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憾时抱余生

　　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韩憾正式迎来了硝烟弥漫的高三。
　　艾成为了让高三生更好的复习，在每晚的自习过后增加了自由晚自习时间，想留在教室复习的学生可以在教室留至十点。这倒是让韩憾觉得很好，自从韩卿带着小孩住回家中，韩憾已经被婴儿的哭闹声折磨的快有些神经衰弱，一时一刻都不愿在家中停留。原本可以休息的周日，韩憾也重新在省图报名了补习班，从早到晚，将周日一天塞得满满当当。这样一来韩憾毫无休息时间，水杯里的水换成了各种各样的咖啡，却依旧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不放过每一个课间十分钟补眠。夜晚两点睡下之后，又会被啼哭声吵醒，韩憾不得不过上了早起一杯咖啡，夜晚一杯红酒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咖啡和红酒的依赖越发加重。
　　韩憾睡前照例去倒一杯红酒的时候，被起夜的韩卿看到，原本半梦半醒的韩卿立刻训斥起了韩憾。“你才多大你就敢喝酒！你参加什么高考！还是好学生，真是自甘堕落！”
　　韩憾不理会韩卿的怒吼，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杯子故意没刷放在桌上，回到自己房间，关门落锁，带好耳塞，闭眼入眠。
　　第二天一早，韩憾洗漱过后就迎来了狂风暴雨般的斥责。
　　“哭声吵得我睡不着。”韩憾丢下一句话，早餐都没吃就离开了家，丝毫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妈你看看她说的是什么话，自私自利只顾自己…”，韩卿喋喋不休的数落声。

　　禾也和西可在高三伊始就扎进了艺考冲刺的大军里，忙的不亦乐乎。禾也偶尔会摸准时间，在韩憾上下学的路上给她打个电话吐槽一下画室的事情。康元和安心也会经常发短信来问问韩憾的状况，顺便秀个恩爱，算是忙碌生活里的小小慰藉。
　　十一小长假的时候，韩憾难得能在家里休息一天，睡了一个非常舒服的懒觉。猫在屋子里看着电影放松，就听见房门敲响的声音。韩憾打开房门，看到是康元和安心，惊讶失笑，连忙招呼着他俩进来。安心看着瘦了许多的韩憾皱了眉，韩憾被康元笑着摆摆手，拉了出来。
　　康元和安心嘴甜的问候着韩憾的妈妈，康元更是端得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哄得他们七荤八素，很是热闹。
　　“你这小子，合着是来和我显摆自己交女朋友了。”
　　“那可不，阿姨，我好不容易把安心追到手，费了多大劲，可不得和你们挨家挨户的显摆显摆。不过我是来看卿姐的，我俩回家一听说您和卿姐回来了，这不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么。”
　　“你这臭小子就是嘴甜，可要好好对我们安心吖，不然有你小子好看。”
　　“得，我看你们都得这么嘱咐我一句，我这是什么形象？”
　　“你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宝贝？”
　　“那我得重新树立一下形象了，是不是吖宝贝。”康元说着逗起了韩卿的儿子，“小子，快长大，舅舅带你玩儿吖。”
　　安心拍了康元一把，“什么都不给我们宝贝买，就想做舅舅吖，是不是。”说着就将手中的一个袋子递给韩卿，“卿姐，这是给小家伙儿的礼物。”
　　“嗨，你俩还是学生呢，怎么能破费。”韩卿笑着客气道。
　　“那我们也是小家伙儿的长辈吖，是不是吖，等你长大了姨姨给你买玩具，不带这个臭舅舅。”安心一边笑着一边逗着小孩。
　　“你看看，这就是没把我们放心上。”康元打趣，将自己手中的袋子递给韩憾的妈妈，“阿姨，您看看，还是我想着您！”
　　韩妈笑着应下，康元又故意板起脸看向韩憾，“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儿，高三才开始不到两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将最大的那个袋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韩憾有些不解，却看向康元的眼色，还是当着面将盒子打开，是两瓶红酒。韩憾陡然明白了康元和安心的来意，几不可见的笑了。
　　许是担心韩妈和韩卿的数落，康元连忙开口，“姨你可别说我们带坏你女儿吖，这没啥度数，但是睡前喝点有好处，高三太紧张，我和安心高三的时候也喝这个助眠，帮助缓解紧张，放松。这不小憾也高三了，我俩之前和她提了一嘴，这个我俩都觉得不错，就寻思让她也试试。”
　　“难怪她前几天半夜喝她爸爸的酒，敢情是这样。”
