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曾是蝙蝠】

作者:生姜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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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雪简史(三)



      “我在这儿。”

      他说。

      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隔着一位脚尖悬于地面的人间之神,被强行拔高的稚嫩与饱经磨砺的沧桑,布鲁斯与布鲁斯,蝙蝠侠与蝙蝠侠,虚幻的假象与重归的真实,对视。

      片刻之后,蝙蝠先将目光移开了。

      而蝙蝠侠一动未动。

      男巫没敢再去看那人脸上的恍恐表情,突兀经历这一幕,即使作为画面之外的旁观者,也莫名让他的内心伤痛不已。

      片刻后,那个真正的蝙蝠先开了口,却不是对着他来自另一个世界鸠占鹊巢的同位体,而是对着克拉克,当他们两人面对面时,一种浑然天成的屏障仿佛在他们之间升起,隔开任何介入的因素,“克拉克。”他又重复了一遍,“把他放下。”他紧紧地盯着超人的眼睛,仿佛面对的是一只未经驯化的野兽。

      不义超人也用同样的目光回视着他,不到一秒的僵持后,他忽然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微笑,“如你所愿。”他说。

      下一刻,他手上的躯体像是迎面撞上了什么正在急速行驶中的物体,如轻质球体一样被猛地弹飞,滚滚的气浪中,奄奄一息的身影没入到倒塌的废墟之中,激起一路的烟尘。与此同时,不义超人动了,他瞬间从原地消失,转瞬之间来到了蝙蝠侠面前,伸手去抓他的脖颈。

      但蝙蝠侠比他更快。

      超人药。这种在不义统治中期才被研制出来的万能药,打着‘人人超人’的口号,在疯狂消耗使用者身体潜能的同时,也赋予了他们短暂的超级速度与超级力量。

      百分之一秒间,蝙蝠侠就已经从原地跃起,飞快的朝蝙蝠消失的地方跑去,他像是一道黑色的影子,一只迅猛的猎豹,在超人刚刚来到他所停留的原地时,不义蝙蝠就已经扶起了昏迷过去的蝙蝠,将他的手臂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不等超人袭来,不义蝙蝠已朝身后扔出了一枚烟雾弹,一头扎进了登时腾起的灰雾之中,超人还欲再追,却在看清了雾气里夹拌着的物质时,不得不在这面对他而言的铜墙铁壁面前生生止住了先前的趋势。

      反抗军基地的泽塔通道在人间之神的眼前亮起,反抗者们正迅速地撤离此地,不义超人却只是伸出手,用堪比显微镜的准度精确的抓取了这雾气中一枚闪着幽绿光芒的粒子,不用放在眼前细看,触及一瞬间给周身带来的虚弱感就让超人意识到了它是什么。

      ——氪石。

      一整个坍塌的大都会实验室没有杀死身在其中的蝙蝠侠,反而让他如愿找到了对付不义暴君的阿格硫斯之踵。

      不义女侠担忧的目光中,超人取消了继续追击的命令,他将那枚粒子挥散在空气中,向下属嘱咐道,“采集些样本,送去给卢瑟...”这时,这暴君才想起来卢瑟在不久之前已经死于他手,于是改口道,“送去给渡鸦看一下,成分里有没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

      这个世界唯一的一块氪石已经被封存在韦恩庄园的地下,需要包括超人在内的五位正义联盟成员的手印才能将保护装置开启——蝙蝠侠曾定下的规矩,在现在看来却已永远无法达成。而除了氪石,如果蝙蝠侠想要结束这场战争,还有一个办法

      ——寻求来自其他世界的帮助。

      —

      一如往常一样,蝙蝠从昏沉中醒来,触目可及的只有那一片黑暗。

      他的后背抽搐,四肢却一动也不能动,纵然灵魂被不甘驱使,在这沉甸甸的躯壳内反复挣扎,所换来的也只不过是绵绵不尽的痛苦。

      恍惚间,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疾风骤雨拍打在他的脸上,冰冷的水汽灌入鼻腔,他想要反抗,他想要——想要,想要什么?

