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春小记

　　北方某城市的楚宅中，风暴正在酝酿。
　　梁婉君把手里的资料扔在桌子：“看看吧。”
　　楚征看着桌上的档案袋，愣了一下：“婉君，这是什么？”
　　妻子自从半个月前和大姨子回来后，情绪就一直不对，不仅两人当晚就分房睡，对他和母亲还有儿子也不如以往亲密，看他们的眼神不仅冷漠还带着一些他看不懂情绪。
　　这大半个月中，楚征问了几次，梁婉君都闭口不谈，不仅她，就连大姨子梁婉秋也是回避的态度，直到今天，楚宗辉早早去了公司，小女儿也送去了学校，梁婉君把正要出门的他留了下来，还把正在休息的母亲叫了出来，把佣人都打发了出去。
　　梁婉君的眼神仿佛带着寒冰，直直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楚母：“你打开看看不就真的了。”
　　要说梁婉君这十几年，都是实打实的拼出来的，商海如战场，她眼神里的凌厉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楚母被她这么一看，心里顿时一紧，要说梁婉君这个媳妇，做的不可谓不合格，一年四季，吃的穿的用的，在她身上没有说舍不得的，虽然因为当年的事情两人心里有隔阂，但是这么多年也还是很孝顺她的，可是今天梁婉君的这个眼神，却让她心里多出一种莫名的心惊，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破土而出一样。
　　楚征把档案袋打开，随着资料被抽出来，一摞照片随之掉了出来，散落在桌面。
　　资料只有薄薄的两张纸，楚征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完，相比手上的资料让他更震惊的却是那一张张照片，照片每一张都是同一个人，不管哪个拍摄角度，那张少女的脸庞，都清晰的呈现在每一张照片上。
　　楚征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他拿起一张其中一张照片，仔细的看，嘴巴微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出声，声音里却带着颤抖：“婉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
　　而楚母，在看到照片散落在桌上的时候，已经整个人楞在了那里。
　　梁婉秋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的这一口气叹出来，落在梁婉君的耳朵里顷刻间就红了眼眶，她怔怔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楚母，叫了声：“妈。”
　　楚母惊醒过来，看着梁婉君，张嘴想要说什么：“婉君......”
　　“妈，我梁婉君18岁认识楚征，22岁嫁入楚家，这么多年，作为儿媳妇，虽然我说不上恭顺贤良，但是我自认对您也是相敬如宾，作为妻子，陪着楚征打拼多年，也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苦字，对宗辉，虽然我不是他亲妈，却也没有假手于他人，而是一手把他带大了，还把公司交到了他手里......”梁婉君的盯着楚母的眼睛，声音机械的从喉咙里发出，不带任何感情：“当年，您说我的女儿病死了......”
