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羡

　　这回运气是真的不错。
　　云微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想着万一攀关系行不通，她就拼命解释自己只是路过。
　　但眼下这个叫高鸣婴的修士，是位难得糊涂的老好人。那叫于轻的小姑娘，又耿直豪爽不做作。计划一下子如此顺利，云微感动的无以复加，只能怒咬一口烤鸭聊表心意。

　　“不必担心，我没事。”云微坚强的说道。
　　于轻见她虽然伤心，但也不自哀自怨，顿时心生好感，“你想开就好了。”
　　感情再深，人也已经死了，再说都没有意义。于轻和高鸣婴默契的没有在提及罗素，一致讲话题往别处上引。

　　“你们今后如何打算？”高鸣婴问。

　　这是一早就想好的事，对于于轻而言，“我欲往三清山脉，去万玄门碰碰运气。”

　　夜晚的火光映照出女子朦胧的美，她手持长剑与胸口持平，眉目间显现出一股戾气，说话那般气势凛然，瞬时让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机会和危险总是并存，越是好资源越遭人疯抢。

　　云微早前听俞泠说过，如今修真界除了修仙世族以外，剩下只有天衡宗，三清万玄门，和法象寺直接壁了其他人，可以说东陆的绝大部分资源灵脉都被其收于囊中。

　　修真者何其多，不是谁都有机会去拜入正统师门。特别是这些闻名天下的宗派，人人趋之若鹜。像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小虾米，别说是真正意义上拜师了，很可能还没上山入门，就被无名的竞争者暗杀至死。

　　高鸣婴深深叹了口气，“于道友志高人胆大，像我等资质平庸之辈，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不敢妄想拜入万玄门。”

　　云微左右交替着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最后点头附和，“高大哥说的对。”
　　为了避免麻烦，云微介绍自己的时候半真半假，反正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修为只到练气七层的废材，和罗素一样，是个籍籍无名的散修。

　　于轻属于资质好的，年纪轻轻已经是筑基中期。她从小在山海派中长大，常被说是他们新一辈的“天才”。可是在引以为傲的天赋，在高阶修士眼中，其实根本不值一提。一直以为会永续传承的师门，在劫难来临时，又那般不堪一击。归根究底，还是太弱！

　　“我辈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不去做人上人就注定被打压被欺负。与其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拼着命去挣一挣。”

　　苟延残喘活着的两人不敢说话。过了好半天，高鸣婴才找回了声音，和蔼的对着云微说，“你呢，也想好去哪里了吗？”

　　云微当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腿伤未愈，一直想找个好的医修看看，罗素本打算是带我去天衡宗的。”

　　说着话，她又往于轻身上看了一眼，“不过眼下他都不在了，我孤身一人实难上路。”

　　高鸣婴摸着下巴思索，很难说出让云微跟着他一起混做散修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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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饱之后，夜也深了。高鸣婴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两个黑色帐篷支在火堆旁边的地上，招呼两人去睡。
　　于轻率先钻了进去，还拿出一块毛绒绒的毯子铺好，回头对她说，“云姑娘，你和我一起睡。”

　　习惯睡树上的云微：“……”

　　真是盛情难却啊。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高鸣婴便带头巡视海岛。看过一圈之后，他主动提出要去丛林深处，云微举双手赞成。
　　“早点出发吧，”她说道，“昨晚我观察过，山林夜里好像浓雾居多，天亮了才散去。有些诡异。”

　　如果天黑了还没有找到出路，或者赶不回来，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高鸣婴点点头，方正的脸上尽显严肃，“于道友也一起吗？”

　　昨晚关于今后打算的话题，高鸣婴和于轻心底里其实都有些不悦，属于你看不惯我激进，我见不得你求稳的状态。可一夜过后，情绪散的也差不多了。

　　于轻眉头一皱，“那是自然，难不成你们还想抛下我？”

　　“哪能呢，”高鸣婴呵呵笑，“有你在，我们才放心。”
　　于轻顿时就高兴了。

　　云微心想这姑娘真可爱。

　　一行三人没有废话。灭了残余的火苗，简单收拾了一下，举步就往林子里去。云微本来想打头阵，一来她熟悉路，还怕时间急迫，入夜后让他们遇见海妖。但碍于高鸣婴大男子主义爆发，非要走在前面。她也不好多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大概也是运气好，高鸣婴脚步一路未停，竟然也没走弯路。顺顺利利的就到了石头殿。
　　三人站在大殿石门前，还久久不能回神。于轻脸色无比震惊，“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是什么地方啊。”
　　高鸣婴在乾坤袋里掏了又掏，“看看地图。”