      灯光骤然亮起,一切的沉溺幻象顿时随着黑暗远去了。

      蝙蝠重新感觉到了肢体的存在,拖着满身的淤痕,他用手撑着身后的床板,一点点的将上身支了起来。环顾四周,他所在的仍然是自己反抗军基地的房间里,简单,破败,除了一张床板外的东西清晰可数,一张跛脚的小桌子上还放着昨夜没有吃饭的速食意面的纸盒——凌晨一点时他准备吃这份晚饭,凌晨一点四分时收到了神谕发来的警报:大都会旧址上有异常能量正在汇聚。他放下叉子,夺门而出,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份焦急从何而来。

      一直到忙碌并昏迷到现在,意面早就凝固成了又冷又硬的一坨。

      但是现在,除了那盒意面,还有一个人正坐在桌旁。

      他的半个身子都隐没在灯光找不到的三角阴影处,像是一只倒吊在洞穴深处的蝙蝠。

      “布鲁斯.韦恩。”短暂的对视后,对方先开了口,声音粗糙的像是被砂纸草草打磨过一般,“关于你自己,你还记得多少?”

      “我应该记得什么?”他用同样粗砺的声音回答。

      虽然对这个问题本身都毫无头绪,但是作为一只蝙蝠,蝙蝠还是习惯性的将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对方,“比如你是谁?比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咄咄逼人,“如今的局面已经足够混乱了,我不想给予任何一个‘我自己’他们能来掺和一脚的暗示。”

      对方裸露在面具覆盖之外的嘴角弧度轻微改变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要露出一个嘲讽还是苦笑的表情,但最终,他的神情还是分毫未变。冷硬如初,“我是蝙蝠侠。”

      “这是我的世界。”他说。

      这个回答突然让蝙蝠愣住了。

      ...他想要...他想要什么...

      似乎是天降启明,这个毫无依据的问题似乎骤然获得了一个答案。

      我想要...我想要...

      回家。

      ——“不不不不不不!”

      无数个画面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呼啸而过,时而是冰冷的囚室,满地横躺着与自己相同外貌的尸体;时而是手术台,被拘束带死死捆在上面的男人在挣扎,手术刀落下,他嘴里的嘶吼也只能转变为模糊的呜咽;时而是城市之上的漫天星空;时而是在他眼前灵巧跳跃的男孩,五颜六色的罗宾鸟将自己倒挂上吊灯,将双腿垂下来,老管家则在一旁举着餐盘微笑,他们叫他,他们叫他...

      布鲁斯。

      而另一面,他看着在他眼前的蝙蝠,目光扫过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庞,数不清的记忆也像烟花般的洪流翻转上升,多彩的色泽融合成了数不清的混沌。他的眼前时而是布鲁斯.韦恩在漫不经心的整理领带,时而又是哥谭的黑暗骑士蹲在滴水兽上,人间之神朝他微笑,询问他是否愿意成为一个未出生孩子的教父。在那个温和到不可思议的夜晚。

      而后,小丑的笑声如烈火燎原,让一切美好火炬里的枯草般燃烧殆尽,整片大都会被核弹夷为平地,超人带着满身的灰烬与一颗伤痛的心回到地面上,将他昔日的朋友狠狠推开,他们争吵,带着互相都不理解的绝情分道扬镳,矛盾不会消除,矛盾只会愈演愈烈,断背,充满煎熬与痛苦的复健,他们需要背负的,被牵扯入这场战争的无辜者的性命越来越多,偶尔的意外相见也除了警惕与争执外再无可言。

      ——蝙蝠侠已不再是能拉住超人的最后一道枷锁。发疯的人间之神带给所有人的只有注将的苦难与毁灭,连同他自己在内。

      ‘我怎么才能帮助你,克拉克?’一个无名之音在他的胸膛里无可无奈何的嘶吼,而等蝙蝠看向不义蝙蝠时,他所表现出只有无比的平静。无数的回忆裹挟着剧烈的情绪,从他的身侧惊掠而过,破碎又融合,最终成为了消失在黑暗里的光点。

