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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别冲动。”裴长卿注视着李承泽眼中翻涌不息的情绪,她眨了眨眼睛后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过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我会努力活着回来的。”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李承泽看似狠辣实则温柔的松开裴长卿的衣领,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你不会想知道你如果没有活着回来的后果的。”
对于李承泽的这句警告只是淡淡地笑了,裴长卿随后指了指被对方摔在地上的盘子和碎了一地的点心,满是可惜地说道:“又得麻烦谢必安再端一盘过来了。”
在二皇子府里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裴长卿告别李承泽之后直奔范府,言简意赅地转述了陈萍萍的嘱托,最后加上了自己的话:“你这次出使北齐,我就不送你了。你应该也听你爹说了,我要去江南后天一早就走。”
“我知道。”看着一如既往笑的温和的裴长卿,范闲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上辈子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他不放心地叮嘱“裴哥你自己要小心,这件事我也听他们说了,据说很棘手。”
听着范闲的叮嘱笑着摇了摇头,裴长卿靠在柱子上抱着双臂微微抬头看着天窗的位置,突然一抬手飞出去一个小小的信封稳稳地落在范闲的身上,声音中带了几分郑重:“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我只是希望你在从北齐回来的时候,还能保持自己的本心。”
范闲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信封愣了愣,他拆开信封看着上面的文字又看了看正抱着双臂的裴长卿,猛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问道:“裴哥,你的意思是说?”
嗤笑一声,裴长卿活动着脖子坐下来,耷拉着眼皮用脚扒拉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中带了几分懒散:“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你这次负责押送肖恩和司理理回北齐,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一个消息。司理理在北齐,似乎是那个小皇帝的女人。北齐国的形式相比较于庆国来讲更加混乱,你作为这次的使团重要人员,很有可能被他们设计搅进去。”
闻言范闲苦恼地挠挠头,他一边背着纸上的情报一边有些不情愿地抱怨道:“我也听说了他们那些破事儿,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那我怎么知道?”裴长卿一脸好笑地看着范闲皱着一张脸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表情,耸了耸肩膀地说道“这事儿啊,还得你自己来。”
“好吧。”撇撇嘴也意识到了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对,范闲鼓了鼓脸看着裴长卿说道“那裴哥你等我从北齐回来,我就去江南找你。”
“你来找我?”伸出食指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裴长卿微微摆手表示了拒绝甚至是有几分调侃般的嫌弃“算了吧,就你这小身子骨,到了江南估计被吃了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范闲顿时一脸的不服气地插着腰,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冲正淡笑着的裴长卿不满地说道:“裴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就被人吃了还不知道?而且我又不是郭保坤那种没脑子的人,我怎么就不能保护好你了?”
“江南的局势恐怕比北齐还要复杂上许多。”忍不住笑着揉了一把范闲的头,裴长卿好脾气地解释“你啊,就先踏踏实实的把北齐的事情弄好,然后别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就算是最好的事情了。”
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范闲鼓了鼓脸突然想起今天去监察院的时候时三处的那些师兄们给自己做的防身的东西,忍不住问裴长卿:“那裴哥,三处的师兄们给你准备东西了吗?我看他们从吃的到穿的和用的都准备了,应该也给你备了一份。”
闻言裴长卿先是微微一愣,她随后淡笑着摇摇头:“我没跟他们说,我要去江南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范闲听完这句话后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在算出大致的时间后忍不住往外推了推裴长卿,催促道:“那你现在赶紧回去准备啊,他们那儿应该还有富裕的东西,你多带些去江南,这样也保险一些。”
“到时候再说吧,这不是还有时间呢吗。”裴长卿看着范闲担忧和焦急的神色笑了笑,她摇摇头表示这件事并不着急,转而问起了他前往北齐的事情“倒是你,跟你去北齐的人都选好了吗?”
