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淮朝周挂了电话，握着屏幕自动熄灭的手机，看着楼底的人影在转角处消失。
背后传来声响，他转身推开阳台的门，扒在上面的齐绯弹射跳开。
淮朝周睨了他一眼，把手机随意地丢在床上。
“下次请客吃饭自己传达。”
“麻烦。”
说着两手交叉抻住上衣底部，由下而上将T恤褪去，换了一件更贴身的衣服。
“7分53秒。”齐绯退出屏幕上的计时界面，然后回头，淮朝周已经躺在了床上，单手枕着后脑勺，阖上了眼。
“可真是辛苦您嘞，叫您传达一句话传了7分53秒。”
淮朝周未作回应，只是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齐绯也没继续阴阳怪气，换上拖鞋去洗漱。
枕头下的手机传来震动，淮朝周睁眼，摸了出来，屏幕弹出几条新的微信消息。
池枳：【到宿舍了。】
池枳：【不过……】
H：【嗯？】
池枳：【你刚刚说那地儿我在手机上搜不到诶。】
淮朝周刚打下几个字，刚刚飘走的人又像鬼魂一样飘了回来，正咬着根牙刷，扒着床栏凑过来。
嘴里包满牙膏，说得含糊不清。
“就一句话的事。”
“您是还有什么没传达清楚的吗？”
看他下巴上挂着摇摇欲滴的泡沫，淮朝周反手抡起枕头砸了过去。
“滚出去刷。”
齐绯看破不说破地哼了一声，走开，淮朝周重新看回屏幕，消息框上的字还没打完：明天接——
淮朝周按了删除，重新发了条过去。
H：【明天发你地址。】
池枳：【okk~】
周五晚上，Asher酒店。
池枳走近大厅，环视四周，被这酒店装扮得寸土寸金的模样惊到。
她安慰自己，大概是装修的幌子。
不到半分钟，有服务员过来领她去包间。
门推开，池枳就看到了对面低着头玩手机的淮朝周，夹克外套搭在一旁的凳上，包间里有暖气，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T恤。
池枳将椅子拉开乖乖坐下。
李石梦上完厕所回来，人便到齐了，齐绯伸手去拿桌上的菜单，被另一只手压住。
只听到很轻的一声嗤笑。
“某人说要把你吃空。”
对面的“池某人”一激灵，果不其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点着那张菜单移了过来。
池枳面上镇定，拿起出现在眼前的菜单，一翻开，看到价格时她不淡定了。池枳看了好几眼，确定上面的那几个零是小数点之前而不是之后，她忍不住咂舌。
这怎么吃顿饭吃出了皇家餐的感觉。
池枳注意到，上面还有一行小备注。
原来手机上搜不到，是因为人家这高级酒店只对特定的SVIP贵客开放。
淮朝周单手撑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了。
池枳这边像石化了一样半天点不出一个菜，淮朝周才伸出手，在她桌前轻扣。
“不饿？”
饿，怎么不饿。
说好了把胃留出来。
只是这……价格，终是她的胃高攀了！
池枳扯了个僵硬的笑，最后还是合上菜单，抱歉地推了回去，瞎乱编道：“你们点吧，我有选择困难症。”
齐绯说包在他身上，淮朝周哼笑了一声，将那道灼得快让人着火的视线挪开。
菜上齐后，他们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吃到一半，齐绯妈妈给他打视频，齐绯接起后，就是一顿嘘寒问暖，上演了好一出母亲的好大儿隔着网线思母的深情戏码。
齐绯妈妈骂他没出息，还是应付了几句他的关心话，扯完才问起他朋友，也就是池枳她们。
无非是问饭菜合不合胃口，招待得好不好这类问候话，池枳和李石梦一直笑着应和。
饭桌上早已没了淮朝周的身影。
在齐绯接起视频，镜头晃过来时，淮朝周放下筷子对着镜头抬了下手，算是回应，没几秒便拿着自己面前的烟盒和打火机，起身出去了。
门一关，热闹被隔绝在房间里。
不过池枳并没有注意到淮朝周的中途离场，因为她全程都盯着屏幕。
上次和淮朝周谈起齐绯的妈妈，按她退役的年龄算起，现在怎么着都四十好几了。