      在他眼前之人的身上汇聚成了所有。

      “是的。”蝙蝠喃喃的说道,“你是蝙蝠侠。”

      这短短的五个字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的背脊一下子塌缩了下来。

      ——

      虽然没有打开红太阳灯,剩下的灯盏也足够维持住训练室里基本的照明。

      蝙蝠已经是第五次被不义蝙蝠抓着肩膀甩飞出去了。

      第一次的时候,他尚且能把失误归咎于自己还未愈合的伤口——被灌入脊髓的N金属虽然能够加快伤口的愈合,却不能减免那些未褪疤痕所带来的痛苦。超人丝毫没有对冒牌货留手,万幸的是,所有的骨头都还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蝙蝠用一个翻滚削减了向后的力道,他利落的腾起身,双手一前一后的抬拳在胸前,谨慎地盯着不远处的身前,不义蝙蝠已经换上了一身稍显松弛的运动服,衣料不再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这只蝙蝠也取下了自己的头盔。此时此刻,他的一头黑发因运动过后而显得稍微潮湿,在光能灯的炽烤下向上升腾着淡淡的水雾,蓝色的眼睛也同样直视着前方,沉郁的,沧桑的暮气自那双瞳孔深处向外扩散。

      从身前玻璃的幕墙上,蝙蝠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与不义蝙蝠,他们的面庞,每一根青黑而尚未剃除的胡须,每一个轮廓边角的修饰都近乎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眼睛。当他望向镜面之人时,他仅能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对自己设身处境的无措。

      他也许知道了为什么不义超人能一眼辨别出伪劣真假来,眼睛映照着内心,他与不义蝙蝠在内里就是不一样的。

      “你问我还记得多少,什么意思?”这个问题还是由他先问出了口,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个蝙蝠菜鸟,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你是怎么知道我来自其他世界?”

      “字面意思。”不义蝙蝠说,“永恒议会,由神秘侧法力高强的巫师们组成的共同集会,他们自诩维护世界的平衡,从世界之外抓来其他的布鲁斯.韦恩,给他们改造,洗脑,灌输进我的记忆。”不义蝙蝠对此没有给出任何评语,只话题稍微一转,继续说道,“大都会的莱科特.卢瑟,你也许听说过他,他虽然和神秘侧沾不上什么边,但他身后的天眼会却参与了其中,连带着他也与永恒议会有所牵涉。”

      “不久之前,我去了他位于大都会的莱科特集团办公大厦,卢瑟的秘密实验室就建立在地基下方。”

      “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这句话是个肯定句。

      不义蝙蝠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他将右手平抬为掌,手指并拢,朝蝙蝠弯了弯,做出了一个邀战的手势。

      战斗很快打响。蝙蝠迅速步进到不义蝙蝠面前,试探的向着对方防守的空隙处挥出一拳。这一拳他没有收力,当然也不可能击中经验比他更老道的不义蝙蝠,果然,在凛冽风声袭向不义蝙蝠的面门之前,对方已经快速地抬臂挡下,并顺势变掌向敌颈处劈砍。

      蝙蝠的重心不变,戒备势起,左足快速后撤滑步,重心一稳,他立刻弹起腿,提膝击面。

      不义蝙蝠继续沉稳的化解他的攻势,他用掌拍下他的小腿,交叠双臂,挡下对方顺势落步后袭来的左惯拳。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已经来回交手了几十回合。寂静之中,无人再说话,只有□□击打的沉闷声音在训练室里响起。

      出击,挡下,再出击,再被挡下。几分钟之后,年轻的蝙蝠终于沉不住气,他急于寻求之前话语中尚未得到答案的讯息,于是又一次追击的间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

      话未出口,气息全泄。

      不义蝙蝠随之迎步,一手挡下了他的摆拳,一拳击中了蝙蝠疏于防守的肋部,剧烈的疼痛瞬间直冲大脑,蝙蝠强撑着后撤了几步,拉开了防止追击的距离后,面色已经变得煞白,鼻腔间也溢出了不受控制的粗喘。

