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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泪
大雨倾盆而下,拍的窗棂啪啪作响。冷冉风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牧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冷冉风的背影叹气道:“唉!公子,当时你怎么不拉她一把呢?女人都心软,你为什么不请她留下来?她说要走,你就那么让她走啦?”
“摘星九郎是谁都留得住的人吗?”
“那不也得看是谁留吗?要是我留她,没准儿人家一个大巴掌就把我扇到一边去了,可是要是公子去留——” 牧童说到这忽然不说话了,警觉的站起身,伸手握住了剑鞘。此时忽然有人冲开窗子一跃而入,顿时雨气和凉风充满了整个屋子。
“什么人?”牧童的剑尖正点在进来的人的颈上,低声喝道。那人仍保持着冲进来时翻窗而入的半蹲状态,垂着头,头发湿淋淋的遮住了脸庞。
“公子?”那人略一侧头,紧闭着双眼悄声叫道。
“什么才是金乌泪呢?”牧童在屋子里绕来绕去,小声的嘀咕道。
九郎仍是湿淋淋的坐在桌旁,脸色苍白,双眼略显红肿,不敢睁开。冷冉风用清水将她的眼睛擦了又擦,可是没有什么效果。他被牧童转的头晕,就轻声道:“这么多年我都把你当作一部活江湖史,从来都以为天下没有牧童不知道的事情。这一次,你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快好好想一想!”
“我正在想嘛!”
“还疼么?”冷冉风轻声问道。他从未这样近距离的仔细看过九郎,这时的摘星九郎紧闭着双眼,像一个小婴儿一样安静的坐在那里,稍微仰着头,似乎是想看见他一样。这时的九郎,显出一种不常见的恬静和柔弱,让人看的心里发酸。
“不疼了。”九郎答道。她说话间皱了皱眉,脸色更加的苍白了。冷冉风将毛巾浸入到清水中,转眼看着牧童。牧童坐在一边,看见冷冉风的神情,顿时吓了一跳。他从未看见冷冉风这样绝望过,冷冉风呆呆的看着他,整个人似乎都灰暗下来。那种哀伤的眼神,甚至都有一种哀求的意味。
“公子——”牧童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冷冉风。
冷冉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回过头去将毛巾捞出来拧的干一点,接着擦拭九郎的眼睛。可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公子不必太担忧,只要找到金乌泪就可以复明了。听那个人的口气,似乎是他就可以为我解毒一样,那就不会是什么罕见的药材。”
“是,很快就会找到金乌泪的,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冷冉风说话间略微侧过头去,避开了九郎。泪水,大滴大滴的涌了出来,溅落到盛清水的铜盆之中,激出了悦耳的“叮咚”之声。
摘星九郎的眼睛就犹如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明亮啊!怎么会这样?就算是有人用满天的星辰来换这双明亮的眼睛,他也不会舍得的呀!竟然会有人这样残忍,让这双眼睛失去了光明。
九郎听到第一声清脆的叮咚声,一侧耳,又听见清脆的响声在铜盆之中溅起,才明白是冷冉风的泪水落到了铜盆里,不禁心里一暖。她忽然握住了冷冉风的手,轻轻的握着,缓缓的睁开双眼,似乎自己能看见一样。“公子,你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呀。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是你我不能够左右的。虽然世事难料,可是这些总会过去的。公子不要担心,我受得了。”摘星九郎的眼睛仍是那么的明澈动人,她微仰着脸,似乎是微笑的看着冷冉风一样。
冷冉风看着她,泪水悄无声息的涌了出来。
“公子,快给九郎再擦一下眼睛啊!”牧童忽然道。
冷冉风这才轻轻的抽回手,将毛巾浸在水里,好一会儿才又取出轻轻擦着九郎的眼睛,轻柔的道:“世事难料,可是不论怎样,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刻,我冷冉风就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九郎笑了笑道:“要是有人费劲心思,拼了命的要算计我呢?”
