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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女子站定后,朝身后看了看,好在并没有哪个师弟过来,也不知是领会到她意思还是真以为她要帮璐儿测灵根,全都一副安分等着的模样,时不时同凌笙说几句话。
蓝衣女子回头,略有为难地问道:“说吧,骗我们是为何?鹿门山上没有一户人家居住,你的谎言编得未免太不细致了。”
璐儿没有丝毫意外,认真答道:“是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儿。”
女子状若无意间抚了抚腰间的鞭子,抬眼朝凌笙看去,“同他有关吧,说来听听。”
璐儿直说道:“实不相瞒,我那个哥哥,从小就倒霉,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许多人都说他是中邪了。婆婆曾找算命先生给他算过,说他束发之年会有大难,结果今年就有了这场大火。”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我想着若是你们招收弟子的话,也许能让他去试上一试,没准儿赶巧过了呢,若没过的话,借着仙门之气兴许也能将这一身晦气除去,说不定就躲过去了。”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璐儿长吸口气,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女子闷不做声打量她,似是在考量这些话的真假。
璐儿当她不答应,慌张补充道:“我对这些不上道,只求能让他去这一趟,无论如何,避一避总是好的。”
女子抬眼,反问道:“算命先生所言真假掺半,你们如此相信,就不怕正是此行将他置于险地呢?”
璐儿露出个难看的笑,“若真是如此,那我便不让他去了,日日守着他。”
女子沉思了会儿,似是觉得这话问得刁钻了些,便换了个角度,“若他随我们走了,那你又如何安身?”
璐儿早已想好了答案,“那我便在山脚等着,跟邻居大婶学学做饭,给她打打下手,说不定日后还能自己开个店呢。”
“想得倒有些周全,”那女子点头,话锋一转,“看起来不像你这个年纪能做出的打算。”
璐儿不以为意,抿嘴笑道:“因为这是婆婆想出来的,她说过,若是有一日我们二人分开了,她便让我这样做,我就牢牢记住了。”
女子略一思量,望着她无邪的笑容沉默片刻,轻轻点点头。只是,在临走前,朝她看了眼,那眼神无波无澜,仿佛看的只是一棵普通的树,“弟子考核没什么太多的限制,各凭本事就好,只是入选之后的日子就难说了。若不是出于你二人情深义重,你这一番小心思,在我面前本是过不了关的,这个忙我帮不到底,能否留下还是得看他的本事。”
璐儿一愣,而后连连应下。
她跟着那蓝衣女子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忽然停下。
女子回头问道:“怎么?”
“我想替哥哥去爹娘坟前看看,”璐儿垂下头说,“跟他们聊聊天,不想到时候走的时候哭哭啼啼的。”
女子颔首,有些意外,随后又点点头,叮嘱道:“当心安全,纵火者一时不会再出现,难保之后不会再来。”
“好,”璐儿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谢谢你了姐姐。”
那女子摆摆手,朗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姐姐,论辈分,你恐怕得喊我一声奶奶。”
那三人在原地等了会儿,见她们话还没说完,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试图用眼神决定前去催促的人。凌笙在一旁见他们龇牙咧嘴,干脆眼不见为净,低头望着地上干枯的草地沉默。忽然,一片浅色衣角拂过草丛,他抬头,见那女子施施然走了过来,身后空无一人。
他不禁问道:“请问我妹妹去哪儿了?”
