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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害遗千年
若说之前尚只是猜测,在她踏上观风台,瞥见满地血迹中央那道白影的一刹,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白衣人右手持剑,左手拿了块帕子正慢条斯理地拭着剑上的血,听见动静,缓缓抬头,露出一个霁月早就看腻了的僵笑:“动作慢了些,没能收拾干净,让公主见笑了。”
霁月没接他的话茬,虽说她也极想把他兜头臭骂一通,但古往今来太多人死于话多,所以她决定先杀再骂。
她气沉膻中,又迅速流向右手,真气在食指、中指间流转片刻,借风升起地面砂砾,直击他太阳穴。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是皮开之声,却没有异物入肉的钝感。果然,砂砾从他另一侧太阳穴穿出,不曾嵌在伤口表面,甚至未染血。
“一点朱砂?”
她这新招式练成后首次派上用场,白衣人却似丝毫不觉陌生,甚至精准叫出了它的名字。无论她还是展清风,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仿佛全都了如指掌,而她却对他所知寥寥。
白衣人轻抚了抚两侧对称工整的伤口,却像伤的不是自己一般,目光平静,云淡风轻:“功夫是好功夫,可惜力道没控制好,空心跟实心怎么能一样呢?”
霁月见一点朱砂对付他不好使,也没再不死心地做无用功。她右侧唇角上勾,挑起一个冷笑:“还真是让我见笑了,阁下竟占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便宜。”
白衣人仍温润笑着,眸中却迸射出嘲讽,有意轻蔑道:“若说这话的是你那残废师父,我或许还会有几分不悦,可从才半人高的你口中说出,当真滑稽得很。”
霁月活这么大岁数,也算受过不少羞辱,后来纵被展清风惯得有些刁,却刁得极分场合,绝非仇敌当前一激即怒的性子。
她双目清明地与之对视半晌,见他眼中仍能传出情绪,不似其他部位那般麻木,手上当即暗暗蓄力,极为果断地将两颗砂砾冲他眼珠打了过去。
白衣人躲也不躲,任由它们穿过眼球而后嵌在后脑,面色如常道:“公主殿下,省省吧。这双眼虽素来听话,却并非用得好,便是我的东西。”
说着,他将帕子移开,露出剑上铭文:“就像这把剑,我拿着它屠了整个乘风山,不照样不是我的?”
霁月看着剑柄上“无咎”二字,嫌恶地蹙了蹙眉:“不必擦了,再怎么擦握在你手里也是脏的。”
“唉,对付这群废物,我本有数百种干净法子,”白衣人做作地叹息一声:“但谁叫五年前我在这儿说过‘乘风山百年基业将毁于无咎剑下’,本座素来一言九鼎,可不愿担上信口胡诌的恶名。今特地选在公主前头来,还请殿下做个见证。”
“阁下倒日理万机,不光日日盘算如何害人,什么坏事都要插上一脚,多年前散播的谣言还得费心记着。”霁月右侧唇角一弯,冷冷讥嘲。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替你报了仇,岂不甚好?”白衣人缓步踱至她身前,将无咎剑交还与她。
霁月没跟他客气,当即接过剑握在手中,掌心发烫,霎时两个肩膀仿佛压上了整个名门正派的分量。她将腰背挺得愈直了些,直视他破了两个窟窿的双眼:“我的仇,不劳怪物多事。”
“既然公主不愿,那剩下的我便不掺和了。”白皮怪物从善如流。
剩下的?
霁月不知他又在卖什么关子,却打定了主意不配合,转身即走。
白衣人没有拦她,他静静看着她走下观风台,直至瘦小的身躯几乎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轻轻开了口。
应是内力极强,纵使相隔甚远,霁月却觉声音恍惚就响在耳边,像是魔鬼的呢喃。
“展傲风还活着。”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展傲风身为万祸之源,果然活成了乘风山的遗珠。
“一年前,展傲风因师门日渐落魄,转向官府投诚,为其做事。近日刚到西北朔措城,跟突厥八万攻城大军对峙着。”白衣人说着,身影腾挪如鬼魅,一句话尚未说完即又落在霁月身前。
听见“突厥”二字,她整颗心登时绞作一团,不由嘶声讥讽:“这帮蛮夷是拿打仗当饭吃么?”
“这么说也可以,但杏白林那次跟西北这次其实是同一顿,夜袭祖煌不过是起兵朔措的前菜,声东击西而已。”白衣人默默接受了她的比喻。
而后他又抛出个他最喜欢的选择题:“展傲风人虽不怎么样,却好歹是乘风山年轻一辈的大弟子,确有几分真本事,数日来也算立下了不少功劳。公主殿下,你说……朔措正值用人之际,守将却偏偏是你的仇人,到底是该杀还是当留呢?”
“或杀或留皆系我的事,阁下未免操心过甚。”霁月才不配合他的恶趣味,听完自己想听的,转头就走,末了留了句:“还有,别公主公主地叫我,我听这词儿犯恶心。”
白衣人静立原地,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继而长袖一挥,观风台霎时起火,迅速向外蔓延。
漫山火光中,他抚掌莞尔:“妙哉,又有好戏要开场了……”
“疯子!”霁月行至山脚下,回望片刻滚滚浓烟,而后对无咎剑道:“他疯他的,玩火自焚才好,我们去会会叉傲叉。”
此去西北边关她足足花了有半月时间,一来朔措城距乘风山委实不算近,二来她也不知届时自己会如何选择。
平心而论,这人她想杀,而且还要先挑断两根手筋、废去灵根,再千刀万剐着慢慢地杀,可不消问甚至不用想,如此作为必非展清风所愿。
心下无解之事,她下意识有些回避,放慢脚程,多拖着琢磨了些日子。
与人界相仿,她们冥界也有条集市,卖的俱是些灵力制成的小物什,毕竟虽说大家都是冥灵,但鬼魔妖怪魑魅魍魉……类别杂得很,不同种冥灵灵力各异,时常需要借用别家之长。
霁月曾从集上买过一个外观精巧、内容却巨大的深渊口袋,如今因为里头装了展清风在堕花洲留给她的血色花瓣,被她唤作“留芳一驻”,挂于腰间随身携着。
此刻,朔措城城后禁闭的城门前,一名菜农正被守城官兵拦着盘查,她默默摸出从冥市上淘的另一样宝贝——“匿形丹”,隐匿了身形,趁城门稍开,尾随在那菜农身后悄无声息地混了进去。
朔措战事起得突然,新驻兵将只得暂居太守府。
据说匿形丹有一个时辰的效力,霁月便依旧不急,慢悠悠地往那儿闲步踱去,边走边琢磨等会儿要拿展傲风怎么办。
然而不到一炷香光景,她即被几个小兵押着,五花大绑到了展傲风的房间……
真特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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