“那我就拼了命的保护你。”
“公子此话当真?”九郎说话间忽然睁开了双眼看着冷冉风,双眸流波频转,清媚动人,笑盈盈的看着他。
冷冉风也微笑的看着她,温柔的道:“当然,我绝不会食言的。在金乌泪没有找到之前,我就是你的眼睛。”
九郎没有说话,可是双眼忽然间溢满了泪水,就如同晶莹剔透的珍珠一样。
牧童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两个人对视的瞬间,却最终退了回去。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悄悄的叹息了一声。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宴家听说九郎不慎被冷雨激的发了高烧而失明,十分的惶恐,特意请了附近最好的大夫来看病,那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得先开了几副退烧药。
雨童趴在九郎的床边小声哭泣起来,宴子微皱着眉站在一边,盯着九郎。九郎靠在床头,盖着被子,显得十分的疲倦。她笑着安慰道:“雨童,别哭了。听话,我只是偶感风寒,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对呀,你这样哭,师父也会难过的。别哭了,啊?”雨芙轻柔的劝道。她从进门时就站在宴子微的身后,也悄悄的打量着摘星九郎。
“可是师父!”雨童哭道:“可是你的眼睛——”
牧童站在一边,听到这一把将雨童拉了起来,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大家不要这样难过,公子已经派人寻药去了。不要太担心,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让九哥也好好休息。”
“是啊,大厅里已经设好了酒宴为天目娘娘和宇文澈接风,冷大哥也在那里。大家还是也过去吧。这边,还有牧大哥呢。”宴子微说道。她说话时表情阴晴不定,复杂极了。
待他们都走后,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九郎闭着眼睛,好似熟睡了一般。
这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站在床边一声不响的看着她。
“不去陪大小姐,来这里干什么?”九郎笑道,她没有睁开眼睛,可是却用手拍了拍床边,示意来的人坐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的人笑了起来,坐下来问道。
“也只有你花影重楼会在这个时间来看我,也只有你——看着我时仿佛是一片温暖的阳光啊。”九郎笑道。
重楼也笑了起来,很温和,可是又很哀伤。他看着她,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能不能睁开眼睛让我看看?”
九郎将脸转向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微笑的看着他。
重楼也静静的看着九郎,如释重负的笑道:“只要你没有绝望焦虑的神色,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还是摘星九郎。”
九郎笑道:“反正有人拼了命的保护我,我怕什么呀。不过,让你担心了。”
重楼伸手给九郎重新掖了掖被角,道:“多少人愿意为你拼了性命啊!可是,又有多少人想要你摘星九郎的性命啊。这宴家,可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尤其是娘娘还来到了这里,更是麻烦。所以,还是——”
“你这样了解她,一定知道她不是为了剑而来。”九郎忽然道。
“没错。”重楼点点头,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她,道:“她一定还为了别的事情。不过也和你没有关系,你安心养病吧。”
九郎嘿嘿一乐,道:“我听你的话怎么有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啊?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重楼神色十分的忧惧,可是口中却仍笑道:“你的眼睛这样明亮,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九郎一推他,笑了起来道:“得啦,别在这里和我贫嘴了。我是说不过你的,你还是回去陪着大小姐吧。可别叫娘娘吓到了她。”
重楼笑了笑,便起身告辞了。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已然放晴,有些微微的凉意。暗金色的阳光斜斜的铺了一地,炫目,冰凉。重楼不禁打了个冷战,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公子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冷冉风从小径旁的树荫中走了出来,一身白衣如雪,映的脸色也苍白无血色。他看着重楼,有那么一瞬间,重楼觉得他冷峻的神情中透出一种冷冷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也是刚到。”冷冉风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谦和优雅的风度,笑道。
重楼略微欠了欠身,走开了。就在他走过冷冉风的身旁时,冷冉风忽然道:“等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一旦事发,你会帮哪一边呢?你的家族,还是你的朋友?”
