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池

　　春池原以为古代的年会过得很热闹，想不到真到了这一天，她不过一个人在床上醒来，守着屋子，在窗户前看周仲云堆雪人。也不知道他堆的是什么，都一个上午了。
　　又想到外面根本没有几个人，全都在家里团聚，原来和现代没什么区别，寂寞的人还是寂寞。又分神看了眼周仲云教她画的兰草，天气实在太冷了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便懒的坐在雪天里发呆。
　　“春池，春池。”周仲云跑来叫她，“看看去。”他鼻尖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春池不动，他便拉着去院子中间看。
　　那雕刻的分明是个女子，翘鼻薄唇，眉宇间几分英气。春池看出了是自己，心里便如谷擂，正是觉得于娘子说的事有了影。
　　“好看吧。”周仲云献宝似的。
　　春池的心不由多跳了两下，“你为什么要雕这个啊。”她也不知道想听到什么，似乎并不惹人讨厌。脸已俏生生地红了。
　　“你不是喜欢画画嘛，嫌我画得人太平了，倒也有不平的，诺。”周仲云努着嘴，雪地里的雕塑，确实是鲜明立体。
　　“那你也可以雕自己，雕我干嘛？”
　　“你不喜欢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春池气他，隐隐又有几分气自己。
　　“那我在换个新年礼物？”周仲云道。他跑去闲置的房间里，包了个大箱子出来，开了箱子，里面全是烟花爆竹，“你说你小时候家乡的孩子都放爆竹，你也想放，你看全是爆竹。”
　　春池脑中嗡嗡，怎么就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呢？气哼哼道：“你自己放吧。”春池厌烦的回屋，周仲云在后面跟着，敲了几下门，见她不理自己，便在门边道：“好姐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春池张不开嘴，这话如何说呢，他若倒打一耙显得自己愚蠢。可这又是《关雎》，又是雕刻的，又分明是贼心。
　　“好姐姐，大过年的我做错了什么你也要告诉我才好，我再犯，气坏了你可怎么好。”周仲云敲着门，央求道：“姐姐。”
　　“别人说我和你走的太近不好。”
　　“谁，谁这样说。姐姐我以为我们是生死之交不必在乎这些世俗之见。”周仲云心里咯噔，若为此疏远了他可就没法了。
　　“不是谁，人人都这样说。”
　　“姐姐，你开门，让我进来说话。”
　　“你能说清楚吗？”
　　“您让我进来，我便说清楚。”
　　春池开了门，不肯请周仲云进去，“你就在这说。”
　　周仲云心里害怕，嘴上却镇定，“我把姐姐当做家人，奉若神明，姐姐为什么要为不相干的人怀疑我、疏远我呢。”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春池沉着脸，怎么也不像听进去了的。周仲云便又起誓道：“姐姐我是君子，我若是有一分一毫害你的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周仲云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春池看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周仲云难堪的立在门外，他该以什么身份去说这份爱意呢？又或者只有否认才能得到他想要的陪伴呢？只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就要是一辈子吗？周仲云脑中打着架，他说不出无关情爱的话来。
　　良久，他道：“姐姐，你可以当做没有。”
　　春池的脑袋有一刻的宕机。
　　周仲云不停道：“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并不要你付出什么，他日，他日他来了，我绝不让他误会。”周仲云说着话，心里却留着余地。
　　“他来了？他若不来呢？”春池也有两分痴意，心里又添三分欢喜。
　　“他若不来，我就陪着姐姐，也不会给姐姐添乱的。”周仲云目光灼灼，亮的吓人。
　　春池低了头去，思索着喜欢与不喜欢的事，又想起他的照料不是全然不好。可这是古代，她的眼睛便暗下去一分，叹道：“我没想过再嫁。”