直愣愣地点头,范闲有些茫然地开口:“选好了,而且还有王启年跟我一起走,他那么鸡贼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闻言裴长卿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她把手中的画卷转的上下翻飞,看着范闲发直的眼睛劝告道:“你就当是我临走之前给你的最后一句忠告吧。听裴哥一句劝,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陈萍萍都是你值得信任的人。他害谁都不会害你,你莫要让他伤心。”
说完这句话裴长卿在范闲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直起身子拍拍他的肩膀,她听见范闲在问:“陈院长不是我老娘的朋友吗,他……总不会在背后捅我刀子吧?”
“我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陈萍萍都是你最不该怀疑的人。”捏了捏范闲的肩膀,裴长卿的眼中充斥着几分沉重,她想到暗室中的那几朵野花和在自己离开的时候陈萍萍冷淡而疏离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镇定开口“范闲,你要好好活着,别干那些让我知道了想揍你的事情。”
“裴哥?”
裴长卿说完那句话后缓缓站起身,她脸色有些难看地握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对范闲做了最后的警告:“一旦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我就是把命交代在这儿,我也得找你算账。”
留下还想说什么的范闲大步离开,裴长卿清冷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不用送了。”
用了两天的时间把一切都安排好,裴长卿在第三天的清晨迎着刚蒙蒙亮的天空背上包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监察院。
裴长卿在离开前坐在马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朦朦胧胧的光线下宛若一只沉睡着的巨兽的监察院,她摸了摸自己原本装着一枚小小的令牌的胸口,决然地拨转马头离去。
“小裴姑娘来了?”看着裴长卿纵马而来,叶重坐在马背上递过去一个小小的包裹。
等到了叶重面前在勒住缰绳停下来,裴长卿坐在马上看了一眼叶重身后鸦雀无声的军队,接过包裹后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礼:“裴长卿见过叶将军。”
知道裴长卿实际上才是这次江南之行的主力,叶重指了指被对方放在马鞍上的包裹,笑着说道:“叶某猜小裴姑娘来不及吃早饭,所以特意多做了一份。这次江南之行有劳小裴姑娘了。”
“不敢当。”裴长卿看着叶重脸上郑重的神色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她攥紧了手里的缰绳斟酌着措辞回答道“到江南之后,还望叶将军多多照拂。不知叶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叶重闻言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正等待着自己的命令的军队,他随后看着裴长卿眼中的光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小裴姑娘若是准备好了,我这三千子弟兵随时可以出发。”
裴长卿闻言用力点了点头,她看向自己身侧整齐划一的军队,看着他们极为年轻的脸庞吸了吸鼻子,拨转马头的时候她听到了叶重的命令:“全军出发!”
走在叶重身边,裴长卿听着身后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有些出神,她努力想让自己忘记三天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却发现陈萍萍的容貌在自己的脑海中越刻越深。
就在这个时候裴长卿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被人打包的极为精致的包裹:“小裴姑娘,这是陛下托叶某转交小裴姑娘的。”
叶重转头看着裴长卿茫然的目光把手中的包裹往前伸了伸,他的耳边自动自觉地响起了在临出发前庆帝对自己的警告:“保护好裴长卿,不然你也不用回来了。”
裴长卿接过叶重手里的包裹看了看上面的打结方式,又看了看已经转回头去的叶重本人,疑惑地解开了上面不知被谁特意系上的蝴蝶结。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裴长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她看着里面明显就是出自苏拂衣之手的平安符和恨不得占满了整个信封的“李承泽”三个大字,不禁用清嗓子的方式来掩盖自己无法抑制住的笑意。
在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裴长卿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向城墙的方向,半是意外半是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正站在城墙上仿佛像是站桩一样的三个人。