      又是不义蝙蝠的一场胜利,年长蝙蝠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悦的神情,他穿过训练室的中央,走到仍自戒备的面前面前,他伸出手,将手掌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掌心下的肌肉紧绷的像块石头,“过来,布鲁斯。”

      蝙蝠没有反驳他这个称呼,见他没有继续攻击下去的打算,蝙蝠也收起了自己的防御架,顺从跟在了不义蝙蝠的身后,他们在场外找了一张毯子坐下。不义蝙蝠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水,也递给了蝙蝠一瓶。

      对方接了过去,却没有打开的意思,“莱科特.卢瑟的实验室里有与多元宇宙有关的东西。”

      这次不义蝙蝠倒没有继续吊着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维度传送器,魔法与科技的结合,莱克斯卢瑟留下的生前‘遗产’之一,但秘密实验室的那台只是样本机,初代被永恒议会拿走了,他们会用它做什么不用多想,所以我猜测你是被它带来的。”

      是的,因为这台该死的仪器,永恒议会该死的‘重塑计划’,我被迫离开了我的世界,我的家人们,我的哥谭,占用着一个不属于我的身份,为一场也不属于我的战争而殚精竭虑。

      蝙蝠的心情复杂,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一个从他见到不义蝙蝠的第一眼就深深怀有的疑惑,“他们说你死了。”

      “莱克特被超人杀死之前,给我发了一串他秘密实验室的具体坐标。”不义蝙蝠说,“我也的确被十几米高的倒塌废墟深埋在了地下——卢瑟可能认为有了钢骨的帮助,超人会先截获这串讯息,但我曾经在钢骨的系统里留下一道暗门,所以反而我成为了这串坐标的最后接收者。”

      “但卢瑟想让他的秘密实验室最后发挥的作用,是成为超人的埋骨地。”

      那位穷途末路的总裁将所有仅剩的氪石粉末,都嵌入了天花板的铅层里,随着塌缩开始,它们会立即断裂裸露出来,释放对于氪星人来讲强烈的辐射,让他们变得如凡人般无力,而后,就是十几层的楼高一并倒塌下来。

      这是为人间之神设计的死地,当然也没给凡人留下任何可供逃生的手段——除了那台相位仪的样本机。

      震耳欲聋的崩落之音里,伤痕累累的不义蝙蝠最后用力按下了那台仪器的开关,随着蓝光亮起,这台庞然大物喘出了最后一口粗气,它打开了两个平行宇宙之间脆弱的壁垒,也打开了一条求生的通道。

      天地昼转。

      不义蝙蝠落入了另一个哥谭正蓉蓉升起的暖色之中。

      ——

      “这是我们的朋友,黑蝙蝠,他从另一个世界赶来协助我。”

      当他们一并出现在反抗军核心指挥室里时,面对着无数超级英雄,不义蝙蝠是这样向他的盟友们介绍站在他身侧之人的。彼时黑蝙蝠已不再穿的‘像个蝙蝠’,他摘下了头盔,将披风上端的兜帽拉起,遮住了一部分那张裸露在外面的,布鲁斯的脸,在这个所有人都知道蝙蝠侠等于布鲁斯韦恩的世界里,神秘主义已不再是必需。而不义蝙蝠也在自己的战衣外面多披上了一件棕褐色的战地大衣。

      两个外表上截然相同的蝙蝠至此被区分开来。

      英俊男巫站在角落里,看着不义蝙蝠和黑蝙蝠并肩走在反抗军基地的穹顶下,说是穹顶,真正在他们头顶上抬高的只不过是防空洞的钢板,其上又是厚厚的泥土。反抗军基地深埋在地底,各区域之间联通的道路狭窄幽暗,在一天中最明亮的时候,阳光也照不到任何一块土地。哪怕是在相对薄弱的地方,坚硬的石层中也夹着铅板,只为躲避人间之神的俯视。

