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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是鸿门宴
房间里有了短暂的寂静。
夏昭明白,这顿饭终于进入正题了。齐摇光这个人,和他、和夏清是同年,而且是状元郎。齐相国真是没有白白栽培这个独子,不管思虑还是手段,夏昭清楚,自己恐怕在朝政上都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但凭着这些时日同朝为官,夏昭发现这个人极其自律和独立,并不像他之前所认为,只是给齐相国办事的分身或是狗腿子。有时候,即使是齐相的命令齐摇光也会掂量着处理。而且这个人,并不是独狼。他天生亲和力很强,很会团结人心,并且经常找其他人帮忙。同年里,他家室门第职位均是最高,人心也是最向着他。
不过夏昭现在并不能判断,齐摇光是不是纯臣。
夏清听见齐摇光说沈坤建演戏,才忽然认认真真地端详起眼前这位公子哥、这个别院的主人。
齐摇光,听名字,便知道齐相对他的期望。所谓相由心生,齐公子的气质并非容姿华贵,虽也是灿灿光辉显出贵气,但灵动中总是显现着质朴,行事做派温润如玉,和他接触使人如沐春风。如果沈坤建私下里有着侠士豪气和英武硬气,那齐摇光便可以说是丰神俊朗。他不似夏昭那样的仙家洒脱,他是书卷墨香炼出来木檀,光滑、丰实,就像他喜欢用的檀木发簪,虽是温和朴质之物,但削尖的那头,一样可以做个武器。
房间里的静默无声,最终还是由齐摇光自己打破的。
他给沈坤建倒完酒,又抬出自己的酒杯,酒水哗啦哗啦的流进杯子。他轻笑出声,一只手抬起沈坤建握着酒杯的手臂,“叮”两个杯子碰在一起。齐摇光直视沈坤建眼睛,坚定地说道:“沈坤建、沈兄、沈将军,”又转过来对着夏昭和夏清举杯:“夏昭大人、夏清大人,我今天是真心想来和各位交朋友的。”说完扬首干掉一整杯酒。
夏清他们没有回话,但是也将手中琼浆饮尽。
沈坤建倒是大笑出声,他反正没个正形地歪坐着,抬起手来就在齐摇光肩头上一下,齐摇光没有用力,顺势就倒了一半身形。
夏昭和夏清一直也搞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很熟悉,但好像又随时故意给对方找茬。
沈坤建朗声道:“齐摇光你倒是挺聪明的。你怎么看出来的?”这句答话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完全否认。
这次换夏昭大跌眼镜,再沉稳镇定也有些绷不住了。这个沈坤建是他师弟啊,从小看这长大,沈坤建对待他也如兄长一般,自己也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夏昭便问沈坤建:“这可是真的?清儿你也知道对吗?”
齐摇光身形歪了也没有站起来,倒真是有些像醉了的样子。他自己又斟上酒,对夏昭道:“夏大人,别说你了,就是长公主殿下都未必知道。至于我怎么知道,因为我和他不对付十几年了,我处处找他的把柄,自然事事都盯得很紧。”
这话倒让夏昭和夏清更加迷糊了。按说两人针锋相对十几年,不应该相互堤防吗?可每当这两人在一起,却总感觉是两个小孩儿在闹别扭,两人之间莫名有一种安全和信任的气氛。
齐摇光接着说:“我与他十岁上下就相识,起初我佩服他武功比我好,头脑也不比我笨,但后来……”
“但后来我们因为一些分歧闹翻了,但心底里还是瞧得起这个人的。”沈坤建接话很快。
齐摇光把沈坤建推开,坐起身来,斜眼瞅着沈坤建:“瞧你这点儿出息。”这话也就他们两个听得懂了,齐摇光最瞧不上沈坤建对夏清的事情小小心心、谨谨慎慎地样子。
夏清突然以袖遮面地笑起来,他觉得这完全就是两小孩过家家。他喝了点酒,脸颊绯红,和他的天青色道袍衬到一起,仿佛一片桃花瓣儿落在了寒潭池子里。
夏昭很无奈的看着现在的情况。眼下,有人透露了夏家还有第三代子嗣要落地的消息给齐摇光,其父可是原本处心积虑要对付夏家的人。突然这个政敌的儿子,要跑来交朋友。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师弟,竟然假结婚,还和这个政敌的儿子是好友。自己一直宠着、护着的小师弟还帮忙瞒着。小师弟还搞不清状况地嘲笑起眼前这两个幼稚鬼,仿佛只是一场好友多年和好的饭局。这场饭局难道不是鸿门宴吗?
越想越闷的夏昭眼睛一闭,将眼前的酒干了。
夏清看着夏昭的样子,便伸手拉拉夏昭的衣袖,宽慰他:“大哥先不必计较这两人的事情,其他我也不清楚,坤建只是不想做个完美无缺的将军,才能出此下策,大哥你想,以他的年纪和军功,若没有缺点,陛下和朝臣将来只怕不会允许他长命百岁吧?”