一大早就爬起来站在城墙上吹了一炷香时间的冷风,李承泽面容冰冷地揉了揉自己通红的鼻尖,他看着裴长卿骑在马上的背影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担忧,却在对方看过来的下一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当着李承泽和苏拂衣的面把信封和平安符都收进自己的怀里,裴长卿随后转回头不再去看身后的风景。
“走吧,该上朝了。”一直等到大军彻底离开京城,一直沉默不语的庆帝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已经在吸溜鼻子的李承泽似乎是勾了勾唇角。
最后看了一眼裴长卿离开的方向,李承泽恶狠狠地揉着自己的鼻子冷哼了一声,看似不经意的往庆帝的身后挪了挪。
苏拂衣站在一旁把两人的小动作和表情都收入眼底,她镇定地伸出手一手拉住一个带着他们几个起落间就来到了二皇子府:“现在,老李去上朝,小李朋友留下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
一路披星戴月前往江南,然而随着大军愈发的深入南方地区,每个人的眉头都多了几缕愁绪。
裴长卿紧紧地攥着自己手中的缰绳,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拿着自从看到流民后就从未收回去的画卷,在听到树枝上传来的乌鸦的叫声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并不意外地看到了被分食了一半的尸体。
收回落在尸体上的目光,裴长卿在环顾四周后突然抬起手示意大军停下来。
目光落到眼前的这个村庄上,裴长卿和叶重对视了一眼,现如今已经十分默契的两人同时翻身下马,一个隐去身形去查看情况,另一个则是通知辎重部队做好防御的准备。
叶重等到防御队形形成之后才转头看向自己眼前的村庄,他闻着空气中散发出的淡淡的腐臭的味道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他至今还记得在刚到江南地区没多久的时候,他们就遇上了一批逃难的百姓,每个人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或蹲或躺在地上,脸上萦绕着的是挥之不去的绝望,甚至是死寂。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徘徊着红着眼睛的狼群和野狗,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人。”迅速地查看完情况后回来,裴长卿捏了捏鼻梁处的面巾嗓音有些沙哑“都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重虽然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表情,但是瞳孔却微微一缩。
“这场瘟疫要比咱们想象的还要严重。”重新翻身上马,裴长卿等着所有人都戴好防护的面巾后才一夹马腹继续往前走“这是第五个了。”
也是一声叹息,叶重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峦,无声地加快了行军步伐说道:“在陛下下旨之前,已有部分大夫前往江南地区进行治疗了,我们这回去可以跟他们一起商讨。”
“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轻声念出这句话,裴长卿深吸一口气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带着的平安符,仿佛这样就能够从中汲取一些勇气“希望这次的瘟疫能很快过去。”
等真正到了平昌县地时候,裴长卿怔怔的看着眼前遍地都是在焚烧的尸体,听着耳边延绵不绝的哭嚎声,突然想起了自己还在大唐的时候,枫华谷中蔓延了数月的尸毒,那个时候有人写下了这样的描述:九州飘红日,尸傀漫枫林。
裴长卿眼前的景象和当年枫华谷中的景象逐渐重叠,她下意识地仰起头看向被浓烟掩盖了天色的天空,闻着即使有面巾的隔绝仍旧冲进鼻孔中的尸臭味,一时间有些恍惚的屏住了呼吸。
在她的眼前逐渐呈现出了一幅了无生息的画面,在那幅画面里有着浓艳的枫林,蜿蜒崎岖但是却铺满了落叶的小路,甚至在小动物聚集的地方还被人贴心的放了两个用来投喂的盘子。但是这幅画面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物存在的气息,死寂到令人感到压抑甚至是恐惧。
在印象里原本湛蓝色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而孩童玩耍的水塘边则是被人摆上了连绵不绝的陶罐,那些陶罐中散发的绿色的烟雾漂浮在在水塘上散发着诡异的色彩,仿佛在警告着每一个路过或者是听说过这件事的人,一旦被他们盯上,结果就会像那些被封在罐子里正在变异的尸人一样,在经历了恐慌,愤怒之后,剩下的只有绝望,麻木。
“小裴姑娘!”
叶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裂般地响起,让有些分不清现实的裴长卿猛地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有错过裴长卿眼中的那一抹夹杂着仇恨,悲伤,怀念的眼神,叶重没有追问,只是抬手指了指在城门口迎接的那几位官员,平静地说道:“我们到了。”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裴长卿往上提了提自己的面巾后冲叶重点了点头。
叶重面无表情的立在马上看着面前正迈着小碎步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那几位官员,他甩着手里的马鞭一直等到那两位官员站到马前的时候才漠然地问道:“情况如何?”
