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弹指顷浮生过

　　“挺好的啊，你看上的人哪有不好的。”
　　陈衎然眼睛呆呆地望着他，面无表情，霍伟彦被他看得有点发慌，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睑，他很少表现出心虚的样子，但那一瞬间，他还是有点难为情。他明知道陈衎然没钱，却偏偏在他女人面前摆出一副阔绰的样子让他难堪，他明知道陈衎然不善言辞，却偏偏喧宾夺主地在郝佳面前卖弄自己的见多识广。陈衎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可是却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什么也掌控不了。
　　“你是看上她了么？”
　　霍伟彦看着他笑了，“我看没看上她你不知道么？”
　　“你看没看上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能看上你了。”
　　“那不正好么？顺便告诉她我其实喜欢的是她男朋友。”
　　陈衎然有时候觉得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一切都很不真实。
　　他明明家境贫寒，却突然之间在一所非常好的学校入了学，不知怎么地和霍伟彦变得很熟，甚至连他们最初是如何熟悉起来的也不太记得；之后霍伟彦彻底消失，在他在日复一日、几乎将自己高中生活忘记、开始谋划未来的时候，突然现身，并且居然还有重温所谓的旧梦的意思。在霍伟彦出现之后，很多事情逐渐已经偏离了他的既定轨道，他甚至不敢肯定结婚生子这件事一定能发生在他身上了。
　　“所以呢？你喜欢我然后能怎样？”
　　“不怎样啊，后半生和你一起过，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就这么简单啊！”
　　“你问过你父母的意见了么？他们答应么？”
　　“我干嘛要问他们的意见啊，和你过日子的是我，又不是他们。”
　　陈衎然没法反驳这句话，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就像泰坦尼克号刚刚驶出码头一样，没人会怀疑它会遇上冰山，没人相信它会沉没。相比于霍伟彦，陈衎然更悲观一点，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死亡和离别几乎贯穿他的前半身，他即使拼尽全力，也难逃命运对他的围追堵截。那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生怕日子偏离正常轨道的心情，他想霍伟彦可能还无法体会。可是他们偏偏又遇见了。无论前路如何，陈衎然都打算陪他走这一程，走下去，那是上天垂爱；走不下去，自然也是命中注定，无论对谁，都算有个交代。
　　“可是郝佳怎么办啊？”陈衎然叹息了一声。
　　霍伟彦听到这句话，就像葛朗台看见了黄金一样，呲溜一下蹿到陈衎然身边抱着他说：“你这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么？你不用管她，没有你她也会过得好的。”
　　“你这叫什么话啊！”
　　“好话啊，她没那么喜欢你，你就别惦记这茬儿了。”霍伟彦一边说一边抱着陈衎然摸来摸去。“你怎么这么瘦啊，一点儿都不壮实。”
　　陈衎然挣扎着，霍伟彦紧紧地抱着他，“求你了，让我抱一会儿行么？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你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霍伟彦趴在陈衎然肩上，嘴里的热气喷在陈衎然的耳朵里，陈衎然无处可逃，或者也是不想逃，任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那一夜霍伟彦死活要和他睡一个被窝，陈衎然闹腾了半天，也没从床上把他推下去，只能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躺到自己的枕头上。霍伟彦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搂着他睡了一晚，他也不敢太放肆，陈衎然和自己不一样，那小子对女人还是有感觉的。如果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而贸贸然上手，万一让他以为自己只是贪图他的身子，那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虽然他的身子确实很馋人，幸亏他们都穿着睡衣，不然自己这一夜过得会更煎熬。
　　霍伟彦听着陈衎然平稳的呼吸声，感觉自己的心跳地很快，说的矫情一点，那就是幸福、踏实的感觉。他很少去费心琢磨到底什么是喜欢，他喜欢过很多人，在看见的那一瞬间不能不说心里是挺高兴的，但时间长了就没什么感觉了，分分钟想找个理由甩人，仿佛他根本不曾喜欢过对方一样，不耐烦的样子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肯。他一度怀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曾经也跟郁紫宸那帮狗友诉说了自己的焦虑，那帮货色一副“你就一渣男装什么清纯”的嘴脸，让他更加郁闷。直到陈衎然的出现，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那种小心翼翼、转辗反侧的感觉从不曾对别人有过，陈衎然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他的注意力，仿佛大脑不受控制一样，他咳嗽一声，都恨不得把药店所有治咳嗽的药买给他。庆幸的是，这种感觉，穿越时间的长河和世事的纷扰，依然在心底存留，那颗朱砂痣，到底还是鲜红的。