　　“小憾，你可得好好学习吖，想吃啥喝啥给哥打电话，立马给你寄回来。我爸去年可是供着我，恨不得把月亮都给我摘下来。”
　　“你怎么占我便宜呢？”
　　康元楞了一下，旋即大笑，“你这不是让你妈找茬揍我呢么！”
　　韩妈笑得爽朗，拍了拍康元的手，“你也长大了懂事了，你爸妈放心，我看着也高兴。一会儿在家里吃饭，我现在就去做。”
　　“阿姨，不忙了不忙了，我俩得回家呢，事儿多的很，就是来看看您和卿姐，马上得走。”
　　几个人又是客气一番，康元和安心告辞离开。康元给韩憾使了眼色，韩憾会意。
　　过了十几分钟，韩憾接到电话，连忙穿好衣服，和妈妈说西可找她有事儿，中午不在家吃了就关门离开。才出巷子口，就看见康元子啊车里和他招手，韩憾小跑两步钻进车里。
　　“小憾，想吃点啥？”
　　“烤肉。”
　　“得嘞，咱走着。”
　　韩憾见状立刻扣好安全带，手默默的抓紧了扶手。却不想被驾驶座的康元看到，炸了毛，“我车技好得很，你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是怎样？”
　　“没有，我只是注重安全。”
　　康元翻个白眼，发动了汽车。
　　当他们终于落座在饭店时，安心开口，“小憾，你的时间都怎么安排的？怎么才开始就瘦了这么多？”安心看着韩憾，很是心疼。韩憾身材本就消瘦高挑，高三繁忙的生活让韩憾瘦了十几斤，都有些脱相了。
　　“就是高三生的作息时间呗。”
　　“不行，你从起床时间开始，一天天的给我说。”安心态度很坚决。
　　“六点起床，六点十五吃早餐，六点四十五去上学，七点到校，上课，十二点十五到家，十二点四十五吃完饭睡觉，一点四十五起床，两点十分到校，上课，十点离校，回家，两点睡觉。”
　　“你在学校上自由自习吗？怎么不回家？”安心话一出口，很快领悟，“那晚上谁去接你？”
　　“我有个男同学和我家住的特别近，我俩每天一起回家。”
　　“那就好，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太不安全了。”安心放了心，韩憾也乖巧的点了点头，绝口不提自己曾被醉汉尾随的事情。
　　“星期天呢？”
　　“星期天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半在省图上课，十二点下课，两点半上课，晚上六点下课，然后回家，整理一下大概十一点睡觉。”
　　“小憾，你不能把自己逼太紧了。”
　　“安安姐，我看你是大学上久了，高三不都是这样的么。”韩憾故意开玩笑，“其实这样的生活倒是很充实，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高三很难熬，你会更难熬。小憾，还是那句话，咬紧牙关，心无旁骛。”
　　韩憾笑容坚定，用力的点了点头，举起装着米酒的杯子，“我有个特别喜欢的歌词，敬有绝对自由的选择，敬不随波逐流的自我！”
　　三个人杯子碰在一起，满是对未来无限期待的声音。
　　秋天随着满地枯黄的落叶离开，冬日来临。大千世界，四季轮回，时间有序行走，冷静而理性，仿佛一切都变了，又一切都没变。只是人如蝼蚁，游离于自己的命运，挣扎向前。
　　韩憾已经很久不经过理科班那边了，每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韩憾都会立刻趴在桌子上浅眠十分钟。好在韩憾人缘一向颇佳，周围人谁去打水总会带上她的杯子。禾也这两天因为学校的事情回了学校，大课间去找韩憾的时候，看见韩憾趴在桌子上睡觉，也没有叫醒她，拿起她的杯子去了水房。
　　正巧禾也在水房碰到了章白和陆彧，章白从禾也手中拿过水杯，高兴地和禾也闲聊着。陆彧见禾也手里拿着韩憾的杯子，出声询问，“怎么是你给韩憾打水？”章白也在一旁帮腔，“对吖，好久没见她来打水了，好像很忙吖。”
　　原本兴致勃勃的禾也看到陆彧就有点来气，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让陆彧帮忙打水的女声，回头望去，看见林茶手里举着和韩憾陆彧很像的杯子，彻底黑了脸。一把从章白手里拿过水杯，“我们家韩憾忙着一直学习，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又看了眼韩憾的水杯，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韩憾还宝贝这个破水杯宝贝的要死，真是丑死了！”说着就走出了水房。
　　“等一下。”陆彧急冲冲的跟上，拉住了禾也。
　　“干吗？”
　　“禾也，韩憾她最近…”
　　禾也一把甩开陆彧，怒气冲冲，“我说陆彧，还有你章白，在学校时间更长的是你们吧，你们怎么跑过来问我呢？”见陆彧不说话，林茶的视线也转向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是，每天忙着学习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想别人。不过我们韩憾一向不同于旁人，有她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绝对不会随波逐流，刻意模仿别人，忘了自己是谁，你大可以放心。”说着瞪了陆彧一眼，扬长而去。
