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

　　马上便是年关，西王府自然也是张灯结彩，红彤彤一片，好不喜庆。
　　冷冷看着眼前本就与自己无关的一切，龙碧冉开始盘算自己的事情。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但是东王府小王妃因心疾突发病逝的消息还是在整个天离帝国传了开来。
　　虽然三公主已经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但是东王府还是按照正室之礼把三公主葬入王府祖坟。
　　那场奢华的葬礼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且东王府小王爷因为三公主的死悲痛万分，表示三年内不娶，已经与北王府大小姐订好的婚期因此被延后，这让天下人为之叹服的同时也不由得为“天离第一美人”北堂紫烟惋惜。
　　她和东方珏之间的婚姻，本是连天上的神仙也该羡慕的，但是天意弄人，他们两个人之间实在是太多磨难。
　　听到这些的时候，龙碧冉不由冷笑，东方珏呀东方珏，算我龙碧冉当初有眼无珠。
　　除夕之夜，丫头们都跑出去看烟火了，其实龙碧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迷恋那转瞬即逝的绚烂。
　　龙碧冉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后院中，取出一坛酒细细地品。这时候的酒虽然没有现代的酒纯度高，只是那浓郁的花香细品之下却别是一番风味，更令人心醉。
　　酒至半酣，龙碧冉随手捡折了一段花枝，借着酒兴舞了起来。虽然很喜欢干净利落的逍遥剑法，但是闲暇之际，她还是琢磨着完全从电视和小说上看来的太极剑。到如今，竟也似模似样。只是，毕竟喝了酒，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轻柔飘逸的太极剑，到了最后，前世不堪的记忆历历在目，手中的剑不由得凌厉起来。本来想要借着舞剑舒缓一下心情的她，身影再次变幻莫测，手中的剑已然被舞出了一片白光。
　　舞毕，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心思，却发现西门若峰已然坐在她刚刚坐的位子的对面，此时也端着杯子慢慢悠悠地喝酒。
　　丢了手中的花枝，捡起了地上的白裘披风裹在身上，龙碧冉走到西门若峰面前，道了句：“小王爷。”
　　西门若峰静静地看了龙碧冉一眼道：“坐。”
　　龙碧冉依言仍然在自己刚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却不知道性情冷漠的自己和这位冰山一样的男子有什么好谈的。
　　“人称姑娘‘江湖奇葩’，此话果然不虚。” 西门若峰开口，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更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
　　“小王爷过誉了。当年之事，世人不知，小王爷岂会不知！”玉笑蝶虽然张狂，但也不敢公然得罪南王府，这一点，她明白，西门若峰自然也明白。
　　西门若峰再次看了龙碧冉一眼，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坐在那里喝闷酒。
　　龙碧冉本以为西门若峰此来肯定是存了试探之心，却不曾想没说两句话他就不再言语了。心下虽然奇怪，但是也不好多问，只能捡些没紧要的话来说：“今日除夕夜，小王爷为何不在前厅陪着王爷和王妃？”
　　“清净。”西门若峰这也说的是实话，他本就是为了寻得僻静之处，却不曾想在经过疏桐院的时候见到了以花枝作剑舞动的龙碧冉，一时间被那柔美奇特的剑招吸引了，便索性坐了下来观看。
　　这些天通过西王府所有的暗桩打探，除却当年与玉笑蝶一战成名之外，再也没有皇甫若华的任何消息。刚刚看她的剑招，虽然精妙绝伦，却也根本看不出师承何方，当真是谜一样的女子。
　　虽然眼看着就是新年了，但是西门若峰此时还是一成不变的黑衣。刚开始的时候龙碧冉还不明白，身为小王爷的西门若峰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但是没有多长时间就明白了，民间流传西门若峰虽然为西王嫡妃所养，却并非亲生，其生母死于难产。若这一切属实，那他在西王府的日子怕不会太好过。西王府有心培养他，想必也不会给他太多的庇护。
　　成长于皇甫家族的她从小便明白，人，永远只能靠自己。
　　听到西门若峰的回话，龙碧冉心中不由苦笑：“这世间，最难求的怕也是这‘清净’二字。”
　　虽然互有猜忌，他们两个人所求的却是喧闹中这份难得的清净，此时，再多说什么，反而显得多余。
　　在除夕夜，在这个天离帝国都陷入了一片欢腾之时，西王府疏桐院中却有两个人各执各杯静静对饮，明明相对而坐的二人却好像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在那样的世界中，能容下的怕也只有他们自己。
　　除夕刚过就是西门若峰的生辰，作为西王府小王爷，这生辰自然马虎不得。