“并不是太好。”摆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其中一位官员拱着手上前一步“城内的情况越来越眼中,大人您若是再不来的话下官真的就毫无办法了。”
叶重并没有对这句话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他指了指跟在自己身边的裴长卿介绍道:“这位裴大夫是陛下下旨请过来的大夫,特意前来治疗瘟疫。”
“啊原来是裴大夫,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懒得和他们继续虚与委蛇,裴长卿用外衣掩盖住自己腰间的画卷沙哑着嗓音问道:“敢问这位大人,现如今城中有多少大夫在?”
“一共十位。敢问姑娘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裴长卿和叶重对视了一眼后直接下了马准备往里走,她解下马鞍上的包裹背好,冷淡地说道“在下想听听现在江南的疫情的具体情况。”
“姑娘这边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位官员顺从地接过一名士兵递上来的面巾学着他们的样子戴上,说道“现如今江南一共有十八座城池出现大面积感染,陛下已经下旨江南所有地方的城池只许进不许出,进城人员也经过严格的排查,只是仍然防不胜防。”
点头表示明白,裴长卿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迅速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同时还不忘了在心底默默的画出一幅从京都城到平昌县的线路图。
裴长卿跟着那两人在到了衙门口的时候才停下来,她转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叶重开口了:“劳烦叶将军将所有带来的士兵分为三部,一部前去安抚城中百姓,莫要让他们恐慌;一部去帮忙运送尸体前去火化;一部留下来帮我随时观察病人的各种情况反映,有任何情况可以直接跟我反应。”
明白裴长卿的意思,叶重郑重地点点头随后吩咐了自己的副官让他按照裴长卿的意思去办,随后看了一眼正在驱赶衙门附近的百姓的官员歪了歪头。
裴长卿同样顺着叶重的视线看了一眼,她随后像是观察患者一般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往对方的手里送了一个小小的纸团:“这段时间还需仰仗叶将军帮助。”
“小裴姑娘多虑了。”借着拱手的姿势把纸团收好,叶重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面容诚恳地说道“如果有需要还请直接吩咐。”
明白叶重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思,裴长卿在略微一点头后直接转身大踏步的走进衙门,只给对方留下了一个坚定的背影。
隔着一扇门就听见里面的争论声,裴长卿低头把那副羊肠手套掏出来带上,而后推开了屋门,对屋里各位老大夫们微微一拱手:“在下裴长卿,见过各位。”
“原来是京城的小裴神医。”很显然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夫听说过裴长卿的名号,他看着大半张脸都被面巾挡住的裴长卿站起身福了福身“看来这次平昌县的百姓有救啦。”
“不敢当。”对着屋内正在用自己的衣角掩住口鼻的大夫们贡献出了自己身上的面巾,裴长卿大步走进来直接一撩衣摆坐在空出来的桌椅前摆好纸笔,说道“烦请各位前辈把这次瘟疫的情况说与我听。”
一听到这句话,屋里的几位老大夫都开了口,七嘴八舌的把现在江南的情况说了个通透,然后又齐刷刷地看着写好最后一个字的裴长卿,异口同声地问道:“小丫头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裴长卿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她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一行一行地往下滑,最终停留在了病人的病发症状那里,指尖也开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胸闷,呼吸困难,发热,咳嗽,高烧不退,面容青紫,四肢抽搐……
她转头看了一眼现如今紧闭的屋门,镇定地压下了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
京城。
一大早就等在了王府门口的位置,李承泽在第一时间拿到从江南传回来的信件后直接就地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内容后拉着谢必安就往外跑:“快!去抱月楼!”