夏昭心里怎么能不清楚,夏家为什么要一直避世?再说一个齐摇光能做戏,换个沈坤建当然也能,只是,这些朝中之人,戏怎么那么多?终非他所欣赏。他摇摇头对夏清说道:“清儿,你我真的不适合在这朝堂。”说完又自斟自饮起来。
“沈坤建,现下局势已变,我们和好如初吧。”齐摇光这话是对沈坤建说的,可两人的眼睛都没有从夏清身上移开过。
沈坤建抬脚轻轻给了齐摇光一下,示意齐摇光别盯着,给他倒酒。齐摇光无奈抿嘴一笑,还真给他倒起了酒。沈坤建也做起来,对夏昭说道:“师兄,不是师弟有意瞒着,只是……还望师兄见谅。”
“我们师兄弟不必说这些,你的苦衷我也能明白。”
“多谢师兄体谅。”沈坤建还是举起酒杯敬了夏昭。夏昭本想回敬,却发现他们这边儿的酒壶里没有酒了。
齐摇光怕夏昭叫人,便将他和沈坤建的酒壶递了过去并说道:“夏昭大人,之前家父却有想对付夏家的想法,不过,我并没有这样意愿。”
夏昭对他的坦诚有些意外,印象中的齐摇光能绕着说话的时候,就不会直言不讳。
齐摇光接着说道:“家父年纪大了,反应有些迟钝不说,有时候更看不清朝中局势了。”
这下连夏清和沈坤建都有些吃惊了。
“眼下陛下并不想尊哪个教派为国教,我想别人不清楚,咱们几个是清楚的。我父亲自己也清楚,但他不能预测这次辩论过后朝局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还想借此压制夏家,这场辩论之后,哪里还会有夏家,甚至齐家呢?这在根本上是与陛下的意愿背驰。我劝谏无果,只能自立门户。”
沈坤建出声道:“不愧是老子讨厌的人,还算有点儿脑子。”
这时,夏清却细细地问:“齐兄是如何看出我等没有要争的意思?又是如何得知陛下的意思?”他红着个脸,像是问问题小学童。
夏清只是奇怪这个接触不多的人,算上这次,不过第二次在一起吃饭交流。他怎么就那么笃定?
齐摇光心想,这是个好问题,好学生才能问得出的问题。其实这个判断没有那么容易下,入朝之前就对夏家和沈坤建保持了高度关注,不是道听途说,而知自己收集信息来判断。再加上入朝之后,观察夏昭。他故意接近夏昭验证自己的判断,花了很长时间。
“这就说来话长了,今天不说也罢。”齐摇光举起酒杯饮酒,表示不想说得那么细腻。
沈坤建并不关心这个,他知道齐摇光怎么判断的。他和睿帝秘密很多,其中一项是他掌握着一支睿帝的暗探队伍。这个队伍在少年皇帝征战时,由死侍组建,原是由睿帝亲自统领。后来睿帝把统领权给了沈坤建。和平时期,除了军事任务,当然也要帮皇帝刺探前朝大臣的隐秘之事。可以说除了皇帝,沈坤建就是最了解这些大臣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他好色的名声连自己母亲和舅舅睿帝都瞒过去了,却被齐摇光当众出破,他百思不得其解。左思右想,他主动给齐摇光倒起了酒,开口问道:“你还是没说,你你是如何盯我的?”
齐摇光也不含糊,晃晃酒杯反问:“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你……行,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说完沈坤建端起酒壶就灌。他是真的有挫败感,堂堂皇帝陛下暗探队的老大,居然被人反将一军。
夏清却有点儿急了,连忙招呼沈坤建别喝酒:“坤建,你这样喝太多吧?”他看出沈坤建有点生气,似乎是在灌自己。他今天很累不想陪喝醉了之后的沈坤建练武,他也不想夏昭陪他练武。夏昭也并不想陪沈坤建胡闹,连忙劝住。
但是似乎来不及了,沈坤建之前就一直再喝,但他实际上千杯不醉,所有的酒后闹事都是酒壮怂人胆罢了。
夏昭和夏清甚少饮酒。师门中没有规定完全不能饮酒,但他们很少饮酒,因此喝得比较多的夏昭开始不甚酒力。
齐摇光看着一个要醉倒,一个要继续喝的场面,便宽慰夏清:“夏兄不必担心,夏昭大人要是不胜酒力在此处歇息便是。沈将军若是还想继续喝,咱们可再陪一会。”
夏昭一听,便插话道:“我确实不胜酒力,但我稍坐坐即可,齐大人可换些茶来。”
齐摇光便叫人来换上茶水,自然又带了不少酒来给沈坤建。
夏昭和夏清便在一旁饮起茶来,而沈坤建和齐摇光还在继续饮酒。夏昭可不想歇在别人府上,他还有好多话要问这两个师弟。
齐摇光陪着沈坤建喝酒,嘴上也没闲着。他今天就是来结盟的,自然要把话说得透彻清楚。
“诸位,你我皆是朝廷臣子,本不该在此议论朝政国事,免招结党营私的闲话。但现下乃非常之时,陛下行非常之法,在下为求自保,还望诸位体谅。”齐摇光言辞恳切,在场三人皆明白,齐摇光和齐相在政见上是真真儿地要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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