可池枳看着屏幕里那张仿佛岁月没留下痕迹的一如当年风华的脸，实在喊不出阿姨这两字。
要不是怕没大没小，她真想喊一声美女姐姐。
齐绯妈妈当年因遇到了自己命定的爱情，便选择结婚，生下了齐绯，自此退役。
Krey既是选手，又是母亲。
齐绯既是她儿子，又是折断这位女冠军梦想的锋刃。
所以，齐绯想圆上她妈的遗憾也无可非议。
该聊的都聊得差不多了，女人便说挂了，屏幕那头响起了集合的哨声，原来还在场地训练呢。
他妈是在把齐绯养到可以独立生活时，才出山成为了一名网球教练。只是得常往国外跑，好在互联网发达，可通讯联系，平衡家庭与事业。
齐绯这边腻腻歪歪完之后，池枳聊得口渴，拿起勺子准备盛汤，才注意到正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
“淮朝周呢？”
齐绯正一条条回着微信，一晚上没看，他那些妹妹们的消息就挤了一列表，闻言随口答道：“心情不好吧。”
“啊？”池枳停下手里的动作。
“哦，没有。”齐绯抬起头，想了想，解释，“可能是我点的菜不合他胃口，自个儿出去开小灶去了，不用管他。”
“哦。”池枳点了点头，捧起碗喝了口汤，没有多问。
可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吃完饭，齐绯和李石梦转战到另外一间包间K起了歌，池枳出门瞎溜达。
一不小心吃多了，胃堵得慌。
转悠转悠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立着的人影。
淮朝周背靠着墙，下巴微微仰起看着地面，指间猩火蹿起。
池枳就这么看着他，还在想这人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把外套拿上，现在只身立在晚风中。
瞧着怎么那么孤单呢。
池枳张了张嘴想喊他，想起刚刚齐绯说的淮朝周心情不好，便起了逗他开心的心思。
她拿出方才美食套餐里附带送的小玩意儿，蹲下身，半抽出玩具的发条。
一只绿色的恐龙咔哒咔哒张着嘴振动式地往前进。
池枳也起身跟着走，刚抬脚，才注意到淮朝周左侧还有个人，只是之前被他身影遮挡住了。
此刻，那人朝外走出一步，转过身来，和男人面对面。
站得远，池枳不怎么看得清，况且那人一头大波浪卷把侧脸全挡住了，远远只能瞧见一袭直冲视觉的玫红衣裙。
女人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两指夹着递在嘴边，然后身子慢慢倾近，挨上淮朝周嘴里那根燃起的烟尾。
现在不仅胃堵了，心口也堵了。
池枳呆站在原地，觉得这空气可真是闷得慌。
花了好大的力气挪动脚尖。
转身离开。
淮朝周抬眼，冷冷地看着越靠越近的姜喻时。
在两个烟尾即将碰上时，他拿了下来。
姜喻时扑了个空，也不恼，直起身，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借个火。”
淮朝周单手按在垃圾箱上，猩火被掐灭，再顺势丢了进去，他掀了掀眼皮。
“你借不起。”
淮朝周把手揣回兜里，正欲走，脚下感受到一丝阻力。他朝下看去，一只绿色的恐龙咔哒咔哒张着嘴咬着他的鞋边。
心里闪过一丝念头。
淮朝周抬起头，盯着前方长长的走廊，除了服务员推着清洁车穿过之外。
没有其他人。
……
昏暗的包间里，闪着七色的灯，齐绯和李石梦正在男女对唱，互飚高歌。
这种时候正常情况下，池枳就要打趣他们了。
你们这哪是在深情对唱，明明就是在pk肺活量。
但是池枳现在没那个心境开玩笑，她扣着话筒上的电池盒，打开，盖上，打开，盖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推开，淮朝周手肘上挂着外套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蔫蔫的写着满脸没兴趣的池枳。
和台上两个疯人形成鲜明对比。
池枳只感觉身旁的座位往下一陷。
淮朝周把外套丢到了一边，拿过桌上的杯子倒酒，随口问：“怎么不去玩？”