从抱月楼出来和苏拂衣直奔皇宫,李承泽坐在马车上回想自己刚刚看到的信件的内容,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信上说,她已经抵达江南,但是现如今江南的情况远比京城当中收到的消息要严重的多,而且还不断的有流民从城中逃出来往京城的方向逃窜。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横冲直闯地冲进了皇宫,李承泽在跳下马车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他一把抓住身旁的谢必安,转头对着正快步走过来行礼的侯公公冷声问道:“陛下呢?”
走得比侯公公还要快,苏拂衣抢在对方敲门之前直接粗暴地推开御书房的门,冲着抬头看向自己的庆帝扬了扬下巴:“出事了。”
“小裴那丫头来信了?”看清楚苏拂衣手里攥着的那张纸,庆帝放下手中磨了一半的箭头,暗示性地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陈萍萍,问道“怎么样?”
苏拂衣原本有些急匆匆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她转头盯着陈萍萍看了几秒,随即果断地转回头看向庆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陈萍萍的目光沿着苏拂衣的脸庞和她的身形观察了几秒,他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我看你长得帅我也觉得你很眼熟!”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苏拂衣在庆帝的那声:“你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里,把裴长卿的来信拍到了庆帝身前的桌子上。
磨着牙阴沉着一张脸,苏拂衣特意用自己的指甲在信上的某个地方划了一道痕迹,说道:“我后悔让阿裴去江南了!”
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苏拂衣,庆帝伸手拿过桌上的那封信拆开,在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原本平静的脸上逐渐酝酿起风暴。
他转手把信扣在桌子上,抬头看着面容暴躁的苏拂衣,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平复自己的心情,苏拂衣气势汹汹地说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那你看看现在阿裴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陈萍萍看着陡然和庆帝争论起来的苏拂衣微微皱了皱眉,他下意识的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扶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
没听庆帝和苏拂衣的争论,李承泽在看了一眼陈萍萍之后伸手拿过苏拂衣面前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一旁没说话的陈萍萍,心平气和地说道:“劳烦陈院长稍等片刻,他们还得有一会儿呢。陈院长不如先喝口水吧?”
双手接过李承泽递过来的茶杯,陈萍萍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把茶壶放回去的李承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温度适宜的茶水,安静地等着苏拂衣也用同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之后,才一口一口地把杯中的茶水抿完。
看着陈萍萍把茶杯里的水都喝干净的时候李承泽搓了搓自己的指腹,把藏在袖子中的一个小小的瓶子借着视觉死角的便利收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中。
吵了半天都没吵出个结果来,庆帝有些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听着苏拂衣的辩解,一转头突然看到了还未离开的陈萍萍。
挥手示意苏拂衣暂时闭嘴,庆帝对陈萍萍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试图想用疲惫来掩盖自己此时对于苏拂衣的杀意:“陈萍萍,你先下去吧。”
陈萍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苏拂衣又看了一眼正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李承泽,恭恭敬敬的对庆帝拱手行礼:“陛下,臣先行告退。”
在陈萍萍离开前苏拂衣还抄着手对他冷哼了一声,而等御书房的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极为凝重和担忧。
苏拂衣等着陈萍萍摇着轮椅离开御书房,又消失在绝对听不到御书房中会发生什么之后一个猛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承泽:“药给他喝下去了?”
“喝下去了。”点点头,李承泽从怀里取出那瓶空空的药瓶递给苏拂衣毁尸灭迹,他看着被陈萍萍放在一旁的那个空空的茶杯,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苏师叔,这样真的好吗?”