　　“什么。”周仲云一时豁然开朗，如闻天音，激动的拉了春池的双手，问道：“姐姐你说什么？”
　　春池抽出手，烦恼道：“我没想再嫁。”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谁知道他的灼热会停留多久，谁知道他会不会成为锦衣薄幸人，她不是古代女子，她不行。
　　周仲云已上了头，满脑都是嫁人之事，“不急，不急。姐姐别怕，你什么想嫁人了先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春池羞恼不已，关了门背过身去。周仲云一点也不恼，只觉得通体舒畅，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他隔着门板，细细问道：“姐姐想吃什么？我给姐姐做饭。”见里面不答，他道：“我去把干菇泡着，晚上喝鸡汤好不好？现在下一碗牛肉面吃？”
　　周仲云又道：“姐姐我真的好欢喜。”
　　到底是戳破了窗户纸，春池这个新年过得烦恼许多，周仲云往常的行径她亦不肯配合了，那学诗文的事也丢开了。还是周仲云如旧，常约她看花灯，出去走走。知道她不肯和自己去，便拿了温书做理由一个人呆着。
　　春池去了也觉得索然无味，几次回身都无人分享，心里也空落落的。新年里倒也有喜事，姨妈写信来，说是表哥得来京城，不路过家乡了，她要来京城寻春池，等着表哥。
　　春池一时得了信，也兴奋起来，收拾了几天屋子和店子，想着姨妈住在哪里都好。周仲云倒买了不少时下妇人喜欢的东西来布置，春池不知他那来的这些心思，到底是承情，两人又渐渐好了。
　　等到新年过去，卤肉店又开了业周仲云倒真不常去了，只下午来做顿晚餐，或进货时帮衬着。只偶尔带来的珠花、簪子等物。这日于娘子家中有些事，便请了假，春池已忙了大半日，下午终于清闲些，守着铺子。
　　周仲云见店中只有春池一个，便把买来的珠花放在柜台上。那是朵淡蓝色的纱花，时下京城很流行的那种。别在发髻上，会有些初春的柔美灿烂。
　　“你都买一堆了。”
　　“别动。”周仲云拿了珠花去比，他见颜色很好，便将珠花插在春池的发髻上，“不多，每天换着戴，很好看。”又道：“今天于娘子没来吗？你休息会，我看店子，等会早点关店去湖边逛逛怎么样？我听说那边来了新的小吃，是江南那边的软糕，很香很甜。”
　　“哪能天天逛，万一以后顾客不来了怎么办。”
　　“姐姐，你今天逛了，下次也好带姨妈去，让姨妈看看京城风光。”
　　“你就知道坑我。”
　　周仲云已进了柜台，推着她出来，“你休息会，听我的。”说完便去卖货了。到了晚上六点左右已经没几个人了，周仲云便做主先收了铺子，带着春池去湖边的东街。
　　那东街是京城最繁华热闹之所，游人如织，灯火通明。路上行人一多，周仲云便挨的春池更近，好要护住她。两人吃了些东西，便沿着湖水散步，湖边有不少人正在方灯祈愿。小贩喊道：“放荷咯，来年幸福安康......”又编了许多话来。
　　河水两岸都是放灯人，有一家去的，也有结伴的好友，这放灯乃是此地的风俗，过年得放、七夕得放。
　　河面一映，波光、灯光交汇，如人间的星河，真是美不胜收。
　　旁边的小贩见了这年轻人便忍不住要推销，冲着春池说道：“夫人您也放一盏吧，不论是祈求夫妻和顺还是长辈安康，这荷灯都是好的。”
　　“多少钱一盏。”周仲云看着。那小贩道：“五文钱，你瞧瞧，荷灯上还可以写字呢，公子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写在上面。”周仲云便付了两盏灯的钱，拿到那湖水便去写字。春池取了一盏在手里，和他一起蹲了。周仲云问道：“你想写什么？”
　　“就姨妈身体健康吧。”周仲云便写了，又把自己的那盏也写了。
　　春池看着周边女子的模样，便也双手合十，说了心愿，将灯放进湖里，灯稳稳顺着河水飘走了。“你放啊。”
　　“你替我好不好？”周仲云求道。春池接过了，周仲云又道：“我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写上去。”
　　“那你写啊。”春池要还了花灯给他。周仲云看着花心中的愿望：金榜题名。又道：“春池，那个愿望只有你可以帮我。如果我真的高中，嫁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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