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度

　　山人费力将发福的女人扶倒在最近的沙发上：“你什么毛病？突然闯进来，还打晕我客人。”
　　“走了。”
　　“走？我还在工作，怎么能走？”
　　“你的客人都睡着了。”
　　“睡着？大哥你这么快就失忆了？是你打的哎？”
　　“她是柴总夫人，我如果再慢一步，她就认出我了。”
　　“柴总夫人？什么，柴总！？你那个朋友？”山人起初还没听明白，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抬高了八度。“她说怀疑老公外面有人，在他老公衣兜里发现了这儿的火柴盒……你说她老公是柴……也就是说她老公不仅外面有人，还……”
　　“对，还不止一个，男的女的都有。”
　　“我现在真有点同情这位大婶了。”
　　倒在沙发上的女人似要醒转，翻身皱眉嘟囔着：“唱歌啊，怎么停了，说好陪聊陪唱陪酒的嘛？小心我给差评……”
　　杰克咂嘴走上前。山人赶紧挡在女人身前，“你别又打她，她认出你又能怎样？”
　　“那她可能就会追问我她老公的事情。我没兴趣应付这种麻烦事。”
　　女人兀自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直拍沙发：“嗯，唱歌，唱歌……”
　　“看，唱歌就好。奏响竖琴，让巨人安睡。”山人拿起话筒，杰克摇头无语，却也没有转身离开。卡拉OK上放的都是些十几二十年的老歌，山人根本连调都找不准，就更别说唱得好听了。
　　女人又开始不安分地翻身：“不对不对，他唱歌可好听了……这个一点不像……我要差评……”
　　山人哭笑不得，却也无力改变现状。杰克皱眉抢过他手上话筒：“你快起开！别折磨人耳朵了。“
　　”不能怪我唱得不好，这都什么老掉牙的歌。“
　　正好一首新歌开始，杰克也不跟他争辩，拿起话筒自己唱起来。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洒不去。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
　　低沉又富于磁性的嗓音响起，直接让山人乖乖闭嘴。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扑克脸毒舌男还会唱歌，而且唱得还不是一般的好。
　　杰克冲他扬了扬眉毛，不忘在间奏空隙挤兑人：“自己业务不精，别怪歌不好。”
　　“这些歌你都会唱？”山人不甘示弱回敬，“你暴露年龄了，大叔！”
　　杰克倒好像兴致不错，又连唱了两首。等发现歌单上都是些肉麻的情歌时，他不免汗颜，“这都点的什么歌？”
　　“别看我，都是躺那儿的大婶点的，她说她老公以前追她的时候专门带她去卡拉OK，唱情歌给她听。”山人咋舌，“这么老土的手法，大概也就骗骗这种纯情老阿姨了。”
　　杰克哑然失笑：“老土？就你，怕是还不如老阿姨经历丰富。”
　　“谁说我……”
　　他没让山人再多做反驳，迈步登上小舞台，抓过立式话筒继续着一首首经典情歌。
　　“我不后悔我曾爱过，只是不能爱到最后，远去的渡口，彼岸的灯火，只要舍得就会快乐……
　　”想用一杯Latte把你灌醉，好让你能多爱我一点……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深情的歌曲，在山人耳边缭绕低回，深邃的眼神始终挑衅似的逼视着他，仿佛有种无形的吸力，正把他所有的神智一点点抽离……
　　“怎么，这招有用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杰克已座回一侧的沙发上，俯身凑近的眼睛里带着似笑非笑，让人不由嗓子发干。山人下意识往身后的沙发靠了靠，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杰克有心用这招，大概没有哪个女人能招架得住，可嘴上又不愿认输。
　　“有，有用又怎样？”正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时，沙发上大妈帮他接了话。
　　“柴新源，你个大骗子！说什么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这种鬼话你对多少人说过？”
　　“看到了？骗人的招数，用了不于心不安吗？”
　　“他们见一个爱一个，对每个女人都赌咒发誓说是真爱，好像处处留情是身不由己……”
　　“说什么他们，你自己也这么想吧？”想到杰克肯定没少用这种伎俩，山人的语气莫名尖酸起来。
　　杰克并没留意到山人口气的改变，而是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摇摇头：“我，最讨厌这种人！……明知道有家庭有责任，明知道不该爱，却还要不计后果，说什么情难自己，根本只是自私……”杰克说话间透出一丝无来由的激愤，倒好像他就是那个被多情所伤的受害者。
　　山人猜想，在杰克这番言论背后，一定也有一个故事。他说的那个不负责任不顾家庭的人是他的家人吗？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成为如今这个面冷心硬的男人？山人忍不住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也许真事到临头，要保持清醒并不容易。”