　　陈衎然早起洗漱后打算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他起床的时候，霍伟彦还睡着。陈衎然也没叫他，时间还早，想让他多睡会儿。霍伟彦醒来后，看到手机上一连串的消息，郁紫宸打算这周末过来找他聚聚；霍正霆让他给买点东西，他打算去看个老朋友；公司技术部的负责人告诉他下午五点开个会，项目在落实中出现了点问题，有可能需要延期；秘书告诉他晚上八点在XX酒店的包厢定好了，与投资人的会面如期进行……霍伟彦看着窗外的蓝天，面无表情。
　　生活永远是任性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起精神应付。餐桌上陈衎然给他留了张便条：我买了包子和粥，如果凉了你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吧，吃了饭再走。霍伟彦心里暖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感觉瞬间有了精神。
　　那些天，霍伟彦每天基本都喝几杯浓浓的咖啡提神，公司再谈一笔投资，如果钱拿不到，项目开展不了，基本也就是死路一条；霍正霆有时候打电话过来，有意无意问起他对象的事儿，希望他能尽早上点心，毕竟他也不小了。霍正霆大概是人上了岁数，而且就他这一根苗儿，眼看着一点儿结果的迹象都没有，多少有点儿寂寞。公司家里的事儿一堆不说，他还要分出精力来匀给陈衎然和郝佳，陈衎然就不必说了，除了没见面，该送的送，该给的给，嘘寒问暖插科打诨什么都落不下。在撩拨陈衎然的时候，对郝佳也展开了攻势。依陈衎然的性格，估计是说不出那两个字，那不如干脆点儿让女方提，反正是早晚的事儿，无非是自己做点牺牲而已。霍伟彦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曾觉得自己简直是十恶不赦，每次在手机上和郝佳调笑的时候，都在骂陈衎然，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恶心到这个地步。他把去见陈衎然的时间都留给了郝佳，他约郝佳出去吃饭的时候，郝佳很是意外，毕竟没有陈衎然在，总感觉很不自在。霍伟彦当然明白郝佳那点儿心思，话说的滴水不漏，自己是个外地人，S城很多好玩儿好吃的地方自己都不知道，陈衎然实验室忙得抽不开身，也没办法陪自己逛，只能叨扰她这个当地人陪自己转转。话只要说的漂亮，婚内出轨这种事儿都可以被定义为追求真爱，跟自己兄弟恋人去逛街这种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霍伟彦看郝佳的眼神大胆炽烈，充满着占有欲，嘴角含笑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种蓬勃的野性和不羁的放荡对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在理智甚至没有反应的时候，感觉已经沦陷了，女人的爱情，不就是感觉吗？
　　霍伟彦在送她回家的途中，在车里侧着身和她接吻了。那时，陈衎然还在实验室里做数据分析。
　　郝佳约陈衎然出来吃饭的时候，陈衎然过来的时候，看见路边一个老大娘卖花，就买了一束小雏菊。他很喜欢这种花，好看，却不张扬。
　　“你最近怎么样啊？工作累么？我过两天就解放了，要不要陪你去逛街啊？”陈衎然一脸笑，因为这个项目是他导师承接外面公司的活儿，干好了，他们几个也能拿点儿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一笔收入。
　　郝佳笑着，也应和着，饭馆里的音响还播着李圣杰的《手放开》。那时距离饭点儿还早，吃饭的人不多，邻座好像是一对情侣，进门处是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挺热闹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陈衎然吃到一半，看着郝佳说。
　　郝佳不自觉的低下了头，沉默着不说话。
　　“我觉得你有点儿心不在焉的。”
　　郝佳还是沉默，陈衎然也没再说话了，陪她坐着。
　　“我们分手吧！”
　　郝佳说出来这句话时，陈衎然还是那副呆呆地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为什么啊？”
　　“我们不合适。”
　　陈衎然回想不起来自己那天是怎么出的小饭馆，纷纷乱乱的事情全都用涌进了脑子里，他只记得随便坐了一趟公交车，一直坐到了终点站。那是比较偏僻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小公园，他在那里逛了很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进门的时候，屋里灯亮着，霍伟彦伸着两条长腿，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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