少，活计又多。洗衣做饭什么的都要她们亲力亲为，实在看顾不过来，才让这三人溜去打雪仗

　　顾墨趴在桶沿上，拿着热毛巾顶在头上。水汽萦绕，垂在眼前的碎发已经被水汽打湿，听着春桃的絮叨只懒洋洋地玩着毛巾分析起局势：“前两场宴会都躲不开，现下玩个大雪，后续还能称病推脱一二。”

　　春桃手一顿，她低头看着手里褥好的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啪的一声重重地放下熨斗

　　顾墨被吓得睁开眼，看到春桃因为压抑怒气而有些颤抖的肩膀，“怎么…”这句话还没问出口，春桃就已经骂出声：“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顾墨一顿，低低笑出了声，她转身靠在桶沿上有些不在意地说：“我是真的想玩雪，不是单纯的因为想告假。”

　　春桃摆明了不信，自己小姐什么性子还能不知道？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想着去玩雪？

　　“我已经好久没玩过雪了…”顾墨拿毛巾盖在脸上，挡住自己语气中微微的落寞和眼中的湿意

　　春桃沉默，到底还是心疼居多。是啊，自己也很久没有看过小姐玩雪了，一开始是养病，后来是管家，也许在这里能放开手脚玩上一次也未尝不可…

　　她叹息一声，自己的小姐真的太狡猾了，明明知道她只要一装可怜，自己肯定就是会心软原谅不再说她的

　　顾墨揭下毛巾，眼里恢复了清明，自顾自地说：“更何况宴会上我还看到了那位四时楼见过的男子。”

　　他就端坐在上首，坦然地听别人叫他‘幽王殿下’

　　曹嬷嬷、顾若纱、幽王、那个梦中的女子…

　　顾墨觉得她们四个冥冥中有所关联，但是关联的诀窍也就是破局的关键自己并不知道。洛府一案吗？还是宫里面的什么人？自己的脸究竟像谁？

　　梦中那大朵大朵赤蔷遮掩下的面孔，自己依旧没看清…

　　春桃知道顾墨此刻正苦恼，贴心地来到顾墨身边帮她轻柔地按着太阳穴

　　“其实我有想过一个人选…”顾墨叠着毛巾状似无意地说：“那个曹嬷嬷惧怕的人会不会是太后？我这张脸现在像的会不会是太后的人？”

　　春桃闻言手一重，顾墨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攀上了太后这株高枝便是什么都不怕了…

　　“可伴君如伴虎。”春桃犹豫地开口，手上动作跟着语气又轻了几分：“二小姐不怕，可小姐...”

　　“是啊…伴君如伴虎…”顾墨放下了春桃的手，想到这两日的遭遇就更让她觉得那些贵人的心思实在难测，忍不住想躲得远远的，若攀上了太后的高枝，就意味着会离这些贵人更近了，虽能狐假虎威却不亚于与虎谋皮...

　　她胡乱地摇了摇头还是打断了这个念想，春桃知趣地收回手帮她起身穿好衣服

　　顾墨躺在暖暖的被子里昏昏欲睡，她希望梦中的女子能给她一些答案，可那个绿衣女子也再也没入梦了…

　　“天哪，三妹妹要烧糊涂了吧？”顾嫣然收回自己的手，只觉得指尖都被顾墨带的滚烫了几分

　　“我拿父亲的名帖去请太医，再向宫内告个假。”顾云帆当机立断派走了自己的小厮季平，又亲自拿着名帖前往内务府告假

　　顾伊人命春桃她们去烧热水和熬姜汤，又搬来自己房间的被子给顾墨盖上

　　顾嫣然有些懊恼，悔恨不应该和顾墨去玩雪，一时忘形就忘了顾墨的身体

　　顾墨烧的迷迷糊糊还不忘从被窝里伸出手拉住顾嫣然安慰：“不怪你，是我自己也想玩。”声音沙哑，想来喉咙都要被烧干了，额前的几缕湿发显得小脸更加苍白脆弱

　　“你快别说话了。”顾嫣然着急，忙帮顾墨掖好被子

　　就在顾家乱成一团之际，夏荷又从外间匆匆来报：“陈公子来了。”

