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14.
　　“嘿，听说了吗，那只小黑尾人鱼居然和一个人类坠入了爱河！”
　　“我知道我知道，据说它的名字还是那个人类取的！”
　　“什么时候的消息，是从小长在祖母身边的那只人鱼吗？想追它的鱼都能排到三百英尺外了，它怎么想不开爱上了一个人类？”

　　追求它的鱼能排到三百英尺外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正如流言说的那样，在那个海风静谧的夜晚，德珂朵被爱神金箭戳了个正着。
　　或许说是爱情也不准确，毕竟堪堪成年的小人鱼是理解不了那种复杂又甜蜜的感情的——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鱼们进行解读。

　　看啊，祖母身边的小黑尾人鱼和人类坠入爱河了！
　　雌性人鱼们津津乐道着。年长者看向德珂朵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听说那个人类还给它起了个名字，这是多么浪漫啊！它们丝毫不觉得这只小人鱼被人类迷住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对方神秘而有魅力的话——至少书上是这么形容一个人类绅士，他英俊、温柔，对待女士热情又大方——那么他是捕获不了人鱼的心的。

　　而雄性人鱼则纷纷扼腕叹息。
　　在人鱼族群中，雌性地位要更高些，这是长久以来流传下来的规矩。而在所有雌性当中，最欢迎的就要数黑尾人鱼，它的力量强大，是狩猎的好手，与它结为情人往往不需要担忧发情期的食物匮乏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黑尾人鱼通常不与族群生活，它长居极北海域，毕生使命是守卫那里的神殿，每年只有发情期的短短一个月会短暂回归族群寻找伴侣。每当这时候雄性人鱼们就会格外兴奋，因为黑尾人鱼绝对会将它的情人照料妥当，试想一下，春风一度就能换来一整个季度充足的食物，有谁能抵御这样的诱惑呢？再说了，黑尾人鱼从没有固定伴侣，等到发情期结束，它回到神殿去，就又不耽误它们找新的情人了！

　　所以越临近这只小人鱼的十五岁，族群里适龄的雄性开始蠢蠢欲动，然而它们好不容易等到它成年，却在成年仪式上被人类捷足先登。
　　强大且不黏人的情人、整整一个季度的充足食物、预想中的一切一切……全都如同海面上的泡沫，阳光一照便消散了。

　　雄性人鱼们希望这条小人鱼能像它的母亲和先辈一样薄情，但事实却并不如它们所愿，至少就目前看起来，德珂朵的一颗心已经在那个夜晚遗忘在它的人类少年身上了。
　　此时成年仪式才结束两天，小家伙一回归族群就去找到了祖母，向老人鱼诉说着这次上浮的见闻。

　　它说：我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将来我一定要再去见他。

　　一开始，老人鱼并没有把它说的话当一回事，终于在德珂朵喋喋不休了三天之后，祖母回过头认真地注视它：“亲爱的，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很认真。”小人鱼这样回答。
　　这下子可吓坏了族群里的其他鱼，它们还以为这个小家伙是在开玩笑哩！人鱼们慌了，不管年长的年幼的雌的雄的纷纷来劝说它，它们生怕这只小人鱼被不怀好意的人类骗走，全然忘记之前的自己还在夸赞这段浪漫的月夜邂逅。

　　以赛琳娜为首的人鱼们强烈反对小人鱼再次上浮的要求，它们甚至给小家伙讲了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人鱼渴望得到真挚的爱情和不灭的灵魂，在成年仪式的夜晚，它救了一个人类并爱上了他……
　　这个故事和它的经历像极了。听到这里的德珂朵暗自撇了撇嘴，不由得猜测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究竟是不是姐姐专门编来骗它的，不过它还是没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听下去。

　　故事还在继续，人鱼爱上了人类，它与海巫婆作了交易，用歌声与尾巴交换了双腿。它终于如愿来到了人类的城堡，那个少年还是个王子哩！然而让人鱼失望的是，那个少年根本没有认出它，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哑女才是于风浪中救了他的人。人鱼在城堡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少年爱它轻盈的舞姿，怜惜它不能发声的喉咙，其他人也很喜爱它，爱它雪白的肌肤，爱它纯洁的笑容——但没有人知道它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每一次行走都宛如踩在尖刀。
　　人鱼谨记着海巫婆的告诫，如果它没有得到少年的爱，而是让他与其他女孩结婚，那么它将在婚礼那天的清晨死去，化为海上的泡沫随风消散。事实上它的结局也确实如此，人鱼失去了嗓音无法诉说真相与爱意，少年心中救了他的始终是另外一个人。婚礼前夜，姐姐们用长发为它换来回归海洋的机会，人鱼纠结万分，最终还是放弃了。于是在那个清晨，它怀揣着对少年的满腔爱意与祝福，化为海上一捧洁白的泡沫。