      他们为反抗暴|政而生,却像一群只能生存在地下的鼠妇。

      就在这些中央,在这些终年不见天日的泥土之中,蝙蝠们隐没在他们幽深的洞穴,交谈,进行日常的格斗训练,讨论作战计划,日子竟然也过得井井有条。

      他们白天像一个人与他的影子,晚上则一并和衣而眠。在那些被交织的噩梦惊醒的夜晚,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黑蝙蝠从阴沉而窒息的潮水中拽起,他缓缓的从梦魇里醒来,随着理智与知觉一点点的回归身体,他才发现不义蝙蝠早已坐起身来,手掌抓着他的肩膀,同梦里一样干燥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我以前也这样,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不义蝙蝠说,他示意蝙蝠坐起身来,将后背抵在坚硬的墙板上。这时黑蝙蝠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背脊有多疼,它们一跳一跳的抽搐着,带来剧烈而存在感鲜明的痛感,仿佛有一根烧的通红的长钉正在里面搅动着,将血与骨,髓与肉,生生分离,生生刨开,“那时距离脊椎被折断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以为伤口愈合了,这份疼痛就会消失。”

      “但它没有。”

      “于是后来,我就会告诉自己,疼痛只是一种感觉。”

      他让黑蝙蝠侧坐过来,背对着他。他将掌根抵在蝙蝠的脖颈处,“这是枢椎。”他的手掌猛然施力下压,顿时激起了手下躯体的挣扎,而不义则在黑蝙蝠暴起之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半命令半嘱咐道,“把这疼痛想象成另外一种感觉,你可以忍受饥饿吗?”

      “我...可以。”

      他曾在车上与几十个外卖包装盒共同度过了监视法尔内科家族的那几个星期,为了防止有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行踪,他每天只点同一家比萨店的外卖,每天一顿,来保持可以随时出击的体力。

      吃到最后,进食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枯燥乏味的咀嚼,一种仅是为了补充能量的过程。食物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那就把它想象成一种饥饿。所有剧烈,强烈的感觉不过是一种身体上的感受,是我们用大脑分析了它们,才赋予了它们不同的类别与意义:饥饿,寒冷,炎热,悲伤,痛苦。但是感受的本质仍是感受,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那些你无法忍耐的,转化成一种你最能接受的。”

      他的手掌向下,按压到了脖颈与肩膀的交汇处,“这是第一胸椎。”

      “第一胸椎。”黑蝙蝠咬牙重复了一遍。

      依照不义蝙蝠的话语,他开始想象躯体,与痛苦。痛苦是施加给□□的,而忍耐的意识则来自于灵魂,它是要高于它的。

      被折断的剧痛中,他逐步尝试将二者分离开来,□□依然在脊背断裂的幻痛中饱受煎熬,而意识则开始冷冷的俯视着它们,像是厨房里的冰箱正看着自己身上的冰箱贴...他就这样慢慢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分析它们,不去解读它们,凌驾与它们,把它们归为自己想要的那一类。

      随着时间与疼痛的推移,出乎意料的,他开始感到了一股饥饿。

      腹中的痛苦要比背脊上的好太多了,他得以不用去想自己是如何断裂成两节,上下半身像是折颈的鸟儿一样软绵绵的垂下,他只感到饥饿,而饥饿是可以忍耐的。

      与此同时,不义蝙蝠的手掌也在继续向下,每说一块骨骼的名称,他都要用力的按压一下,直到蝙蝠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块骨头正膈着一层薄薄的皮肉。

      “这是颈椎第二节。”

      “颈椎第七。”它的棘突感是最鲜明的。

      “腰椎第一块。”

      “骶椎中部。”

      “最后一块尾椎骨。”

      他放下手,将黑蝙蝠的手掌拉到身后,让他抚摸过那些紧密连在一起,结实而坚硬的骨架,半晌之后,黑蝙蝠也放下了手,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了。

      不义蝙蝠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他用的是自己的声音。

      “你是完整的。”他说。

      背对的姿势让他们看不到自己在内的任何人表情,黑暗消磨寂静,也消磨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不义蝙蝠才重新听到了年轻人的声音,他仿佛已在他身前凝固成了一铸蜡像,只有声音是鲜明的,清晰的,“我也是你。”