女子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去祭拜爹娘去了,今日你就先跟着我们吧,不必太过担心她。”
她看了那三人一眼,似乎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眼神交错间,那几人都表示没什么意见。毕竟从方才跟这小子说了几句话,没发现任何异样,他不多说,也不多问,这样不惹麻烦的性子颇招他们喜欢。
女子点头,“既是如此,早些启程吧,得回去向宗主复命。”
凌笙抬脚,“我还是不太放心,想同她打个招呼。”
“不必了,”女子摆手,“她让我给你留话了。她说,不告别让彼此都安心些,只要怀着下一次还能相逢的念想,再次相会的时机一定指日可待。”
凌笙迈出的步伐一顿,这番话不像是她目前能想出来的。他略有疑虑,没再追下去,等自己稍微镇定下来后,望向离他还有一段路的鹿门村,嘴角轻轻动了动。
告别的话一番辗转,最后还是埋入腹中,却默契定下这个无言的约定。
他想要做的事,她一定不会多加阻拦,而同样,她自己的去处,他也不会多加干涉。世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群中只要有两人怀揣着同样的信念,命运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而他所要做的,只是讲眼前的事尽数解决,到时带着所有真相去见她,还鹿门山上下生灵一个公道,还老松鼠一个说法。
最终,他们都能得偿所愿的吧。
他觉得有些可笑,命运这样不靠谱的东西,他从未相信过,毕竟,他自己的命途就走得一塌糊涂啊。既然他的命不怎么样,那至少她的命得福星高照,不说长命百岁,最起码得万世无忧。
嗯,万事无忧……
璐儿在原地站了会儿,径直往七娘的屋子跑去。她没有回头再看凌笙一眼,就像她说的那样,一句道别的话语都没有,她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给一个眼神。
她知道自己挺没良心的,做的事情也很不负责任,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跑的途中,也不知道脑袋哪一块儿受了刺激,想的全是他望着她远去的眼神。她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就差把“你快跟他们走”这几个大字贴脸上了,何况他一向聪明,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被她丢给几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他心里应当也不太好受吧。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她还是觉得难过,不仅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因为事态的不可控制。若是她能稍微潜心修行一些,不至于造成如今这么被动的局面,她揪不出背后的人,也不能替老松鼠报仇,甚至连石龟也弄丢了。
真是没用啊……
眼前多了些水雾,挡了她前方的路,她眨眨眼,豆大的泪珠就一颗颗砸了下来,落在手背上,捶进她心里。
不仅没用,还爱哭。
她啐了自己一口,发狠似的抹掉眼泪,眼泪多得好像擦不完一样,她只顾着使劲,也不知擦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尽再也不出现为止。她力气用得很大,擦到后来眼眶一圈都红得发紫,眼睛酸涩得很,她也没有多管。等跑到七娘家里后,推开门后,她才感到略微轻松了些,深吸一口气,翻出那一包袱碎片后,又忙不迭去找老松鼠的尸身。
可惜的是,她转了一圈,又搜了一圈,最后挖了一圈,也没有任何发现。
找了又找,她最后缩进墙角,攥着满满一褡裢的碎片,放肆哭了起来。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她该来早些的,说不定还能见着老松鼠最后一面。也许他是累得撑不下去了,又或许是知晓有人替他把大火解决掉了,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他不缜密,一点都不,他应给她留下些什么,哪怕是一句话,哪怕是真身上的一根毛,又或者在昨晚给她托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梦,好叫她整晚睡不着才好。
那日,璐儿记不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那个角落里全是她待过的痕迹。月光找到她时,她已经累得睡过去了,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块儿不再带光的碎片,而身旁躺着一个干瘪的褡裢,空空如也。
真身与内丹一起,消失于广阔天际,不曾闯进她的梦里,也不会替她抚平紧皱的眉眼。
次日醒来后,她看着那光泽全无的碎片沉思了会儿,在离开前把屋子里整理了一番,锁上门的时候,把钥匙放在凌笙经常藏着的地方。做完这一切后,她也没了力气,疲惫地坐在门口歇了会儿。
躲在镇上避难的村民得知大火被扑灭的消息后,一群人兴高采烈往山脚走去,路过一间尘封的屋子时,被一阵轻柔的光亮吸引,齐齐停下来站在门口。本以为是屋子里的光,谁知却只看见了几根白色的毛,光滑锃亮,不似凡品。
有人大着胆子碰了一下,那些白毛就同灰飞一般,触之即散,无迹可寻。
博通书院大门紧闭,有人带着学子前来求学,却在院内发现披头散发的严朔和双眼紧闭的祝夫子。院内绿植全都枯萎,尤其是后院的竹林,一片荒芜,死寂沉沉,经雨一洗,地下有血水渗出,骇人至极。
镇上的一些人怀疑失踪的学子是被祝夫子所杀,但经仙门之人澄清,坊间传闻层出不穷,真真假假终不得而知。而祝夫子其他学子早已另寻他处上学,唯一剩下的严朔,替祝夫子和枯败的竹子建了座坟,日日前来祭拜,终日与荒山为伴,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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