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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小男孩,父皇去哪他就去哪。他总是呆在宫中的角落里,有时是屋檐、有时是树上,有时我也找不到他。我从没见过他向人行礼,大家好像也看不到他,那他到底存在吗?
应该是存在的,因为下雨天时他的衣服会变湿,因为母后养的花狸猫咬到过他的衣摆,因为我见过他偷吃栗子糕。
栗子糕,那是我最喜欢吃的点心,我为什么会喜欢吃栗子糕呢?
我想起来了!那日我没去学堂,被父皇罚了不许吃晚膳,半夜实在饿的不行就溜去了小厨房,恰好他也在偷吃,但吃的都是些已经干硬的馍。
我把栗子糕递给他,他不敢接,我就骗他说这糕点再不吃就会馊掉。
“好吃。”那是他第一次和我讲话。
可是好吃吗?这不过是康乐宫里再平凡不过的糕点,样子味道都算不上最好,我不解的尝了一块,发现原来真的很好吃。
我们躲在小厨房的灶台旁吃完了一整盘,等天亮时,他便和月亮一起消失了,所以他是星星吗?
应该不是,因为他会在夏日酷晒的中午蹲马步,夜晚会趴在树上打瞌睡,还会偷偷躲在房顶上哭。
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疼。
我又问他星星也会疼吗?他说他不是星星,他叫李生。
我从梦里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康乐宫的床上。
春猎结束了吗?
我想要下床时正巧吉灵从门外进来。
“公主!您终于醒了!”吉灵跑了过来,拿着药一时倒有些手忙脚乱的,最后还是我提醒她差人去喊太医。
真是个傻丫头。
听嘉娘娘说师父带着昏迷的我回到营地时已经快后半夜了,我身上到处都是血,只有脸白的发灰。整个都城和营地烛火不停,亮如白昼。
太医们说我透支过甚又流血太多,身体受凉精神受惊。在极端虚弱的情况下又经历了大喜大悲,气滞血瘀,脉象沉闷无力。娘娘说其实她听不懂太医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看的出我的脸色在不断变暗淡,明显失去了所有光泽。
父皇把朝堂搬到了我旁边的帐篷里,大家都在营地里守着我,直到第六天夜里太医说我性命无碍时才启程回宫,算起来春猎到现在原来已经过去半月了。
我醒来的消息很快便在宫中传开了,母后还有一堆娘娘们都跑来康乐宫看我,嘴里不停的说着吉祥话,偶尔也会有几个娘娘拌起嘴来,吵是吵了点,但倒也欢乐。
只是大家好似都默契的不去提春猎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提起刺杀、金钱豹、免死金牌。
至于李生,大家好像都已经忘记他了,或者也许从来没记起。
可是,我记得。我想父皇也该是记得的。
我等了好久,天色暗下来时,父皇才从养心殿赶来。
“您…看起来很疲惫。”我斟酌着开口,不知该将这个穿着明黄龙服的人当做众人臣服的陛下,还是我的父亲。
“臻儿在怪朕。”
父皇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我倚着床栏,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孩儿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隐约从一旁的铜镜里瞧见了自己,面部有些凹陷,显得眼睛更大了,只是格外空洞无神。
“他本名叫李真,祖上是皇室的守墓人,被送到朕身边做暗卫时不过七岁大小,什么本领都不会,还根骨清奇,朕只看到了一堆肉,朕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就赐了他李生的名字。”
“高手朕身边有的是,但朕缺一个忠诚的人,一个他在我就可以安心睡一会的人。”
我突然又想起那个下午,我和李生坐在侍卫处前的台阶上,他骄傲的告诉我别人都靠天子保护,但他是保护天子的。
“父皇是什么时候知道有刺杀的?”
现在看来,我在侍卫处和李生的相处都是父皇有意的安排,至于师父,他大概也是知道的,毕竟如果不是父皇,师父怎么会有金丝软甲这种宫中都少见的宝贝。
“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春猎就是为刺杀存在的。”
父皇淡淡说着,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仍是他一贯的温和又有力,对朝臣、对侍从、对妃嫔、对我都一样。
“去年,朝堂上开始出现了一些声音,他们主张尽快把臻儿嫁给封地的世子,让生下的孩子继承大周的盛世,这样既可让男子掌权天下,又能保证皇室血脉正统,朕很好奇,这样的法子是谁想出的。”父皇抚摸着左手上的玉扳指,我记得上面有道裂痕。
“父皇想用免死金牌引出幕后筹谋之人?”我还是不太懂父皇到底想干什么。
“朕需要一个足够诱人的东西来让他们按照朕定的规矩来,免死金牌给谁朕不在乎,朕在意的是谁和谁组队。利益交换这种事情藏是藏不住的,朕倒要看看这些大臣之间如何串通,谁迫不及待想改朝换代,他们又想向哪位新主子表忠心。”
“所以刺杀是父皇的后招?”
一旦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会容忍他们存在。
“没错,和你同时遭遇刺杀的还有礼部尚书朱泽林,户部侍郎吕涛等等,很不幸,他们被刺客一刀封喉,朕很难过,他们都是大周的肱股之臣,朕会安抚好他们的家人,也会找出背后的主谋,还他们个公道。”
“那背后的主谋是谁?”
或者父皇想让谁当?
“敦世子借围猎行不忠不敬之事,埋伏刺杀皇室臣子,大逆不道,立斩。但朕感念血脉手足之情,特赦其家人,赐布衣身份。”
“但他并不是刺杀孩儿的主谋。”
“没错,鹤归在安排刺杀时还发现了另一批刺客的踪迹,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背后之人是谁都没有定论。一来朕不想打草惊蛇,二来朕需要理由除掉那些大臣,三来朕当时觉得目标并不在你,再加上有金丝软甲和李生暗中保护,朕……本以为万无一失的”
我第一次从父皇表情里看到了懊恼,可他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吗?
“鹤归抱着你跑进帐篷的时候,你身上不断往下滴着血,那个时候朕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太狂妄,每一滴血都让朕的恐惧加深一分,朕日夜守在你床边,有时候发现你没了起伏,就会颤抖着去探你的鼻息,生怕再也唤不醒你。看惯了别人怕自己,倒叫朕忘了自己也会害怕。”
“可父皇并不打算为孩儿讨个公道不是吗?”
我看着父皇,他总是那样让人猜不透。小时候他抱着我在御花园里赏花,他称赞着水仙,却从不为它驻足片刻。他说牡丹乃花中之王,转身却又感叹绣球的热烈无与伦比。所以父皇到底爱那一朵呢?
“臻儿,你该明白,这场春猎刺杀可以有两次,但真相必须只有一个,那就是敦世子欲谋逆犯上,先后伤了朕的公主和臣子。”
“孩儿不明白,怎么父皇不怕再也唤不醒臻儿了吗?”
房间的烛火点了很多盏,其中一盏把我的影子投射到了父皇身上,他轻而易举的就能握住我的脖子。
“朕精选了一批守卫保证日夜不离的护着你,朕绝不让人再伤到你。”
父皇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为我掖了掖被角,他关切的看着我,却又在离开时说道:
“对了,此次春猎鹤归防备疏漏这才让贼子有了可乘之机,朕已经剥了他的职位。至于他能否戴罪立功全看臻儿有无大碍。”
我看着父皇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其实……父皇根本不爱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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