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找一个人

　　或许很多年过后，回过头来看当时年少风流，也就无奈笑之，任其东流，只留记忆中某人不再清楚的脸。
　　哭得累了，也就睡了，梓晴醒来的时候，父亲守在床头，视线还是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他愈来愈憔悴的样子。她不知道母亲的旧事父亲是否知道，只是明白这个在部队一脸正气的军官，一直以来都深深爱着自己的母亲。梓晴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话出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嘶哑，“爸”，也就只有这个字了，混着不能言语的某种叹息。顾父习惯性的捏了捏梓晴的脸蛋，嘴角是安然的淡笑，轻声说道：“小晴，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错，谁都会为此付出代价，所以不要埋怨你妈妈。你和那个孩子，注定走不到一起，上辈的纠缠终是害了你们，可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每到无能为力，梓晴都会咬着嘴唇，活生生的好像要破出血来，现在依旧是一样的动作，手心紧握，神经拧成一条紧绷的线，终是问了一句：“你知道了，那，还爱她么？”顾父轻笑出声，站起身来，望着窗外一片暮色缓缓说道：“怎么不爱。向你妈求婚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了这些事呢。那时也就只想守在她身边，管不了这么多事。后来或许还是有一点介意，可是那次你妈出车祸，我算是真的想清楚了，人这辈子也就这么点时间，何必执迷于过去呢，爱了就爱了。小晴，不要伤害你母亲，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吧。”
　　梓晴看着父亲说起母亲的时候，眼角泛着温暖的光，柔柔的一片朦胧。要是等到自己步入中年，身边也有那个人如此待之，也就心满意足了。重重的一声叹息，那么晚，她和他都等不到。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可以割舍，唯独亲情，生也带来，死不带去，血脉相连。梓晴爱着母亲，她记得母亲一笔一画教她书法，记得从她嘴里飘扬出的儿歌，记得小时候半夜高烧背着自己赶去很远的医院，记得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平平实实，却一点一点沉积在骨子里。没有了韩少廷，她还能活得好好的，离了母亲呢，怕是想都没有想过。只要他们在一起，任谁都是罪过。所以，顾梓晴，你该放手了。
　　在厨房看到母亲，梓晴突然就瞥到她鬓角的白发，不过参差几根，却有些扎眼的浸在黑色之中。佝偻着身子，一刀一刀的切着山药，迟钝的一声闷响，白色的细片上开始沾上鲜血，梓晴看着母亲依旧无所谓的继续切着，始终望着前方，眼神涣散，一大片的红色蔓延开来。几乎是吼着出来的，“妈，你没看到流血了吗？”心底开始慢慢生痛，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刀，拉着母亲就往客厅走。父亲急急匆匆的拿来医药箱，梓晴小心翼翼的包扎着伤口，眼底潮湿，视线模糊，那一刻，她明白，有些东西始终输不起。梓晴很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谁也找不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去爷爷家的时候，依然可以看到那个警卫员，傻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王子豪在心底算了算时间，这已经是多少天没有看到她了。今天的顾梓晴眼圈通红，甚至连笑容都那么勉强，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因为她哭，他也不会觉得快乐。班长曾经偷偷看到过床头自己压着的画像，最后敲着他的脑袋说：“傻小子，老首长孙女是你能喜欢的？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你？”王子豪无奈的笑着，最后说道：“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她的身边。”声音不大，却鼓足了勇气，就像宣誓般郑重。还有一个月就要退伍，他的抽屉里还留着她买给他的书，用厚厚的白纸包着，保护得格外小心。上层领导本是想让他留下来的，可他用牵强的理由拒绝。这样的日子，始终得不到某些东西。两年来，拼了命的学习，程序书不知道被翻了多少遍，只为有能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那个时候，或许自己就可以更接近她一点。
　　王子豪还是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对她说到：“小晴姐，你为什么不开心？”不敢叫她的名字，她曾经跟他说叫她姐姐。梓晴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孩，质朴的脸上有些红，怎么，连他都知道自己不开心么。从心底喜欢这个男子，像不沾世事般简单，对他说到：“因为丢了一件很喜欢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说完便对他笑笑，走向二楼。陈旧的书桌上摆满了宣纸和毛笔，梓晴走过去帮爷爷磨墨，然后开始讲自己的故事，省去了上辈具体的恩怨，最后只剩不得不分开的无奈。年迈的爷爷是她最好的倾听者，不管从前现在，都以一个老者的目光指给她另一条路。黄昏时分，老人终于听完孙女的讲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在纸上写下:心本不生緣起而生心本不死緣滅而死。浓浓的墨迹慢慢散开，晕成另一番景象。梓晴拿出手机给韩少廷打电话。
　　“韩少廷，我们分手好不好？”语气淡之如水，顾梓晴发现自己并没有哽咽或者打结，心平气和的说完，只是因为这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
　　韩少廷很是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这种分手的戏码顾梓晴也用得这么冠冕堂皇，因为家里的事情这几天都没有顾及她，第一句话就是提及分手，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对她说道：“喂，丫头，几天不理你就跟我玩这套，算了，不适合你。”
　　梓晴的语气很轻，“没有开玩笑，我跟唐文风在一起了。”要怎么跟韩少廷说呢，事实总是会揭起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她不想让他悲伤。就这样吧，宁愿被他当作是背叛，宁愿他恨她。韩少廷开始沉默，今天的顾梓晴有些奇怪，淡漠的语调像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过了许久，才对她说：“梓晴，我爸今天结婚，所以，你不要跟我闹了，好不好。”梓晴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又是咬紧看了嘴唇，这次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刚好窜进鼻子里。心里也该是流血了吧，像被捅了一刀，空荡荡的不见任何东西，只留汩汩向外涌出的鲜血，“我还是忘不了他，所以，对不起。”说完最后一句话匆匆了挂线，心虚的抠出电池，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掉，像是一滩烂泥。
　　韩少廷对这话筒吼到：“顾梓晴，你他妈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你在哪里，等我一个小时，等我。”而后才发现那头早已挂断，嘟嘟的声音，再打过去的时候早已关机。墙角的花瓶被他一脚踢碎，似乎连呼吸都变得紧凑，松开了正装的领带，有些急切的想要解开脖子处的扣子。这个女人疯了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旁的司机有些害怕，一向稳重的韩少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看了看表，用极轻的声音对他说到：“韩少，时间就要到了。”韩少廷从没有这么烦躁过，只是觉得疲惫，父亲今天的婚礼就已经够忙的了，母亲依旧关着门不肯出来，现在又是顾梓晴神经似的分手，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像耗尽了氧气般无力，对等候的司机说：“我看看我妈就走。”
　　房门依旧紧锁，韩少廷用力敲着，大声叫着母亲，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心底没有来由的不安，吩咐保姆找来钥匙，右手止不住的发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如此紧张，那一个小小的锁孔，好像怎么也进不去。额角开始渗出细汗，总算打开。地上是正在流动的红色，银色的刀片静静躺在母亲身旁，泛冷色的光。他看见一张始终含恨的脸，闭着眼，像是存在另一个世界般不真实。终是呆站在那里，好像心跳也没有了，天地失色，只剩满目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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