　　禾也走进十三班的时候，韩憾已经醒了，在和温静一起讨论地理题。见禾也一脸怒意，连忙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谁惹你了？”
　　禾也把水杯往韩憾的桌子上一拍，将刚刚的事情悉数道来。“你俩到底什么时候才和好吖？！到底打算冷战到什么时候？”
　　韩憾笑着拍了拍禾也，“好啦，不气不气。”
　　“你俩真是烦死了！到底是在冷战什么吖，和好能死吗！这都什么事儿吖？”
　　韩憾的脸上突然有些自嘲，“禾也，冷战这种事，就好像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遇上狂风暴雨。我没有带伞，正好走到了他家门前，也想过是不是要敲响他的家门暂时避一下。可我思虑再三还是收了手，宁愿一个人走在雨里。”
　　禾也听到韩憾的话，有些愣怔。
　　“禾也，带钱了吗？”
　　“带了，怎么了？”
　　“今天想早点回家，你陪我去买个水杯吧，我钱没带够。”韩憾说的云淡风轻，禾也却突然有些难过，她不是不在乎的，几度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轻声说好。

　　第二天的时候，韩憾带着新的水杯去了学校。温静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问怎么真的换了，还说韩憾似乎很喜欢这个牌子。韩憾笑着不置可否。早自习结束，班主任王虹叫韩憾和她一起去办公室，韩憾点了点头，跟在王虹身后。
　　路过七班时，韩憾又听到了哄闹声，王虹敏感的看了韩憾一眼，见韩憾面色如常，便也没说什么。韩憾看到站在六班门口说话的林茶和陆彧，面无表情的径直走过。韩憾从办公室抱着作业本回去的路上，七班门口传来的起哄声再次响起。七班班长戏谑韩憾，韩憾站定，笑意未达眼底，扬声说道，“你们班的男生是被人踩了嗓子吗？我每次经过还以为进了戏园子赶上打赏呢。”说完不管众人的反应抬脚离开，正巧遇到准备回班目睹这一幕的江祎，江祎轻声失笑，韩憾知道他在笑什么，翻了个白眼，“真是烦死了。”江祎笑意更甚，轻拍了拍韩憾的肩膀。
　　大课间的时候，韩憾去图书馆还书，再次碰到了江祎。两个人在书架前轻声闲聊，各自选了喜欢的书目。
　　“你怎么还有空读小说吖？”
　　韩憾笑笑，“你不也一样吗？题做多了放松一下，还可以积累一下阅读量。”
　　“彼此彼此。”江祎无奈，“我的大脑已经快被各种公式搞疯了。”
　　韩憾被江祎逗笑，两个人走到借书处登记时，迎面遇到了陆彧和林茶，陆彧抢先开口打招呼，“韩憾，江祎，你俩来自习吗？”
　　这是他们时隔近半年之后的第一句话。
　　江祎轻轻看了韩憾一眼。韩憾面色如常，正掏出自己的学生卡递给老师，便回道，“不是，来还书，正好碰见了。”
　　“韩憾，你要回教室么？”江祎问道。
　　“嗯。”韩憾轻声回应，又将登记好的书递给江祎，对着他们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聊。”说完淡笑着转身离开。
　　江祎缓缓走至她身旁，对刚才的事绝口不提，翻了翻手中的书，询问韩憾，“你还是打算去J市或者H市吗？”
　　“嗯，暑假的时候去J市的几个大学感受了一下，简直是自由的味道。”
　　“所以为了享有自由，我们必须控制自己不会在高考前原地爆炸。”说着又故作郁闷的补充一句，“太难了，公式太难了。”
　　韩憾转头看向江祎，看到江祎脸上的笑意，心下了然，也报之一笑，走至七班门口时，江祎和韩憾告别时，再次拍了拍韩憾的肩膀，他知道，韩憾明白的。
　　韩憾轻笑，转身潇洒离开。
　　原来故事早已有了新的篇章，少年早已长成，是她太过粗心，自以为是没有察觉。可是春天的树枝何时抽出第一支新芽，冬天又是在何地落下第一片雪花，又有谁留心。
　　心里骤然一空，些许失落之后，是坦率解脱的了然。
　　韩憾突然在这一刻看清了自己的心。她并没有想象中难过，随旁人怎么想，说她倨傲冷漠也好，说她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也罢，没有混沌的泥泞，没有啰嗦的纠葛，也没有烂俗的牵绊，这样很好。像是冰川裹挟着寒冷的寒冷的海水扑面而来，汹涌刺骨，可有一艘船披荆斩棘的冲到她面前，坚定不移地告诉她，你别担心，我自有足够厚实的穿甲，冲破一切阻挡。在这个隆冬，韩憾终于意识到，在她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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