池枳没回，他喝了口酒又问了一遍，她才后知后觉抬头，本能地想回答他，张了张嘴，看着淮朝周的脸。
方才那幕交织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是如此亲昵又自然。
池枳还是闭上了嘴，别开视线，抿住下嘴唇，重新低下头。
淮朝周又问：“点首歌？”
池枳当即站起来走到了点歌屏幕前，淮朝周也放下杯子跟着过去。
“你……”想点哪首？
刚走到后面，嘴里卡出一个字，池枳转身就走了，屏幕上还留着她随意按了一半的歌曲首字母。
淮朝周皱了皱眉，回头，看着池枳径直走向了最远的对角线位置坐下。
就差把离我远点写在脸上了。
他也犯不着上赶着讨句话。
淮朝周顺势坐下，靠着背后的沙发，掏出手机。
没再抬头，也没再靠近一寸。
在高音pk中，齐绯先败下阵，说出门拿酒润润嗓子。李石梦听到有酒喝，也不唱了，要跟着去挑几瓶最贵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包间里只剩下各坐两端的淮朝周和池枳。
好在屏幕上的歌没掐断，不至于让两人陷入安静的尴尬。
饶是此，这氛围也是异常的诡异。
池枳盯着地面什么也没做，淮朝周划着手机没有抬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陌生人被迫共处一室。
互不搭理。
坐了几分钟后，那两人一直没回来，池枳起身，推开门出去了。
淮朝周方抬起头，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离去的背影，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上亮着和齐绯的聊天界面。
淮朝周：【你让人买单了？】
齐绯：【？老子这么抠？】
……
过了很久，李石梦抱着满满当当的酒进包厢，足有半小时，齐绯才慢腾腾回来，脸上还挂着不可言说的微笑。
看到淮朝周一杯一杯自个儿喝着闷酒，想起刚刚的聊天内容，他走过去。
“咋啦？池枳妹子不高兴啦？”
淮朝周仰头喝了一口：“不知道，没说话。”
“那你还不快去哄。”
他重新倒满酒杯：“又不是我招惹的。”
“反正肯定跟你有关。”
？
淮朝周蹙起眉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齐绯看了眼时间，摆摆手：“算了，不跟你扯了，我有急事。”
淮朝周瞭了他一眼：“干嘛去。”
齐绯拿起桌上自己的东西：“急事，十万火急。”走出了包间。
淮朝周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伸手去拿外套里的烟盒，外套抖落，一个硬质的东西咚的一声掉在地面，淮朝周视线落在上面，沉思良久。
池枳手搭在栏杆上，冷风呼呼，把脸吹得有点僵。
她拿出手机，李石梦给她发消息问她怎么还不回来喝酒，池枳回包间太闷了不回去了，一会走了直接叫她就行。
刚发完，将手机重新塞回荷包里，脚下传来声响，池枳向后下方看去。
一只绿色的恐龙咔哒咔哒张着嘴，因为被挡了路无法继续向前，只能咬着她裤腿。
淮朝周从转角处走出来，手揣在裤兜里，在离她几步远处站定。
池枳面上没什么表情：“你干嘛？”
“看不出来？”淮朝周挑了挑眉。
“逗你开心。”
“幼稚。”池枳自顾自喃喃，“逗小女孩开心还差不多。”
池枳低下头，依旧能感受到淮朝周那道灼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直勾勾到带上了一丝侵略性。
她只好开启正当防卫模式，一直低着，不敢抬头直视。
但是他的话语却还是能戳破防线，直直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请问。”
缠绵又缱绻。
“我要怎样才能让面前这位女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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