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次日一大早，夏朝来到被淹没的田野处，数名匠人胆战心惊地一路跟随，他沉吟道：“旧轮因何崩塌，诸位可知？”

　　匠人们对视一眼，不确定地看看夏朝，试探道：“水流过多，转轮难以引导，未能转动，木轴崩断。”

　　污浊的水坑中隐隐漂浮着碎裂的几块木头，夏朝弯腰拾起这截断木，问那些匠人：“可有人能绘出旧轮？”

　　一人小心地上前，捡起一根树枝，于一旁的地上大致画出旧轮模样。

　　夏朝凝神细看，指尖虚虚摹刻这简单的线条，旧轮用材老旧，枯木难支，八轮还是过于窄小了，但若是他自己做的十二轮又恐无处安放，田埂狭小，八轮便恰好。

　　他抬头看着此处地形，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型，若以十二轮置于前，八轮于后，灌以精铁，定时更换支轴，想必能持续多年。

　　他精神一振，召集匠人聚集，持树枝于地画出轮廓，匠人们将他围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的木轮。

　　有人惊到：“十二轮？”

　　不只是增加了四轮这么简单，其中增添的细小支轴无数，环环紧扣，繁多而精巧，若以此轮为支撑，必能引渡更多水流，且此物甚巨，必能承载更多水流。

　　“原来如此，十二轮开源，八轮分渡，甚好甚好。”

　　“此法倒是可行。”

　　“只是十二轮，能造出否？”

　　“……”

　　小树枝点在木轮上，夏朝说：“即刻起，劳烦诸位全力锻造此物，以精铁浇灌于此处，本殿会抽调铁匠从旁相助。”

　　匠人们面面相觑，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一时难掩激动：“多谢皇子殿下。”

　　“去吧。”

　　待夏朝回来后，曹成立即汇报了俘虏一事。

　　“青桑城郡守、县令均被叛军所杀，更有十二小吏身亡，叛军合计七百三十二人，青桑大牢仅能容纳五百人，另有二百三十二人迁至城西，着兵卒日夜看管。”

　　“其中青桑本地难民四百一十七人，余下众者皆为外地流民，现今青桑余粮不多，还请殿下尽快定夺。”

　　夏朝接过城中分布图，其上标注了管道田野，曹成画出几个圈，以示俘虏所在，他沉思片刻，说：“先抽调一百俘虏于各地伐木，待木匠实践后，七百三十二俘虏尽数协助匠人重建青桑。”

　　“杀人的那几个俘虏呢？”

　　“已被单独扣押起来。”

　　曹成奉上详细的名册，从旁解释道：“郡守县令为贼子所杀，已被殿下斩于马下，此人名唤王孙，柳城流民，妻子皆亡，见青桑之乱便起了歹心，联合难民反叛。”

　　“一人名为钱大苕，青桑本地人士，小吏看中他的妻子，强行掳走，他趁叛乱之机怒起杀人……”

　　夏朝听完这几人的详细情况，不由地皱眉道：“皆是有苦衷之辈。”

　　“殿下的意思是？”

　　“按本朝律例，当如何？”

　　曹成：“罪不至死，却未经衙门，不敬朝廷，杖刑五十，押入大牢五年方可出。”

　　“衙门失职，情有可原，然掀起动乱，着杖三十，押入大牢三年。”

　　“尊殿下令。”

　　这几日木匠们日夜不休，昼夜构造十二轮水轮，俘虏上山伐木，铁匠浇筑精铁，很快便铸造出十二轮与八轮水轮，通报了夏朝。

　　夏朝接到消息后立刻来到营房内查看，兵卒合力抬起十二轮水轮于田野远处，夏朝亲自动手调整方位，灌了精铁的轴心确实厚重非凡，非大潮不可摧折，同时小股水流也难以带动，于是便架构在多水之处。

