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两绪

　　初见这个午觉睡了快三个小时，平时最多一个小时就醒了。开始还以为是昨晚没休息好，今天睡得久了点。可后来宋贤就觉得不对了。
　　宋贤把被子掀开，只见枕头上已经汗透一片了，初见皱着一张脸蛋，额头上全是汗。
　　“陈老师。”宋贤立马把轮椅推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初见抱到了轮椅上，继续喊：“陈老师。”
　　“哎，来了，怎么了？”陈娟从隔壁房间跑进来，“这是怎么了？发烧了？”
　　“嗯。”宋贤拿了床小毯子盖初见腿上，“陈老师，你给院长打个电话，然后去开车，我推初见在外面等你。”
　　“好好...”陈老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急着拨给院长。
　　“宋贤姐姐，初见姐姐怎么了？”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姑娘也跑了过来，她伸手拉了拉初见的手指，一点回应都没得到。
　　她伸手拉了拉初见的手指，一点回应都没得到。
　　以前她伸手，初见姐姐都会回握她的。
　　“初见姐姐生病了，要去一趟医院。”宋贤摸她的头，尽量不吓到她，“别害怕，说不定初见姐姐晚上就回来了。”
　　“宋贤。”陈娟将车停下，下来跟宋贤一起把初见抱上了车，“妮妮怎么在这里？快去食堂吃饭，林老师正找你呢，去晚了鸡腿都没咯。”
　　妮妮环抱着兔子玩偶，乖乖的往回走，“那我先去食堂了，陈老师，你一定要带初见姐姐回来哦！”
　　“好。”陈老师回到驾驶座，小车立马奔了出去。
　　妮妮盯着那辆黑色的车，紧张的站在原地。五点的傍晚，太阳西下，仅剩下天边数条霞光。在她右侧后方，阳光下娇嫩烂漫的桃花，已隐藏于余光中，失去了光泽而显得暗淡。
　　妮妮迷茫懵懂的眨着眼睛，转身往食堂小跑去。

　　“38.7度。”
　　宋贤提前打了电话，到医院后，医生第一时间接手了初见。
　　“白天可能有感染，白细胞下降的比较厉害，所以出现了高烧症状。她目前血红蛋白也低，刚刚已经注射了两针促红蛋白针。其他指标还好，在慢慢上升，看明天早上能不能退烧。”
　　医生把宋贤和院长带到了办公室，给两人看了一堆白纸黑字的指标清单。全是数字，单个看能认识，但合在一起宋贤就看不懂了。
　　胃毫无预兆的抽痛起来。
　　宋贤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问，“医生，初见是能治好的吧？”
　　医生早有一套说辞，平静地看着她，“目前这个情况，我们只能说尽力。但还是有治愈希望的，建议你们家属也不要太紧张，患者是能感觉到你们情绪变化的。”
　　院长经过上次初见截肢的冲击后，现在已经镇静、从容、淡然了很多。她红着眼睛点点头，紧紧握住宋贤的手，“谢谢医生，那我们先出去了。”
　　走廊里没什么人，宋贤坐椅子上，痛的直冒冷汗。
　　院长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后来走累了。干脆站在窗户前看外面，医院里太压抑了。
　　黑漆漆的世界，冰冷的灯光，楼外的草坪在晚上没有颜色，穿梭的绿植小路上静无一人，显得沉寂和落寞。
　　“院长....”宋贤皱眉喊了声。
　　“嗯嗯，在在，怎么了？”院长擦干泪水，转身走回宋贤身边，有些疲惫的样子。
　　宋贤看她耳边那一抹散落的长发，怔了怔，院长有白头发了。
　　宋贤咽了咽口水，强装无事道：“您去吃点东西吧，这里我看着。”
　　院长哭的梨花带雨，这会儿脸上还有泪痕，“你先去吧，等你回来了，我再去。”
　　宋贤摇摇头说：“我还不饿，院长您先去吧，趁现在没什么事，吃点东西，晚上不一定有时间了。”
　　院长显然被她说动了，两只拇指在眼下揉了揉，从挎包里拿出钱包递给宋贤，“拿着，有事情及时给我打电话。”
　　宋贤痛的都坐不住了，等院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猛然靠墙蹲坐在了地上。
　　胃绞着肚子疼痛，大概跟绞肉机、蟒蛇缠身一样行动着，在肚子里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宋贤大喘着气，掏出手机找到了周仲西的电话。

　　下午宋贤没再回过他消息。周仲西下班到家，煮了碗清汤挂面端上桌，发现没拿筷子，又转回厨房拿筷子。
　　手机在他裤兜里“嗡嗡......”的响着。
　　拿了筷子，周仲西掏出手机往回走，一愣。
　　宋贤的电话。
　　宋贤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大年三十那晚上，宋贤沙哑着说：“周老师，帮帮我吧。”
　　后来周仲西才知道，她拦了半个小时的车，嗓子是大声求助喊哑的。可大年三十的深夜，家家户户都在团圆，能帮忙的太少了。
　　电话接通，周仲西说：“宋贤。”
　　听筒里传来宋贤急促的呼吸，宋贤说：“周老师，我胃痛。”
　　那声音，莫名的焦躁，让人心中不安。
　　周仲西说：“具体怎么个痛法？是整个肚子都痛，还是只有某一块儿痛？”
　　宋贤说：“整个肚子痛。”
　　周仲西怀疑是胃痉挛。他从客厅拿出医疗箱，手指一勾车钥匙，要出门时一怔，对了，宋贤不在这个城市。
　　太远了。
　　“你在哪里？身边有人吗？”周仲西只能这样问。
　　“在医院。初见发烧了，我和院长送她来的。”一句话，宋贤说的很缓慢，很痛苦。
　　周仲西感觉心里乱扯着一根线，他沉默的摸着额头：“为什么不去找医生？”
　　宋贤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为什么不去找医生，反而要打电话给一个隔着上千公里的人呢？
　　于是她只能慌张的挂断了电话。
　　周老师一定觉得她有病吧？在医院却不去看医生，竟然还打电话骚扰他.....
　　宋贤呀，你疯了吗？你这样的人，又在心存什么幻想呢？啊，看来自己脑子也有问题了！
　　这一晚，宋贤的胃痛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两个小时。
　　身上的衣服汗湿了干，干了又湿，头顶排风吹着她，打了无数个寒颤。
　　院长坐在她对面，并没睡着，可她的眼里却只能装下那个病房里的孩子。
　　躺在那里的孩子，是她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原本是那么的活泼可爱，那么的爱跑爱笑爱跳，可现在却只能坐着轮椅，或躺在医院里，无比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她的心痛极了，不该是这样的。
　　初见那么乖，那么懂事......院长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她完全沉浸在对初见的爱里，并没发现，仅仅离她几步之遥的那个孩子也在遭受巨大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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