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卢岛

　　2013年3月20日，暴雨的傍晚，A587。潘杰裹着毯子瘫在椅子里，戴着耳机，生无可恋地狂怼着键盘。
　　“潘杰！你来！”，“潘杰！帮个忙！”，“潘杰！你TM在干嘛！”……这个深陷数据中不可自拔的家伙，对浴室里抓狂的怒吼丝毫没有察觉。浴室里的人索性冲了出来，连带着水和泡沫滴了一地，咬牙切齿地：“姓潘的！”
　　“等下，我这乱着呢。”潘杰头也不抬，继续和他那团乱麻一样的数据较劲：“信息爆炸，无用信息太多……”。“不筛选无效信息，全盘接收，你不乱谁乱！”，真正的猛士就是尽管自己还滴着水，嘴上依旧不能饶人。“肯定要全盘接收，不能遗漏任何关键信息，否则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有完没完，水卡借我用一下！”，“哦。”潘杰一回头，对方□□的身体直插插地撞入了视线，吓得他瞳孔一阵收缩，赶紧转过身去。“WOC，高云岫你干嘛！”，“忘充水卡了，你的借我用下。”，“呃……卡……卡……我卡呢？我卡哪去了？”，潘杰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一个遍，又翻箱倒柜，也不见水卡的影踪，于是拿起手机：“我问问川子……”
　　“啊！～～”秦笑川一进门，眼前的画面令他原地石化。“小川，水卡借用一下。”见眼前的人滴着水向自己走了过来，秦笑川手一抖，伞和手提袋都掉在了地上。他立马回过神来，取了条毯子给这不省心的孩子裹住，又把空调打开，从抽屉里拿出水卡：“给，快去。”
　　高云岫一溜烟地钻进浴室。秦笑川一脸纠结地看着潘杰，发现对方的表情比他还难看。“天呐！没想到这么严重，遭的什么罪啊。”，秦笑川悄声说。潘杰撇着嘴，嘴角抽动了两下。
　　“小川，吃火锅是吧？我马上好！你们把桌子收拾一下，菜我来洗。”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声音，秦笑川立马回过神来：“哦，好！”
　　潘杰全程两双筷子来回切换，高云岫看着都觉得累，于是抵了抵他胳膊：“看你都累，别换了，没事儿呀！”。“那不行，我本来都不该和你们吃饭的。”潘杰头也不抬，眉头全程就没舒展开过。秦笑川拍了下高云岫，耳语：“算了，随他去吧。”
　　“唉，S市不太平啊，每年都会发生几起离奇失踪或者死亡事件，不是定性为自杀，就是原因不明，就蹊跷，希望早点查明真相吧。”秦笑川对着两个干饭人念叨着：“今天我也是去少年宫，给小朋友们做安全宣讲去了，家长那边也都人心惶惶的，好多都在手机上给小朋友绑定定位了。”，“倒是个好办法。”高云岫附和了一句继续干饭。
　　“其实我觉得这个安全宣讲挺好的，能帮助小朋友规避一些危险，也算是回馈社会了，下次你们要不要也去讲讲？”，秦笑川也就随口一说，压根就没指望他俩真的去。“好，下次我去！”，见高云岫答应得那么爽快，着实震惊了一下。
　　“看我干嘛，都吃饱了？”高云岫被另外两人盯得发毛。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秦笑川憋不住了先开了口：“云岫……那个……”，“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呃……”，“想问我怎么伤成这样，吓到你们了是吧？”
　　潘杰的目光和高云岫撞上了半秒，又立马躲开：“怕是不怕，就是……唉！”，他咬着嘴唇，苦笑了一下。
　　“杰仔说不出口，他心疼你。”，秦笑川温柔一笑：“他当你是自家兄弟，我也一样。”，“害，八百辈子的事儿了，你们真想听？”，潘杰和秦笑川点了点头。
　　“云开你们知道的，我弟弟。当年我就是一二逼，云开刚出生没多久，我二姑妈就三天两头对我说，有了弟弟，爸妈就不要我了巴拉巴拉的。然后有一次，和我爸拌了几句嘴，我就以为他真不要我了，就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出去了。”
　　秦笑川搂住高云岫的肩：“然后呢？”，“后来我被拐到一个几百公里外的山村里，在那呆了一年多，再后来就摸清地形，规划好路线，逃出来了。跑的时候从山上滚下来，胳膊摔断了……小川！你勒死我了！”，秦笑川连忙松了手。
　　“那家男的，就一操蛋玩意儿。天天喝酒，喝完酒回来就打人，有一次我端着一盆刚烧开的水，他上来就给我一脚，我没防备，开水全浇到自己身上了。”又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好在没浇到脸上。”
　　秦笑川抹了一下眼睛，高云岫撞了他一下：“哎呀，小川，我都没哭，你这……好啦～”。秦笑川指了指胸口：“这个……”
　　“这个确实有点烦，当时没处理好，后面就好不了了。天气不好、情绪激动或者抻到撞到什么的是会有点不舒服。”