　　……

　　人鱼是非常感性的种族，赛琳娜的话音才刚落下，鱼群中就隐约传出了抽泣的声音。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效果好极了，红色尾巴的人鱼心里很满意，它望向妹妹思索的脸，想要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嘿，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呢？”
　　德珂朵没有马上回答。这个故事的指向性太明显了，很难不让它怀疑姐姐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只小人鱼，可巧得很，它也是。海巫婆的描述有点像祖母，因为后者手中也有幻化双腿的神秘药剂，不过它们的祖母要厉害的多，并不需要用声音来交换。它和那只小人鱼的经历也都大多能对上，细微的差别只在于故事里的人鱼运气好，碰上了王子，而谢伊只是个穷小伙，身上唯一值钱的金首饰还被它拿走了。
　　想到这里德珂朵有些心虚，它把玩着手腕上的铃铛，试图转移话题：“嗯……没想什么。我在想现在应该去找祖母了。”

　　看德珂朵这副模样就知道没把故事听进去，或者说，听进去了也不当一回事。它们这个年纪的小人鱼，总觉得自己想要的、想做的，最后都能得到、做到。
　　赛琳娜摇了摇头，打算今天就到此为止，说教太多指不定还要引起妹妹的逆反心理。它摆了摆手，示意小人鱼赶紧走，要不然可就不止听一个故事了。德珂朵心里一个激灵，忙起身游走了。

　　不过它也没说谎，告别亲族后确实是去找祖母了。依旧是在那片珊瑚丛林，老人鱼捧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口中念念有词。感知到海水的流动，它睁开眼：“怎么了，孩子？”
　　德珂朵今年堪堪十五岁，而这条老人鱼已经很老了，时间在它身上沉淀，外化为慈悲与睿智。在那深邃眼神的注视下，小人鱼有些焦躁的心逐渐平和下来。它游过去，像小时候那样伏在祖母的尾巴上，沉默不语。
　　老人鱼当然知道小家伙在姐姐那里吃了教训，哦，或许也称不上是教训，毕竟那个故事只能算作好心的告诫罢了。它伸手抚了抚小人鱼柔软的发丝，心想故事里的主人公兴许还比不上它们族群里的这一只呢。老人鱼有些感慨，似乎不久前，这只小人鱼才刚刚出生，亲手撕开了母亲的腹腔，伴着鲜血与泡沫被海浪送到它们身边；而如今一转眼，它就长大了，可以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祖母的眼神柔和下来，它的指缝间缠绕着乌黑的发丝，那些东西像是有生命一般流连在它的掌心。老人鱼抚摸着小家伙的脸颊，再次询问：“怎么了，亲爱的？”
　　“没什么。”德珂朵回答，语气略显沉闷。
　　“是在不高兴赛琳娜阻止你去找那个人类少年吗？”祖母笑起来，随即它的语气变得认真且郑重，“你是怎么想的呢，已经爱上他了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没有。所以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姐姐要那么反对我去找谢伊。”小人鱼仰起头，“祖母，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特殊的情感，有人视之为蜜糖，有人则把它当作毒药。”老人鱼拍了拍德珂朵的头，示意它坐起来。祖母注视着它懵懂的眼睛：“亲爱的，我希望你体会到这种情感时，内心是感到愉快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反对我去找谢伊吗？”小人鱼巧妙地抓住了重点，情绪开始活跃起来。
　　“是的，我并不反对。”老人鱼举起手中光洁圆润的珍珠，说出自己的理由，“德珂朵，我在忒堤斯女神的指示中看到，你的那位少年，将会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他的未来，与你、或者说与你守卫的东西息息相关。”
　　“您是说神殿里的碎片吗？”小人鱼有些高兴，祖母叫了谢伊给它取的名字，就意味着这个名字得到了认可。它看向那枚珍珠，上面倒映着自己的面容，这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占卜用具，只有一族智者才懂得使用。德珂朵毫不怀疑祖母的预言，甚至还有些许欣喜它和少年的未来会有交集。
　　老人鱼点了点头：“是的，恐怕你要做好准备，提前去往神殿了。”
　　“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它生来的宿命，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注定，只是……

　　“我什么时候能再上岸呢？”它问。
　　“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
　　小人鱼终于放心了，祖母的话就是权威，没有人鱼会忤逆它的。
　　“祖母，我有点困了。”小家伙打了个哈欠，心想应付八卦的亲族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啊。
　　老人鱼轻抚它的头发，轻声哄道：“是吗，那就睡吧。”
　　德珂朵于是安心了，揉了揉困倦疲乏的双眸，怀抱着散发柔和光芒的大珍珠，伏在它亲近的祖母身边睡着了。

　　许久，老人鱼叹了一口气，它低头凝视沉睡的人鱼，从对方精致的眉眼扫视到漆黑的尾巴，浑浊的眼中透出锐利的光，开口似忠告又似惋惜，“与神之遗物有所关联的，所行之路注定不会顺遂，你的少年也不会例外。”
　　“我从预言中看到，黑尾人鱼的命运将在你身上终结，亲爱的德珂朵，请不要让我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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