重楼默默的注视着前方,停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便又大踏步的走远了。
冷冉风凝视着他的身影,好一会儿才走向九郎的房间里。
“公子怎么来了?”九郎笑问道。
“我就长了一颗心,心思全都在你这里,宴会那边我怎么顾得上啊。”冷冉风本来是想笑着把话说出来的,可是话说到一半,声音竟沙哑起来。
“我可受不起,要是这话传出去,恐怕我有九条命也不够啊。”九郎笑了起来,仰头向着冷冉风道。
冷冉风看着她,一时间心如刀绞。多么明亮的眼睛啊!她看不见该有多痛苦啊。她这样强颜欢笑,该有多为难啊。自己怎么对得起九郎的朋友们?冷冉风想到这里,看着九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公子!宴老爷子请你过去呢。”牧童的声音忽然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冷冉风应了一声,向九郎道:“我去去就来,有牧童陪着你,别怕。”
九郎笑而点头,待牧童进来关好门后,笑容顿时消失了。
牧童斜倚在门边,看着她道:“怎么样?”
九郎皱了皱眉,忽然问道:“公子他——经常落泪吗?”
牧童嘿嘿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问。我从小到大就见过他哭过两次,一次是冷二爷失踪之时,他哭得天昏地暗,还有一次——便是今天——为你落了泪。我说摘星大小姐,你就是铁打的心肠也该被这泪水烫化了呀。不论你怎么想,有一点你得明白,公子是真心待你。他——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我当然明白了,牧大哥。”九郎缓缓的笑道:“我知道公子是拿我当朋友,我也一样珍惜这个朋友啊。”说着她看着窗外有些昏暗的天空道:“说来也奇怪,我和他相识也没多久,可是当我的眼睛受伤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就好像——全世界都是一片黑暗,而他,是唯一的光亮,熠熠生辉,让人拼尽全力也要去投奔……”九郎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梦呓一样。忽然,她抬起头看着牧童,有些吃惊,似乎是说错了什么一样。她随即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
牧童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你不是真心待公子这个朋友,也就不会还剑之后仍赶来三剑山庄了,更不会,眼睛受伤之后仍回到公子的身边来。正是因为你信任他,才会这样做的。可是现在这个地方,可是龙潭虎穴呀。我本想劝公子及时抽身的,可现在——”牧童说到这忧心忡忡的看了九郎一眼,才道:“——已经晚了。”
“已经——晚了?”九郎不解的问道。
“是啊,他已经和这个地方,这一切事情叫上了劲,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我还想和你一起劝公子明日一早就回去呢。是非之地,岂能久留,你怎么会那么肯定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当然肯定他不会走的。因为——”牧童目不转睛的看着九郎,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你这双眼睛。”
摘星九郎一愣,片刻才道:“你觉得你我一起劝公子离开会有几成把握?”
“我劝的话,三成把握。你劝的话,十成把握。”
九郎一听,笑道:“那我去劝公子离开不久完了吗?”
牧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道:“话是这样说,可是,你我都明白——这天目娘娘对你充满敌意。只要是涉及到你,公子就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一次你劝他离开了,那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只要你有危险,公子就也会卷入危机之中。要我看,还不如——将计就计,一劳永逸。”
“离开之后,我就会离开他的,即便日后有什么不测,也不会再牵扯到他的。如果是别的人,我倒愿意一试。可是对方是天目娘娘,万一出错就会累及冷家,你叫我怎么敢‘将计就计’?你倒是有魄力啊。”
“你以为公子会让你走吗?他才不会干这样一棵树上吊死两次的事呢。再说了,在我的心里,公子就是最强的。天目娘娘,我还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牧童说完嘿嘿一乐,低声道:“哎,这话你可不能和别人说,要不然天目娘娘耳目众多,万一要是叫她知道了,我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会考虑的呀。”九郎哈哈一笑,道:“待公子晚宴回来,请他到我这里来,这件事,他还是不要卷进来的好。”
“没有用的,你躲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当你知道天目娘娘一行人在大集之日从官道上来,而那天她在众人面前又想揭穿你的真实身份,你不也是很担忧吗,所以才想离开以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九郎忙笑道:“哎呀牧大哥,我知道错了,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我那时确实是担心,才——因为我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她从官道上来,又是赶在大集之日,这样无非是想要引人注意。这可绝对不她以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而她又想当众揭穿我的身份,那么江湖人都会知道我摘星九郎仍在公子身边,在宴府之中——”
“她想要——借刀杀人。”牧童忽然道。
“可是,我并没有得罪她,不然在洛阳候月楼时她就会动手了呀。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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