　　“怎么搞的嘛～”潘杰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泛着星光的眸子里满载着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高云岫被盯得有些别扭，闪避了他的目光，继续说道：“那种地方，人都只是物件，功能在于活着、传宗接代，就没了。女人被逼着出去卖，老光棍买媳妇，不能生的买小孩。那玩意嫌他老婆不能生，就逼她出去卖，她不肯，那操蛋玩意就毒打她。”
　　“有一次那玩意喝得烂醉，他老婆劝了两句，那玩意就动了刀子，我上去夺刀，就被刺到了。”他感觉到秦笑川抓着自己的手不停在抖，故作轻松一笑：“好啦～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嘛，早过去了，收一收啊。”
　　秦笑川松了手：“这么小年纪就这么勇敢，真汉子！”。高云岫一脸认真地：“是种本能吧，无关什么汉子不汉子的，谁遇到了都会这么做的，你们会，就算是女孩子也会。”，潘杰思考了一会：“别人不知道，我和川子是做得出来，冰白也做得出来。唉，不过拿她类比一般的女孩子可能不具代表性。”说罢，嘴角上扬了一下，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我就说你俩合适吧，进展到哪一步了？”高云岫做好了吃瓜的准备。“呃……就还蛮聊的来的。”，“然后呢？”，“就是她蛮有趣，也讲道理，皮中带稳，稳中带皮……呃……还蛮好看的。”，“啧啧啧。”
　　潘杰连忙带回话题：“说着你，怎么又说上我了？”，高云岫无辜地：“不是你自己提的吗？”，秦笑川斟酌着措辞：“其实，云岫是真的聪明，但是给我的感觉蛮阳光、纯粹的，真的没想到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是觉得我是标准的学霸乖乖牌？”，秦笑川想了想：“也不完全是，有股狠劲，还有点野性。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就真的没什么阴影。”
　　“诶，秀儿你别动，来积个分求一下你的心理阴影面积。”潘杰调侃到，秦笑川白了他一眼，高云岫笑笑：“我没什么阴影，就当是荒野探险，绝地求生了。”他看了看秦笑川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补充到：“我父母一直没放弃找我。回家之后，一开始，我确实会经常做噩梦，他们就陪着我，一遍一遍对我念，你回家了，你是安全的，爸爸妈妈永远无条件地爱你，保护你之类的，时间久了也就翻篇了。尤其是云开，他还那么小，话都说不利索，就拉着我的手啊，对我说，哥哥不怕，我在。我就算是块冰，也给他捂化了。”
　　秦笑川羡慕地：“你的家人，真的太有爱了，已经尽他们所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了。”，高云岫摆摆手：“家里人对我，那确实没的说。其实这事儿我也没特别往心里去，那玩意儿又不是我什么人，要是我爸妈这么对我，我可真的要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秦笑川双手托腮，微笑地看着高云岫：“想什么呢？我要是你爸妈，我恨不得天天把你捧在手心里。”，“占我便宜是吧？”，“没有，羡慕你。”。“啊？”，高云岫一脸疑惑。
　　“换作是我，他们只会骂我作，骂我笨，出了问题只会让我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秦笑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找个鬼的原因！”，潘杰翻了个白眼，又正色道：“有些父母确实出于好心，但方式也确实有问题，你也没办法改变他们什么，就只能自己独立思考，不要过多受到影响呗。”
　　秦笑川叹了口气：“不过……唉！已经回不去了……”，眸子中闪过的碎裂感让人不敢触碰。三人默契地沉默了片刻后，秦笑川犹豫着开口：“你们之前不是问我报道那天为什么来迟了吗？”。高云岫偷瞄了一眼潘杰，发现对方也在偷偷瞟自己，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报道前一个星期，我父亲离奇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后来，就在万寿湖里面打捞到了……定性为自杀。”潘杰绕到他的身后，将手抚在他的背上，沉默不语。高云岫将他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见他咬紧牙关，整个人都因过度用力而颤抖，只好试探着抚慰：“川，不用憋着。”