　　梁婉君说道这里，忍不住一手紧紧的捂住胸口，一手紧紧的攥住梁婉秋递过来的手，力气大的仿佛要把梁婉秋的手捏碎，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仿佛恨不得把那出口的字都嚼碎：“我承认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怨您，可是我更怨的是自己！我以前经常想，我的女儿也许是不想受这人世间的苦，所以才选择离我而去。”
　　这么多年，楚母的愧疚梁婉君是看得出来的，每当两人有意见向左的时候，楚母总是先妥协，对小女儿更是视若掌上明珠，百依百顺，她一直以为那是楚母为了没有照顾好她的月月所做的弥补，所以才会把所有的愧疚和亏欠全部还在了小女儿身上。
　　可是今天她终于明白，楚母的愧疚并不是因为孩子的早夭，而是因为她丢弃了孩子，是她良心上的不安！
　　梁婉君猛然松开梁婉秋的手，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那一叠照片，狠狠地往楚母身上一掷，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妈！你当年告诉我，我的女儿病死了！那你告诉我这个是谁，她是谁？！”
　　随着梁婉君的眼泪滑落，楚征猛的站了起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妻子，又转过去看自己的母亲，声音沙哑又颤抖：“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母脸色惨白，身体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一只手不受控制的拿起了被扔在身上的那张照片，少女明媚的笑脸映入她的眼里，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无从开口，无从解释。
　　梁婉君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不过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她已经瘦了一大圈，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看上去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楚征连忙上前一步扶，心疼的揽住她：“婉君……”
　　梁婉看着身边的丈夫，使劲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终于忍住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征哥，我们的孩子，整整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啊，我一直以为她不在这个世上了，可是她好好的活着，她有爹有妈却当了十八年的弃婴，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她是被人从唐河桥底下捞起来的，她是被人丢在那里的，如果没有人捞起她来，她就要被活活的淹死在那里，征哥，我们的月月，我们的孩子……”
　　楚征感觉到胸前的衣服被妻子的泪水浸透，温热的湿意灼痛了他的心，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见过梁婉君哭了，这些年他总是把她护的很好，好到已经忘了她也有软弱脆弱的时候。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楚征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的女儿真的会是被母亲丢弃的：“妈，你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月月发烧了吗？你不是说没能救回来吗？”
　　梁婉秋看着楚母：“伯母，事到如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相信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妹子，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把事情说清楚吧。”
　　楚母一脸的痛苦，双唇哆哆嗦嗦：“婉君……征儿……，我……我……”
　　“这是怎么了？”一道声音打断了楚母的话，楚母浑身一震看向门口，居然是楚宗辉回来了。
　　“宗辉，你怎么回来了？”楚母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觉察的惊慌。
　　“有份资料忘了带了，我回来取一下。”楚宗辉走过来，看到趴在父亲身上的梁婉君：“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上医院？”
　　“这是什么……这是谁？”楚宗辉拿起桌子上的照片，疑惑的看向梁婉秋：“大姨？”
　　梁婉秋并没有错过刚才楚母眼里的那一丝惊慌，她看着楚宗辉的眼睛，慢慢的开口：“宗辉，除了萌萌，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还有一个妹妹？”
　　“妹……妹？”楚宗辉一愣，看向手里的照片，然后又看向楚母，有些艰难的开口：“大姨，你是说……”
　　“对，你记得吧？你妈以前有过一个孩子，后来你奶奶说，那个孩子生病了，没救过来。”
　　楚宗辉的脸色一下变的惨白，梁婉秋却没有住口：“照片上的女孩子就是那个孩子，你的妹妹还活着，你奶奶撒了谎……”
　　“不……”
　　楚母猛的一把抓住楚宗辉的手：“是我……是我，是我的错。”
　　“奶奶！”
　　“妈！”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梁婉君转过头死死的盯着楚母。
　　楚宗辉觉得祖母的力气大到仿佛要把他的手捏碎一般，她看了一眼楚宗辉，微不可见的摇了下头，眼里有伤痛有哀求，让他一下就说不出话来。
　　楚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梁婉君：“是我，当时孩子太小，我精力不够，一时想岔了，我怕有了她，你会对宗辉不好，我一时糊涂，犯下了不了饶恕的罪……我当时就后悔了，婉君，妈有去找过，可是找不到，我一直打听，一直打听，可是没有任何消息，婉君……是我这个老太婆对不住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楚征一脸的痛苦：“那是您的亲孙女！”
　　“你承认了？是你把我的女儿扔了。”梁婉君语气悲凉。
　　楚母痛苦的闭上眼“是我……”
　　“妈，不是这样的，不是奶奶……”楚宗辉急急的开口。
　　“是我！”楚母打断他的话，手上的力气加重：“我有罪……我去给那个孩子磕头认错，只要她能原谅，让我怎么做都行……”
　　楚宗辉一脸痛苦，任由楚母攥着他，终究没有接着往下说。
　　“我，我，我……”楚母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终于身体一阵摇晃，倒了下去。
　　“奶奶！”
　　“妈！”
　　“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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