　　云微眼睁睁看着他取出了一块羊皮面的图纸，当着几人的面将图纸摊开，只见上面画着弯弯绕绕的线条，线条交际处三角形起步，标注了地名以及方向。

　　于轻脑袋跟着一起凑过去，盯着上面的某处图标，手指了指，“这是忘川，那边上就是罗刹海了，罗刹海这么大的吗？”

　　“哦，不好意思，拿错了。”高鸣婴反应过来，说着把图纸一卷丢进了兜里。
　　他随手又是一翻，那个乾坤袋就是宝库似得，另一張地图立马出现在手里，高鸣婴照常摊开在两人面前，云微略看一眼，只明显见到“罗刹海宝藏分布图”几个狗爬式的大字。随后视线立马被男人的手指覆盖。

　　高鸣婴就指着地图中间那个最显眼的标志，兴致勃勃的说道，“这里应该就是海神殿遗址。”

　　云微：“？”

　　于轻露出同样的疑问，“真的假的，你地图哪来的？”

　　“鬼市花三块灵石买的。”高鸣婴说。

　　于轻哇了一声，“才三块钱的东西你也敢买，别是被骗了吧。海神殿多么邪乎的地方，就凭你我也能找得到？”

　　说着说着，她还抬头看了一眼正前方威严凛凛的石殿，就冲着那个冷风呼啸的架势，心里顿时一虚。

　　高鸣婴表情很无所谓：“管他的呢，碰碰运气，万一是真的呢。”
　　云微拿敬佩的眼神望向他。心说兄弟，你运气是真的好。

　　她抬脚先一步跨进了石殿大门，“是真是假，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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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假海神殿云微走了几百遍了，早就轻车熟路。但高鸣婴和于轻头一次来，对什么都好奇。空无一物的石头殿，他两硬生生逛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得出结论：“果然与传说中一样，就是大而且阴森。实际上没什么能拿的物件。”

　　早前还警惕着石殿里会冒出活久见的妖物，但逛过一阵发现啥都没后，连带着于轻也放松下来。

　　“传闻应该是真的。”她说道，“海神殿这么大，真有好物也早就被人搬空了。”
　　传言是这样的吗？云微惊到了。

　　高鸣婴和于轻毕竟是忘川本地人，罗刹海里的秘闻他们从小就当鬼故事听，估计是没见过猪跑也没吃过猪肉。很快接受了海神殿也就这样的结果。

　　高鸣婴稍稍有点不甘心，来回看了又看，最后认命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于轻嗯了一声，附和道，“路上在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橡木，咱们自己造座船看看。”

　　“来的时候橡木没看到，桃花心木我倒是见过两颗。”

　　“那就桃花心木吧，若是还不够，柏木、柚木、樟木都行。”

　　我看你两才是木头！云微在一旁无语半天，眼见高鸣婴和于轻两人一唱一和，计划都已经要顺延到一个月后乘船离岛了。她左手藏在身后，迅速结印，施展了小小的活水术。

　　于是几滴海水从高处落下，正巧滴在他们的脸上。

　　“奇怪，怎么会有水呢？”高鸣婴率先发出疑问，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水渍。

　　于轻做了同样的动作。但小姑娘还算心细，知道抬头往上看，“上面也是石壁吗？”

　　云微就说，“应当是，还密不透风。外面也没下雨。“

　　“那就不应该有水啊。”

　　于轻略微想过便觉得不对，她后退两步助跑，身法快如闪电，三两下便斜踩着石柱攀越到了石殿半山腰，离那天花板仅有一步之遥。

　　高鸣婴抬头叫道，“你做什么？”

　　于轻拔出匕首插入了石柱雕花的空隙里，又往上爬了一步，说，“上面的图案好像不太一样，我去看看。”

　　她真往上一跳，转眼竟然就成了芝麻大小的一个阴影。

　　高鸣婴无比震惊，转过头对着云微，“她……她怎么变没了？”

　　云微安慰他，“别担心，上方可能是别有洞天。”

　　“高大哥，云姑娘，快上来！”

　　未见其人，但闻其声。于轻在那头喊着，声音里藏着惊喜。她用了灵力，极具有穿透性。下面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微也终于松了口气，她拍拍高鸣婴的肩膀，“走吧。一起上去看看。”