　　顾嫣然这下倒是定了下来：“季平刚走没多久，哥哥告假也在路上，陈公子怎能来的这么快？”

　　顾伊人皱着眉头，心知此事有些许蹊跷：“姐姐该去见见，探探他是为什么而来，若是三姐姐的病还未传出去就前来探望，那此人太过恐怖，不能深交。”

　　顾嫣然听了顾伊人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叮嘱顾伊人好生照看，伸手理了理发饰就去会客了

　　因为两人昨日在家中的长辈引见下早已见过面，倒也省了顾嫣然去拿扇子的功夫。顾嫣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这男女相见的破规矩：未及笄的女子会见外男就一定要遮脸，及笄或者在长辈引荐后反而不用。这算什么道理？确保那些男的看上的一定都是可以提亲的吗？

　　虽然心内诽恻，但面上不显。顾嫣然笑得无可挑剔地看着陈佑安

　　他早已落座在左边的客座上，穿着一袭银灰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领口处都绣着银丝边流云纹滚边，披着狐皮白边大氅，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更衬得是个世家少爷，温润如玉

　　看见顾嫣然只起身施施然做了一辑：“顾小姐。”

　　顾嫣然今天穿着绛红色的罗裙外加一件双蝶戏花的比甲，原本是为了准备赴宴的，却不料顾墨突发急病，虽然步伐急切但头上戴着的珍珠流苏却没有慌乱，盈盈一笑间还礼：“陈公子。”

　　女子矜持，顾嫣然叫夏荷奉上茶后就不再开口

　　陈佑安只能先开口：“昨日云帆兄说得了一本好书，这才大早前来冒昧了。”昨日顾云帆说的书只是为了让他们多点机会见面罢了，顾嫣然有些失落原以为他还算不上太差，现在想来也是上赶着结交自己，巴结外祖

　　她掩下心中的失望，挂着大方得体的笑寒暄：“当真不巧，哥哥有事出去了，那本书待哥哥回来就遣人送公子府上。”

　　“那真是我来的不巧了。”陈佑安略带歉意的一笑：“不知是否家中出了什么急事才让云帆兄一早出门，我可能帮上忙？”

　　“区区小事，陈公子不必挂怀。”顾嫣然说得客套，语气漠然

　　陈佑安端起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幽王的消息确实灵通，顾家的假启还在路上，就叫自己送药上门

　　他殓下神情，心中盘算着这个闲散王爷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自己帮他一次也无妨：“昨夜骤然大雪，冬风寒骤，所幸家母细心，入宫时特意提醒要带点药丸…”

　　语毕，他从袖中掏出一小个白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治风热感冒的药，留在此处给小姐以备不时之需，还望小姐不要见怪。”

　　“你一大早专程来就为了给我送药？”顾嫣然有些哑然，许是也有些羞赫

　　陈佑安也只含蓄地点点头，有些顾左右而言其他地追问：“船上的宴席也要开始了，不知小姐可否放下家中事和我同去吗？”

　　顾嫣然心中倒是警惕了不少，突降大雪就能想到风寒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家中有事，今日便不宜出门了，待改日天晴定和兄长前去向公子赔罪。”

　　“倒是我唐突了。”他孩子气般的一拍脑门，又装可怜似的揶挪：“小姐说了两次家中有事都记不住，着实冒昧了，难怪小姐不愿和我做朋友。”

　　顾嫣然忍不住一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他昨天就是一个不着调的性格，现在也见怪不怪，只轻笑着一声接着打太极：“实在是急事，还望公子海涵。”

　　陈佑安一大早过来只喝了一口茶装了这么久，终于能问出真正想问的那一句：“是关乎三小姐的事吗？”