“阿裴想做的,我会帮她。”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苏拂衣抬手把自己掌心中瓶子的碎末倒进燃烧着的火炉中,她注视着炉内翻涌不息的火焰轻声说道“陈萍萍的身体,甚至是陈萍萍这个人,这是她的心病。”
庆帝随手把那封信丢进火炉里,他背着手给今天的一切消息定下了结论:“朕相信她。”
江南。
已经连续不眠不休地连轴转了三天,纵是裴长卿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揉捏着自己酸痛的手腕放下手中的小刀,在后退了一步后有些头晕目眩的按在桌板上支撑着自己。
在勉强感觉到眩晕的感觉过去了之后,裴长卿这才面色阴沉的转身瘫坐在地上,微微阖上眼睛一边调整者自己的呼吸一边总结这这几天所有解剖的尸体中暴露出来的问题。
“小裴啊,你去休息休息吧。”看着口罩后面色惨白的裴长卿,一位老大夫犹豫了几秒后试探性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劝慰般地开口“我们好歹还都能或多或少休息几个时辰,你现在三天了,再不休息身体该支撑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裴长卿睁开双眼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位老大夫,她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听了听门外的动静,随后隔着面巾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奋起来。
裴长卿利落地拆下自己现在戴着的那副羊肠手套换上新的,随后摘下腰间一直闪烁着淡淡的光芒的画卷给自己刷了几个能让自己恨不得再神采奕奕奋斗十天的增益技能,这才手不抖呼吸不乱地拿起小刀冲刚才问自己的老大夫笑了笑:“我没事,还年轻,我撑得住。”
说话间,裴长卿已经掀开了手边的白布,转了转小刀后极为准确且面无表情地捅进了死者的肺部。
裴长卿面无表情地解剖着手上的尸体,她看着在自己的小刀所过之处留下的痕迹以及显露出来的现象转头看了一眼正端着纸笔准备记录的人,清冷的开口:“记,死者肺部有大量的黏液存在,这些粘液阻碍了空气进入肺部之后的交换。同时喉管处也存在黏液,粘液自肺部堆积而上,阻挡死者呼吸。同时胃部也出现有大量堆积物……”
把自己解剖之后所有的发现说完,裴长卿熟练地拿着镊子和针线把死者身上所有的地方全部缝合好让人抬走,这才接过记录看着上面的错别字挑了挑眉。
裴长卿从最开始还耐心的给小孩儿挑错到现在面不改色的直接拿过纸笔重新写一份对的出来,她已经不想再回忆最开始说这件事的时候小孩儿一脸茫然和委屈的表情让自己总会莫名腾升起一股罪恶感。
重新誊抄一遍后裴长卿把自己现在所有整理的病例统一进行归档后,在上面出现了多次的词汇上画了一个有一个圈。
转手从一旁的书堆里翻出所有人的死亡日期,裴长卿按照上面的日期把病例摆在桌子上,她的手指沿着当中的某一条线划过去,眉眼一时间有些阴沉。
从原本的心脏骤停,到突然性大出血,再到现在的呼吸衰竭而亡,这种瘟疫似乎在悄然间不断地进化,但是因为什么而变化,到现在谁也没有找出真正的原因。
暴躁地抓了一把油乎乎的头发,裴长卿看着眼前这几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把所有的资料整成厚厚的一沓收好,站起身推开了紧闭了三天的门。
刚一推开门的时候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裴长卿甚至在一瞬间有些恍惚,她站在门口的位置抑制住想要扯下面巾深呼吸的冲动,缓了缓之后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叶重刚一踏进这个院子就看到了正好跨出门的裴长卿,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随即快步迎上去叫了一声:“小裴姑娘!”
“叶将军怎么来了?”听到叶重的声音顿时就是一愣,裴长卿条件反射般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巾,随后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的时候抬手做了止步的动作,拱手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叶重站在那里先是对着和裴长卿一起出来透风的老大夫们拱了拱手,随后对裴长卿本人招招手:“小裴姑娘。”
“出什么事了。”看着叶重脸色沉郁的样子就知道外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裴长卿顺从地上前几步微微躬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叶重一想到门外的场景就开始运气,他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粗声粗气地说道:“小裴姑娘,我老叶虽然只是一个粗人,但是也不想听着一帮无知的人在门口狂吠,所以今天过来是想请你拿个主意。”
裴长卿不着痕迹地接过叶重塞给自己的小纸团,她先是镇定的收到袖子里随后直起腰版神情严峻地问道:“外面有人聚集?”