　　秦笑川整理了一下情绪：“不说这个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S市不太平，要不我们也互相绑一下定位吧，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好求救。”，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今天就坦白局呗！”潘杰戏谑地笑了笑：“跟你们说，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盯着天花板，一双明眸泛着波光，整个人被灯光打得几乎透明。“我都不知道我是哪来的，遗弃我也就算了，还顺便附赠了一辈子都摘不掉的红A。HBV终身携带，TPPA终身阳性，还有些有的没的……呵，我想干干净净的。”
　　秦笑川真诚地：“你真的，干净到透明，就像漫画里的人。这是我对你的初印象，现在也是一样。”潘杰来回踱步：“其实我知道你们不介意，你们会和我亲近，甚至故意多一些肢体接触，来打消我的疑虑。谢谢你们，我都明白。”。“不是故意，和你亲近的人是真的喜欢和你亲近。”，秦笑川纠正到。
　　“他们之前有个小孩，夭折了，不知道从哪里把我捡来，用了那个孩子的名字。后来，他们就离婚了，我跟着我爸，我妈和别人重新组建了家庭，有了小小。”。秦笑川双手抓着脑袋，轻轻倒吸了一口气，高云岫低头不语。
　　“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不关我和小小的事。后来他们搬去了C市，大老远的，小小还一放假就吵着要来找我玩。小小啊，真的是小太阳，又聪明又可爱又有灵气，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诶，潘杰！我怎么听着你是在夸自己呢！”，潘杰被高云岫冷不丁的一句话噎了一下，停下来双手撑着桌子，紧紧盯着他：“我确实有不太能接纳自己的地方，不过这张脸，老子TM爱死了！”，说罢还臭屁地抹了一下嘴唇。
　　这回轮到秦笑川和高云岫被噎，“就知道你正经不过三秒～”，“那请你好好使用你的脸！”
　　潘杰认真地看着他俩：“其实我觉得吧，我之所以不知道自己从哪来，是因为我根本不属于这个星球。或许我就是天外来客，被遗忘在这个星球，拯救它还是毁灭它，就在一念之间！”
　　高云岫笑得趴在了桌子上。“oh，天呐！”，秦笑川揉着太阳穴。潘杰提起一把伞，开了门：“走！出去痛痛快快地使用一下身体！”二人一脸错愕地跟了出去。
　　三人在校园里撑伞漫步，经过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潘杰撇下二人冲了进去，转身隔着铁丝网冲他们神神秘秘地招手，二人一脸疑惑地跟着进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好了！”雨中的少年一抖手腕，那把伞就在他手中变身为一个陀螺，他将伞抛起，一个灵活的转身后又一个抬腿，将伞稳稳当当地抵在了脚尖上。
　　秦笑川摇了摇头：“别玩了，都淋到了。”，潘杰来了劲，调皮一笑：“淋到才痛快！”，说罢双手轻轻一捻，雨伞就像竹蜻蜓一样飞了出去。他踩着雨点敲击出来的鼓点，在碧绿光滑的地面上舞动起来，雨水从他的发丝、鼻尖、指尖滴下，伴随着律动，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美妙的弧线。
　　球场外两个男生撑伞路过。“你看，那个黑风衣的是潘杰吗？”，“我去！他在干嘛，脑子读书读坏了？”，“走，去看看！”，“变态吧，男的有啥好看的！”，“你懂啥？对美的欣赏不分性别。”
　　高云岫扔了伞，从篮筐边捡起一个篮球，朝着潘杰扔了过去：“来不来？”，“来就来！”潘杰接住球，甩了甩头发。高云岫上前两步，断球、运球、上篮一气呵成。“你行不行？”，“开始了吗你就断？再来！”。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水帘中穿梭，水花飞溅得层层叠叠。
　　秦笑川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两个鲜活的少年，摇了摇头暗自感慨：“恣意的青春啊！”。潘杰将球一抛，抓着高云岫的手腕向场外冲了出去。“川子！来嗨！”秦笑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着狂奔了起来。
　　秦笑川一边奔跑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我们怕是疯了！”，潘杰肆意地笑着：“当个疯批真TM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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