　　那个长得像幽妃的三小姐，前日刚上殿破石，昨天就在御花园里破棋，又长着一张招惹风波的脸，怎能不引人注意？

　　他一瞬间认真的神情让顾嫣然皱起眉，心中警铃大作，拿起茶杯试探性地问：“公子何出此言？”

　　他复又换上了吊儿郎当的面孔，有些委屈的说：“因为昨天小姐也是因为她才抛下我的啊~”

　　顾嫣然没忍住被水呛到咳了两声，放下茶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昨日只是我一时情急，但今日是有别的要紧事，我实在走不开。”

　　陈佑安见此只能作罢

　　顾嫣然送走陈佑安后还对那个小白瓷瓶犹豫了很久才把它拿进了内室：“三妹妹还没退烧吗？”

　　顾伊人面色凝重的摇摇头，看到顾嫣然手中的白瓷瓶问：“陈公子送来的？”

　　顾嫣然看着蜷成一团昏昏欲睡的顾墨，心疼地叹了一声，看着手中的瓷瓶只无所谓地说：“不好拒绝，不过不给三妹妹用就是了。”

　　顾伊人面色凝重，明显不赞同顾嫣然这句话，无论怎么样，拿了这个药，面上的人情就算得上是欠上了，只能等顾云帆回来再商议了

　　顾云帆原以为告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内务府听说是那顾家的三小姐，想到上头的命令，只能马不停蹄地带着顾云帆去找太后

　　太后听了主管的回禀，想到昨夜那雪地的笑声，也忍不住莞尔说：“小孩子家家，一时贪凉也是有的，叫余院首好好去看看吧。”

　　主管听着太后关切的语气，对着顾云帆就更加客气，甚至亲自带着顾云帆去请余太医

　　顾云帆云里雾里，只想着顾墨连着两场宴会都大出风头，太后一时爱重也是有的，忙行礼谢恩

　　赵婉抓准时机煽风点火，有些撒娇似的说：“太后真关心那位三小姐，都快胜过婉儿了~”

　　太后心中冷哼，面上却笑着剐蹭了一下赵婉的鼻子，像长辈般慈爱地说：“你多大她多大？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赵婉笑着，决定再添一把火：“那不如我和若妹妹也一起跟去看看吧？自家姐妹生病了，她总是要担心的。”

　　太后轻轻一颔首，顾若纱只能领命起行

　　“顾三小姐也是个历害人，不声不响地就能引起太后的注意，普天之下能让太后叮嘱请太医好生照看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赵婉说这句话时，顾若纱跟在她的后面看不见她的神情，但从语气中都能猜到此刻赵婉的神情一定是不屑的、甚至可以说是耻笑的，就好像之前的大夫人看自己时也总说

　　‘墨儿这么厉害，要把你放在何处呢？’

　　为什么？
　　她暗暗的咬着牙
　　自己和顾墨究竟差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个都拿自己和顾墨作比较？
　　样貌品行，自己究竟差哪一步？
　　嫉妒让她不住地咬牙忍耐，忍耐着不冲上去撕烂赵婉！

　　“她引起了太后注意就已经是下下策。”赵婉转过廊角，漫不经心地说：“现下你不和我合作都不行了。”

　　“很不需要，赵大小姐。”顾若纱答得言简意赅

　　“是吗？”赵婉回眸狡黠一笑：“千面花最多能维持七八日，难道你还带了有别的千面花进宫？”

　　她兀地停了下来，转身抚上顾若纱的脸：“不过妹妹的这张脸这么真，一点都不像是千面花所化。”

　　她笑着，威胁之意明显；顾若纱惊出一身冷汗，扯出了一个极难看的笑容应和着，千面花只能维持七八日这件事大夫人从未对自己说过！

　　即使听到了太后的口喻，顾伊人的态度依旧不太客气，只肯和顾若纱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赵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顾墨，如此虚弱，难得哀叹不是长久之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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