      所以你也是完整的。

      不义蝙蝠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对方也希望安慰到他的心意,这对两个已经把固执与表达障碍刻进生命里的蝙蝠来讲太罕见了。但不义只是哼笑了一声,一如既往的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评价。

      他只是说,“我早就不痛了。”

      但是你尚且年轻,在更多的痛苦淹没掉它之前,这种感觉会一直尾随着你,哪怕伤口已愈合,结痂脱落。归根到底,它并不是施加在肉|体上的疼痛,甚至它本身都是不存在的。

      只有你的精神还能感受到那份残缺,它才会一直痛苦下去。

      “如果往后还有幻痛的话,试试我说的办法。”不义蝙蝠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晚安,布鲁斯。”

      一夜无话。

      ——

      【布鲁斯,看我看我!】

      像是知更鸟一样灵巧的男孩用双腿勾住大厅上的枝形吊灯,将上半身倒吊了下来,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危险的摇摇晃晃,脸上却带着快活的笑意,:“布鲁斯,看...”

      “... ...”

      蝙蝠侠睁开了眼睛,梦境如潮水般褪去。

      地面上的天已是将亮未亮。

      —

      他们的生活不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的,短暂的和煦只是为了酿就更大的风暴,这一点,蝙蝠侠和超人都心知肚明。

      不久之后,黑蝙蝠就见到了不义蝙蝠的二儿子,杰森.陶德。穿着深棕色机车夹克,内套着红色T恤衫的青年旁若无人的走在基地的核心指挥区,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用两根手指转着手上的...桶。

      “老...”看到黑蝙蝠,对方明显将他错认成了另一个人,但是抬起的手准备挥一挥的前一瞬,杰森就将它放了下来,转而变成了对蝙蝠的上下左右的一圈打量,最终青年点了点头,定论道,“你不是老家伙,你比他年轻多了。”

      青年大大方方的伸出一只手,“我知道你,你是‘黑蝙蝠’。我是杰森,杰森.陶德。当然,叫我红头罩。”

      黑蝙蝠终于得以知道了他转在手里的那个‘桶’的真实用处,原来是个红色头罩。

      扫了青年的手掌一眼,蝙蝠没伸出手,“我没听蝙蝠侠提起过你。”

      他的直白显然让对方一愣,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自在的表情,但很快,那些不自在就被一种刻意的表现出的不羁强行压了下去,红头罩挑起眉,做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没听过也正常,我只跟了那老家伙三年,后来就死了。”他将‘死’这个字的读音咬的像是个地狱笑话,“虽然复活有挺长一段时间了,但也是最近才神智正常——拉萨路害人不浅。”

      他盯着黑蝙蝠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算算年龄也差不多了...对了,你有罗宾吗?”

      他的养子,理查德.格雷森给自己取得第一个英雄绰号就是‘罗宾’。

      这个自称红头罩的青年在这一刻似乎与他心有灵犀,“让我猜猜,理查德.格雷森?挺可惜的,这个世界可没有你的鸟宝宝了,他在不久前就已...”

      “杰森。”一个粗砺如砂纸的声音忽然从青年的身后传来,“去会议室,提姆在等你。”

      不义蝙蝠走到黑蝙蝠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过来。”

      杰森耸了耸肩膀,转身离开。黑蝙蝠则在不义的示意下跟上了不义蝙蝠的身后,绕过一个拐角后,黑蝙蝠突然问道,“迪克死了,是吗?”

      对于答案已经完全确定的问题,黑蝙蝠一直用的都是肯定句,不义蝙蝠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侧目看了他一眼后,用沉默作以无声的回答。

      但这个问题没有到此为止,又过了一个拐角后,蝙蝠又开口道,“你好像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的家人们。”

      又是一个肯定句。

      “没有这个必要。”不义蝙蝠决定浅浅略过这个话题,“你毕竟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我的经历对你而言也没有任何的可参考之处,你对未来的一些看法,一些观点,不需要提前受到这份影响。”

      “也许。”黑蝙蝠给了他一个肯定后,也反驳了观点里的一些形而上,“我日后会储备氪石。”

      不义蝙蝠笑了笑,“随时准备将一个飞在天上的小镇男孩打下来?”