　　说罢，高鸣婴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见到云微往后走了几步，面对着左侧的墙壁，似乎是觉得更容易下手，她到没有用到外物，而是徒手攀岩，身法也十分灵巧，如同凡人的轻功一样，咕隆两下就上去了。

　　虽然迅速安稳，但毫无美感可言。

　　高鸣婴咽了口口水，心想两个妹子真是艺高人胆大，没道理他在这里退缩。但石柱和墙壁之间，他还是和于轻一样，选择了石柱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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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重新在海神殿会合，云微还是低估了高鸣婴和于轻。

　　这两位明明都是筑基期修士，百岁起步，一个天赋不错，一个临近垂暮。但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外头的石头殿能逛上半天，里面这座真正的海神殿更让他们忘乎所以。

　　云微默默跟在两人的身后，几乎没停下来过。眼见他们光是研究浮雕建筑就用了小半个时辰。阴湿的地面不在意，逐渐黑沉的空气也没一点感觉。高鸣婴甚至站上了高处的碧玉琼楼，整个人几乎趴在墙壁顶上，舍了长剑换做短刀，双手不歇的挖凿击打。

　　她真的不李姐。

　　“他在干什么啊？”

　　“挖玉石而已，不用管。”于轻妹子从旁边的石室里出来，说着话边将手里的剑拿起端详，看脸色是很满意。

　　云微被她手中突如其来的剑光闪了眼，缓了半天才重新睁开眼睛。

　　“海神殿的天陨果然名不虚传，我的千灵剑放进去蕴养了半柱香时间，剑气就已经巅峰了。”

　　于轻兴致勃勃的说道，完了还建议云微也去试试。

　　云微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在这鬼地方待了六年了，都不知道石室里那充作床的大石头叫天陨，还是蕴养剑的好材料。于轻还同她科普道，这神殿里全是看不见也难拿走的宝贝，比如高鸣婴攀上的那处琼楼。整座都是灵玉铸成的。他费劲巴拉的挖下来一两块，回头到鬼市里去卖，定能卖出好价钱。

　　云微：“……”

　　真，叹为观止。

　　“我也去挖两块吧。”她说。

　　确认过眼神，都是穷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全都加入了挖灵玉的大军。
　　但毕竟是神殿，真没那么随便。琼楼顶上的四个龙角还能挖一挖凿一凿，剩下的石壁紧紧黏在一起，他们使出了全部的力气，都没能撬动分毫。

　　等到每人两块灵玉收入囊中，天已经黑了。
　　看见雾气一点点的弥漫进来，云微暗叫一声不好。忙着挖宝石，把这事给忘了。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高鸣婴直起身，压低了声音问。

　　于轻抽出长剑，“好像是有女人在哭？”

　　云微：“去看看？”
　　反正夜晚来了，他们也回不去岛边了。
　　高鸣婴和于轻两人默认照顾着她，听着声音的方向打算一起往更深暗的石室走去，一人在前，一人殿后。

　　云微走在中间，黑暗的环境中，她的耳边时不时能听见海妖的哨音。手边墙壁发着不易察觉的星光，云微倒也清楚的知道，男菩萨一直都在，只是不说话。

　　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好像从不显露声音，更别说身形。

　　云微适应的很随意。

　　与其说相信菩萨的品行，不如说相信永生图的束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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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高鸣婴冲在前头，看见了石室里的丑陋东西，发出第一声惨叫，“怪物啊！”

　　他拔腿就要跑，但碍于身后还有两人挡了去路。云微歪着头想了想，在海妖冲过来的那一刻举剑直接砍了过去，眼前的丑东西瞬间散成雾气，在三人眼前消失不见。

　　“别打了，先跑吧。”高鸣婴忙拉下了她的手臂，又转头对于轻说，“是海鱼妖，这玩意就是之前在海里偷袭我们的东西，成群出现的，不好对付。”

　　看来他们在进入海岛前还遭遇过一番苦战。云微不免惊讶。

　　于轻的反应已经很快了。退回走廊中，千灵剑灵力加身，她用了九分的力道，划破了已经漆黑如墨浓雾，硬生生辟出一条路来。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墙壁不如以往云微独自在的时候散发余光，现实的情况是三人皆是两眼抹黑，手牵手扶着墙走。

　　云微背地里敲了敲墙面，指望菩萨帮点忙。还在心底里用隐符问他，“你还在吗？”

　　菩萨依旧没有说话。

　　不会是生气了吧？云微暗自嘀咕。

　　那般好脾气的人，多年来生气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呢？还是说他原先其实口是心非，实际上还是舍不得她离开。

　　这样想，就自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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