闻言叶重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指了指外面,冷哼着说道:“不知道是哪只狗传出来的,说你小裴姑娘从京城过来是来害他们的,我现在正在查是谁。但是已经有一批人聚集在门外了,你拿个主意,咱们怎么做。”
并不意外这种事情的发生,裴长卿捏了捏鼻梁处的面巾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来的倒也不算是太慢。”
听着裴长卿的话叶重微微侧身替她挡住现如今有些刺眼的阳光,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刚刚自己塞给她的那个小纸团,故作烦躁地抱怨:“说实话,小裴姑娘,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叶某本身对他们进行了管制,但是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脑子的,说的那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然我也不会来打搅你。”
嘴角微微扬起,裴长卿在牢牢记住纸团当中的内容后微微转身面向叶重拱手一揖到底,平静地问道:“此事多谢叶将军告知在下,不知现在这批人在何处?”
“都在衙门口杵着呢!”
并没有在意叶重的语气,裴长卿转身看向正看着自己的几位老大夫,她转着手中的画卷笑着说道:“几位前辈先请回吧,我去把外面的事情处理了就回来。初步防御的方子已经想的差不多可以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尝试,但是还要辛苦前辈们把治疗阶段的再想一想。”
“小裴自己注意安全啊。”
这几天已经把裴长卿从原来的一位钦差大夫当成了自己的晚辈一样的存在,几位老大夫都对裴长卿点点头,其中一位还不忘了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叮嘱道:“百姓情绪激动可以理解,但是你也莫要伤到自己啊。”
爽快地答应下来,裴长卿一直等到那些老大夫们重新走回到屋内才转身冲叶重点了点头示意他前头带路。
裴长卿跟着叶重来到紧闭着的大门前,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声音:“让裴长卿出来!”
“对!让裴长卿出来!”
“这么多天了她凭什么不出来解释解释?”
抱着双臂凝神听了几秒,裴长卿冲站在门口的两人摇摇头示意他们先不要开门,随后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叶重,指着外面群情激奋的人面容严肃地问道:“我记得刚一进城的时候就已经让人通知不论是谁出门必须要带面巾出门,而且规定每家每户每天最多只能出来一个人,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传言说面巾根本不管用,而且这当中还有人说这场瘟疫是因为上神的愤怒而降临到人世间,只有祭祀才能平息神的愤怒。”对于这些百姓的举动也十分气愤,叶重在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脸都黑了。
“胡闹!”顿时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裴长卿也急了“不是跟他们说了不能这样吗?你反对也好你骂人也好,你不能把保命的东西摘了啊!”
对裴长卿耸耸肩,叶重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他们现在说什么都不听。”
听完这句话裴长卿准备开门的手缓了缓,她拉好脸上的面巾思索了几秒后下了决定:“那就在必要的时候把他们都抓进牢里吧,牢饭的滋味应该不太好受,这总能听话了吧?”
说完了,裴长卿直接把门一推,站在门口双手一背朗声说道:“听说有人找我?”
在大门被裴长卿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嘈杂的街道突然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站在那里的裴长卿身上,过了许久后才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她就是裴长卿?”
“看着好年轻啊。”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就非得骗人呢?”
……
基本上把所有的声音都听了个大概,裴长卿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下面的百姓,看着他们手中拿着自家的锄头,木棍,甚至还有石块,一直等到声音有所减小的时候才往前迈了一步。
裴长卿整整衣冠又捏了捏自己鼻梁处的面巾,在确认自己没有任何衣冠不整的地方后才平静地开口:“在下裴长卿,不知各位父老乡亲找在下何事?”
“你就是裴长卿?”
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甚至是轻视的意味。
裴长卿转动眼珠看向开口的人,静静的看着他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自己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对叶重抖了抖自己的衣袖。
那位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年轻人的面容带了几分轻佻和痞坏,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裴长卿,摸着下巴嘿嘿一笑:“看你这还挺年轻的啊,怎么就想不开非得骗人呢?”