      这句话调侃的成分居多,然而黑蝙蝠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轻松的表情,在得到答案的一瞬间,他就停住了脚步,直直的看向布鲁斯。

      “我刚才说‘日后’。”他脸上仅有的表情也消失了,狂喜和狂怒都制造不了这样的幽潭。

      而你却肯定了这种假设。

      “我会把你送回你来的世界。”不义的脚步继续向前,“我说过,这是我的战争,而你只不过是被牵涉其中。”

      “Thanks for your?”被他抛在身后的蝙蝠语气不明的说。

      “不用客气。”

      —

      接下来的前路辗转直下,他们之间也没有说话,黑蝙蝠仍然沉默的跟在不义蝙蝠的后面,彼此之间拉开了一段不远的距离。

      事实上,走在后面的黑蝙蝠并无什么被看轻的不满,他思绪繁杂,只是本能的跟着不义蝙蝠。

      一方面,他无法让自己不去惦念阿福和迪克,(尤其在听到这个世界罗宾的死讯之后)他的世界也的确需要他,哥谭需要一个蝙蝠侠。但另一方面,比这份惦念更鲜明的,是对不义蝙蝠的担忧。曾亲身参与过这场战争的黑蝙蝠和不义一样明白这场人与神之战的无望。

      不义蝙蝠已是强弩之末,如果得不到援军,他坚持不了多久。

      我离开之后,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不义蝙蝠推开了面前的墙壁门,随着视野逐步扩大,一面巨大的屏幕倒映在了他们的面前。不义蝙蝠熟络的朝里面投射的人影挥了下手,“Bat,这是黑蝙蝠。”

      “黑蝙蝠。”那人朝他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瞬间,黑蝙蝠几乎以为那屏幕是一面镜子,里面倒映着他或者是不义蝙蝠的半身。

      第三只蝙蝠说,“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已经开始激活,我会亲自过去——带着克拉克。”

      —

      “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能听到‘克拉克’。”小超人说。

      男巫看见他将手伸到塑料脸蛋的眼角处,偷偷抹了一把流出的透明凝胶。

      ——

      明黄色的蝙蝠标志镀在云影之下,像是一面由天空虚罩地面的薄纱,它俯视着正身处那些大街小巷中的浊物,拢衣形色匆匆的夜行人;俯视站在热狗摊旁倚着墙打盹的巡警;俯视房屋里深埋的争吵与随后响起的枪声;俯视招摇穿过跨海大桥的罪犯游行军;俯视被阴沉绿意笼罩的阿卡姆岛。

      它俯视孤儿院,俯视下城区,俯视赌场,俯视冰山餐厅,俯视整座阴雨之城。

      它像无处不在,这目光平等如雨。

      那雨下给富人,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

      此时此刻,它也在看着杰森.陶德,这个曾经的犯罪巷男孩,现在因不义而复生的亡灵。姆帕利亚正看着他。

      “我要杀死他。”灯影覆盖着男孩的脸,将他的脸覆盖在一层不明的晦暗之中,“我要杀死小丑。”

      愤怒,孤独,那些生前未尽的恐惧,在走入死亡的甬道之后,它们仿佛也被一并封入到裹尸袋,深埋地下,朦胧不明,暗中腐烂,消失殆尽,但待有朝一日重见天日,扒开那些遮布

      ——才发现它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不可安息的可怖东西。

      杰森盯着维山帝大法师的眼睛,死亡后经历的腐烂让男孩的脸看起来惨败异常,像是一朵分崩离析的天使墓像。他的眼神与那些怀着生前不甘的怨魂也没什么不同,它们都会绝望的看着现世的生者:死亡扭曲了它们,生前的亲友安抚不了它们。它们只想从那些人避之不及的态度里找到任何一点令自己疯狂尖叫的契机。

      他看着姆帕利亚,男孩的鬼魂看着他生前的父亲。

      “我要杀死小丑。”他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因为他杀死了我...因为他让你我...
      你我天人永隔。

      —

      “那就杀死他。”姆帕利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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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落雪简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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