　　那天一大早，天还未大亮，西王府的人便开始忙活。第一天来西王府庆贺的人，全是天离显贵，容不得丝毫马虎。可能刚来的时候西门若峰已经交代过了，这些天不管外头怎么闹，龙碧冉住的疏桐院依然安静如故。这些天她一直呆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不曾迈出一步。现在趁着外头热闹，便在泡过解毒汤之后，信步走出了院门。
　　疏桐院不远处便是一座很大的假山，假山后是个很大的湖。看看这里，却也是幽静之处，想来除夕夜西门若峰本欲到此处，却无意中被自己的剑招吸引，才进了疏桐院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西王府早是一片华彩，但这里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龙碧冉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丫头，此时一个人绕着湖慢慢地走。说实在话，虽然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但是西王府生辰宴的热闹喧哗，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不堪的一幕。只是，就算是今日，就算是心痛，她还是不曾后悔当初在阎罗殿上的选择。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虽然早已经不会再流泪，但心还是会痛。如今，她余毒未清，那天不断闪现在脑海中的前尘往事终究还是触发了已经被压制的毒性。龙碧冉停了脚步，扶着手边的一块巨石，眉紧紧地蹙到了一起，只有从扭曲的面庞中才能发觉她此刻隐忍的痛苦。
　　意识开始有点模糊，隐隐地看到好像有个人影在向自己走来。龙碧冉心中惊疑，宾客中何人竟敢大胆闯进内院。待得进了，才看清来不是别人，正是西门若峰，但是此刻她连同他打招呼的力气也没有了，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早在龙碧冉到这里之前，西门若峰就已经到了。刚开始的时候他看她只是一个人沿着湖走，待她最后慢慢停下来之后，才发现了她的异常，才过来看看。
　　看到龙碧冉一脸痛苦，西门若峰冷峻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冷清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若有事，让人带你回去传医侍。”
　　龙碧冉心中苦笑：“不亏是冷公子！”
　　待到稍稍缓了一点方艰难开口：“小王爷怎么不在前面招呼？”
　　“他们来的是西王府，贺的是小王爷，我只是西门若峰。”西门若峰冰冷的话语中多了三分凌厉。
　　这话龙碧冉自然明白，再说，若传言不假，今日亦是他生母的忌日，身为儿子，又岂会有心思为自己的生辰庆贺。此时，龙碧冉一是身上的余毒已经清了大半，再加上西门若峰的及时出现，把她从旧事中拉了回来，此时她心口那种丝丝入骨的锐痛已经缓解，看到在夜风中临湖而立的西门若峰，双唇紧抿，双目冰寒，还真是名副其实面欺寒霜目胜星的冷人。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只是一时的心软，龙碧冉道：“小王爷这里可还有酒？”
　　西门若峰回头，看到龙碧冉已经飞身跃到假山一块巨石上的龙碧冉道：“有又如何？”
　　龙碧冉坐在假山上应道：“今晚皇甫若华借小王爷之酒但求一醉。”
　　若真能一醉，那也真是幸事。两人心中同时默道。
　　西门若峰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人，确定已经无大碍了，方才下令取酒。一跃身，他也坐到了离龙碧冉不远的山石上。
　　不多时，便有人拿来了好几坛酒，放下之后便悄然隐去，应该是暗卫。
　　龙碧冉抱过一坛酒，拆封之后才方觉这酒比除夕那晚的酒性烈。
　　可纵酒再烈，心不醉，人又如何能醉。
　　龙碧冉双手抱着酒坛，就那么直接灌了一口，乍看之下还真有那么点豪气。
　　对面的西门若峰也抱着个酒坛子灌了一口，两人就如同除夕那晚一样，对坐着饮酒，却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天亮之际，所有的酒坛子都空了，两人也都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被人扶了回去。
　　只是，那样的两个人，永远都是，人醉，心未醉。
　　那后来的几天，西王府依旧热闹，只是这样的热闹与龙碧冉无关。那之后的几天，她几乎都会去疏桐院外的那座假山，可能只是为了西门若峰口中的那份“清净”。几乎每次去的时候，都能碰上西门若峰，而他们之间也好像有了共同的默契，两个人只是对坐着饮酒，话却不曾多说。
　　两个人都明白，至少此时，他们是同一类人，所求的不过是那份时间难得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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