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裴长卿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人群,记住了所有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脸和他们脸上的表情,最终将目光落回到了那位年轻的男子身上,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问道:“我怎么欺骗你们了?”
年轻男子闻言晃晃悠悠地走上前,他的目光在裴长卿的胸口部位打了个转后故作粗鲁地往上顶了顶胯。
有些可惜地看着裴长卿仍旧平静的脸色,男子的脚步停在了三步之内的位置,指了指她脸上严严实实的面巾,轻佻甚至是调戏般地开口:“那你跟哥哥说说,你脸上这玩意,有什么用?怎么哥哥之前咳嗽风寒的时候用不着这个啊?”
裴长卿微微伸手拦住了想要冲上来的叶重,她注视着男子脸上的表情,面巾下的嘴角敷衍般地扯了扯,目光变得有些薄凉。她说道:“当然,你平常的咳嗽和风寒也可以用这个,但是现在疫病肆虐,还希望各位父老乡亲带好这种面巾之后再出门,以防传染给自己甚至是身边的人。”
“小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啊~”笑的有些色眯眯和轻佻,青年男子凑近了裴长卿试图想要伸出手指戳一戳她的胸口,说道“你说,我这么多天也没戴你说的什么口罩,怎么就没事呢?那是不是就说明你带来的那些面巾实际上是没用的啊?”
裴长卿硬生生憋回去自己腾升而起的杀意,保持着一脸的面无表情平板地说道:“你现在没有发病,并不代表你现在就没有传染上。现在最新的结果表明人在传染上这种疫病后并不会马上发病,而是会在大概十四天之后才会有所显现。所以,你不发病,并不代表说你就没有问题。”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群众突然间有一些躁动,有一个声音突然透过人群传了出来:“那你们说咋整啊?俺们就是些乡下人,都已经七天了怎么还没有办法啊?”
微微侧头看向说话的人,裴长卿在往旁边挪了一步后对着说话的人声音温和地说道:“这位大姐不要着急,我们经过这几天的研究之后,已经找到了能初步抵御的方法。最新的方子很快就能写出来贴在公告处,同时也会有人在公告栏的位置来分法所需物品,请各位稍后移步公告栏领取药品。”
听到这句话,年轻男子笑了出来,他并没有试图抬手摘下裴长卿的面巾,而是用手指凌空在她的胸前画了一个圈,嗤笑着问道:“你说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担任如此重任,能接到这种差事怕不是因为床上的滋味太过于美妙吧?”
裴长卿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向说话的男子,她面无表情地挪动自己的脚步让自己远离对方,随后转头吩咐怒目圆睁已经把手牢牢地按在剑柄上的叶重:“劳烦,叶将军替我取纸笔过来吧,我在这儿把方子写出来。”
叶重看了看一脸猥琐的男子,又看了看面容平静的裴长卿,咬牙点头应下来。
往前走了几步,叶重借助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瞪着那名男子,半晌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们走!”而后转身进了衙门。
看着叶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裴长卿摘下腰间的画卷拿在手上,静静地注视着一瞬间气势就变了的男子,缓缓地开口:“这就藏不住了吗?”
“那你为什么又要跟我们作对呢?”眼神也逐渐变得阴冷,年轻男子的声音也不复刚才的轻佻,掺杂了几分机械的存在“你说,你好好的给我们干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趟这趟浑水呢?”
“谁知道呢?”笑意并未深入眼底,裴长卿拿起武器转了转,“我想问一句话,今天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们的人吗?”
“你以为呢?”
听到这句话这才略微有了一点笑意,裴长卿轻松地耸了耸肩,说道:“那这样最好不过了。这样的话我就没有什么愧疚感了。”
被裴长卿打发去拿纸笔的叶重还没来得及走到前院,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裴长卿和别人打起来了。
京城。
李承泽再收到裴长卿的消息已经是十天之后,随着裴长卿的信件而来的,还有一封是叶重的情报。信件被信差直接送到了李承泽的府上,而那封情报则是由监察院最快的通道送到了陈萍萍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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