　　“我不会！”不想杰克断然否定，“不该爱的人，就算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至少也要做到强迫自己远远离开。”
　　“啧啧啧，对自己真够狠的，都够赶上编虐恋小说了。我倒挺有兴趣看看，你要真爱上哪个不该爱的人，还能不能说到做到？”
　　意识到自己认真过头，竟当着林山人的面说出这么多平时决不为外人道的想法，杰克轻嗤一声，快速转移了话题，“幼稚，你是青春期小丫头嘛，还虐恋小说？”
　　“虐恋不虐恋不是关键，关键是看你被虐，肯定特别爽……”山人说得顺口，竟将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这才发现说漏嘴。
　　杰克扯出一抹森森冷笑：“呵，好啊，那你尽管等等看。要真有这么一天，我会记得你还欠我个约定，我会把受的虐，从某人身上加倍虐回来。”他淡然说着威胁的话语，黝黑的眼睛在晃动的霓虹灯下闪着熠熠光彩，竟让山人一时忘了反击。
　　“啊对，我已经让丽塔把你从公关名单上去掉了。明天开始，回去做你的服务生。”
　　山人这才从发呆中回神：“……什么！？你……凭什么，不经同意，擅自替我做主？”
　　“这话该我问你。”
　　“什么意思？”
　　“刚说的约定，这就忘了？”
　　“……”
　　杰克扯了扯嘴角：“我这个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你……你的东西？”山人反应过来，指指自己？
　　杰克挑眉，算是认可。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再说了，谁是东西？”
　　“觉得这说法不中听？那这么说吧，在我没让你兑现承诺之前，你都是我的人，不准跟任何人有亲密接触。”
　　“‘我的人’还不如‘我的东西’……”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杰克绕进去，山人简直气结，“你这是转移重点……还不能跟人亲密接触，合着我是卖身给你了吗？”
　　“要这么理解好像也可以。”他语气里带着轻快。
　　“那你要是一直不兑现，我是不是连女朋友也不用找了！？”
　　杰克倒似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这话，更是轻笑出声：“不错，还考虑得挺周到。那就麻烦你记得洁身自好。”
　　山人被杰克的好整以暇激得气结：“……任，任何事情都该有个期限，过了期限，就是自动放弃。”
　　“你那天说干什么都可以的时候，有说过期不候吗？”
　　“……你给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要兑现？”山人情急之下不觉扑到杰克面前，拽住他衣领。
　　“还没想好。怎么，你这么着急？”杰克嘲讽的眼神，上下打量山人，“你这是想勾引我？”
　　山人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单膝跪在杰克双腿之间的沙发上，双臂也完全抵在了杰克胸口，随着他缓慢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楚感受到微微发烫的体温，山人不觉一阵发热，移开视线，却正对上杰克泛着微光、形状较好的双唇。有那么一瞬间，亲吻这张凉薄嘴唇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他松开杰克，退开老远，深吸气平复下狂跳的心脏……
　　“小玉怎么办？”
　　“就知道又是为了落难女人，不惜把自己也搭进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余力！”杰克轻轻咂舌，“我会让莉塔精心包装她，教她必要的技巧。金鼎皇宫每个月末都会有一次秘密的初夜竞拍，她可以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山人被这样的说法激怒：“十万块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帮帮她？”
　　“我可不是慈善家，不会花钱做无利可图的事情。”杰克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片刻，“除非她能让我觉得有这个价值。她要有本事让我心动，我也可以花十万块钱买她……
　　“你！”
　　“我这可是友情出价，你不是想我帮她？”
　　并不是这样帮……山人没有把心里想的就说出来，他不清楚那句“有价值……让我心动……”究竟哪里让他听着刺耳。
　　杰克换了个坐姿交叠起双腿，一字一顿说出他冰冷的准则：“不管是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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