　　许许多多的工匠们瞪大眼看着水轮慢慢轮转起来，他们蓬头垢面，顾不上打理便跟了过来，要亲眼看看这水轮之法。

　　十二轮的大水轮在水的催动下，一点一点转动起来。

　　“哗啦——”

　　水波重重落下，溅起一片水花，而后带动八轮小木轮，流经田野，分散成一小股一小股，紧接着水轮越来越快，无数水流铺开，十二轮水轮屹立远处，不可摧折。

　　有匠人喜不自胜：“此法可行！此法可行！”

　　一时间欢呼声不绝，人群中央的夏朝看着那转动起来的十二轮水轮，露出个笑来。

　　人贵自渡。

　　十二轮水轮，完全不仰仗仙力的由凡人所制成，这才是可行之法，红缨枪下无言笑，这世间尚有着许多蛮力所做不到的事情。

　　旁观的俘虏们呆呆地看着矗立着的水轮，水患之法可解决，田野复归，那他们这些人呢？他们下意识看向夏朝，那位贵不可言的皇子殿下。

　　一个接一个的叛军向他跪下：“殿下！求殿下饶命！”

　　他们本已流离失所，失去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地这才加入叛军，为得一口饭吃，可现在在他们眼前摆着另一条更好的路，远比反叛更安稳的路，他们纷纷乞求，希望能重新归于平稳的生活。

　　曹成皱眉，看向夏朝，眼神冷厉。

　　夏朝向他摇摇头，这些俘虏也是活不下去才加入叛军，现今他们已有悔意，所求不过是寻常日子，又何必妄造杀孽，但此事亦不可就此轻轻揭过，他心中早有决断。

　　府衙内，夏朝亲笔写下叛军安置之法。

　　“愿耕作者可同青桑百姓共分耕田，但赋税需加两层，两年为期，期间由兵吏看守，若再生反叛之心，没收田地，押入大牢，听候处斩。”

　　“不愿耕作者可于城中自谋营生，两年为期，由兵吏看守，不得作乱。”

　　“仍对朝廷不忿、心有不正者，即刻处斩。”

　　“……”

　　夏朝亲手按下皇子印章，这份告示被张贴于青桑城，三日内，俘虏可自行选择，朝廷兵马伫立两旁，若有异动，当场格杀。

　　有识字的人将内容告知众人，当场便有俘虏叩拜下来，退出叛军，有几分手艺的人便寻着铺子，一同打造水轮，那些贼眉鼠眼，仍不死心之人被毫不留情地斩杀，夏朝看着那些鲜血蜿蜒流开，眼神沉沉。

　　“青桑大捷——！”

　　消息传至京城，成辉帝大悦，翻开奏折：“小七本身不差。”

　　奏折之上详细所书了青桑之事，从攻城至水轮，俘虏的安置事宜尽皆被详述于上，连同夏朝所书那份告示一同，呈报京城。

　　“数百叛军归于青桑城……”

　　成辉帝笑容顿敛，重重合上奏折，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大臣们察言观色，神情紧绷，不由地心下猜测。

　　“小七可已返程？”

　　“回圣手，日前已从青桑出发，想必不日便将抵达京城。”

　　成辉帝颔首，将奏折发下，众人迫不及待地一一翻阅起来，一时间心头复杂。

　　有人当即出列：“七殿下妇人之仁！”

　　“心无敬畏，不尊圣上，不敬仙人，此等心思叵测之人，当诛！”

　　“李大人此言差矣，七殿下仁善，心思淳朴，更有水轮，巧夺天工，实乃青桑之福。”

　　“刘大人莫非是不信仙人？”

　　刘大人立刻惊慌道：“何出此言！”

　　李大人嗤笑一声：“有此仙人，方是大承之福，看来在刘大人心中七殿下已远胜仙人。”

　　“臣并无此意！还望圣上明鉴！”

　　刘大人跪伏于地，深深拜下。

　　成辉帝按按额心，不耐烦道：“好了，起来。”

　　“此事等小七归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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