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涸药染尘

作者: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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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破家亡


      宫门外刚传来圣驾离宫的消息,贤妃与张漫二人便换上了宫女服制,提着食盒,低头跟在红绫身后,赶往软禁順王的宫宇。膳房提前做过排布,这会无人值守,三人顺利下药,一路掩人耳目,将餐食送到目的地。在附近悄悄逗留一柱香的功夫后,守卫们全数倒地,三人摸索着进入宫宇内的寝殿。
      一切比张漫想象的要顺利。
      寝殿内盘坐一少年,已不似从前元灵节宴会上亮相时意气风发,芝兰玉树的星辞公子,他只是满目空洞,背也有些佝偻了。
      张漫看殿内一应陈设用具并无苛待,她们从膳房拿的惯例送给順王的餐食也丰盛新鲜。琚墨并没有虐待他,可是他还是变得消瘦而憔悴。
      他的父王驾崩后不久,母后也含恨自尽了,如今他坐以待毙,哪里还能有心思保养身体?
      她正叹惋着,順王注意到了三人的异样。
      “东西送到便退下。”他仍闭着眼。
      贤妃扔下食盒,走上前去,哽咽着叫了一声:“宴儿。”
      琚宴迟疑着睁眼看去,见是贤妃娘娘,即刻下床行礼,关切问道:“贤娘娘,你如何来这了?快走,若让人发现了……”
      “我们是来救你的。”
      我们?琚宴看向后面两个宫女,一个不认识,一个正是那妖女。
      他冲上前去掐住张漫的脖子,红着眼低吼道:“妖女…”
      红绫努力扼住順王的手,张漫才得以喘上一口气。
      “放开良妃,她是有身子的人!”贤妃朝琚宴大喊。
      琚宴看向张漫高高隆起的腹部,不可思议地冷笑道:“父皇因你命断行宫,你如今却成了那逆贼的良妃?瞧这月份,原来父皇尸骨未寒之时,你便与那逆贼……”
      琚宴加重手中力道,张漫努力发出声音:“这是你父皇的孩子,是你的手足血亲!”
      少年半信半疑地松了手上的劲儿,狐疑道:“不可能,你如今是那逆贼的良妃,他怎会留我父皇的血脉?”
      眼下张漫无法证明这件事,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又取下头上的白玉海棠簪递与琚宴:“順王殿下,我知道你恨我,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你出宫。你父皇与我曾签订契书,永不杀我,而这份契书成立的条件是,我永远不做伤害順王殿下之事,眼下你留在宫中凶多吉少,即便琚墨不杀你,太后也不会轻易放过,所以,我来救你出宫了。”
      琚宴怔怔地看着父皇的字迹。这样的契书必定是这妖女趁着与父皇浓情蜜意时讨来的,可父皇竟然时时惦念着自己的安危。
      泪水从少年的下巴滚滚滑落,犹如下雨一般。他被软禁的这些时日从来是麻木冷静的,此刻见到父皇的遗物,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这海棠簪,是你父皇赠予我的,他亲自从珍宝库选中的物件,我不配拥有这样洁白的玉簪,此后就留给你了,就当是为他戴孝。”
      张漫沉着地流下两行泪,压抑着心中的伤感,将簪子戴到琚宴的头上。
      见琚宴情绪不再那么激动,贤妃言归正传:“好了,咱们先走吧。宴儿,你且换上守卫的铠甲,我们已经打点好了,一会我的宫人驾车出宫采买物品,不走正门,走北门,你躺在货舱中混出去,出北门过路口看到一匹乌马,不必问一旁的马倌,骑走便是。”
      琚宴点头,收拾妥当,四人一道出了门。
      却见门外是身着出巡盛装的琚墨,身后站着玄扇,就他们主仆二人。
      双方站在原地,僵持了一会。琚墨眼神复杂,读不出是什么情绪。
      张漫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咽了口唾沫,道:“你…不是出宫了吗?回来挺早哈。”
      “圣驾抬了顶空轿子出正门,你便给了朕这样大的惊喜。”
      琚墨垂眸看了看四周倒下的守卫。
      “都是你干的?”
      张漫磕巴着回答:“只是迷药而已,我我没有杀人。”
      “从前我请师傅教你药理时,可没想过你会用来对付我。”他嘲弄道。
      琚宴见到杀父仇人,拳头攥紧,蓄势待发,被贤妃按住。
      他松了松华服的袖口,朝玄扇点头,后者利落地飞身上前将琚宴擒了过来。
      其实以琚宴的身手,不至如此容易被擒,只是这一年来的囚禁已让他失了锐利,而玄扇本身就是天才刺客,又日日练功,整个金国能与他过招的人大约不超过十个。
      张漫眼见順王被擒过去,正急得不行,琚墨又道:“你觉得朕会杀順王?”
      “不然呢?你除了皇位什么都不在乎!即便你不杀,难道太后会放过他吗?”
      他微微张嘴,哑口无言。
      “漫儿,你昨日之言,是真心?还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她昨天才流着泪说爱上了他,此刻却与他对峙着。
      张漫不知如何回答他,几次开口,又无语凝噎,只是不断落着泪。
      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抵在了张漫的脖颈上,她抬眼一看,竟然是贤妃。
      “阿墨,把宴儿放了。”她将匕首抵得更紧,划出丝丝血迹,完全没留任何情面,吓得张漫的脸刷白。
      “知非,你先把匕首放下,你弄伤她了。”琚墨惊叫出声。
      “我不关心这个女人!我只想救阿桀的儿子!阿墨你回头是岸吧,宴儿若不安全回到鹰目湾,我便真会杀了她!”贤妃咆哮道,此刻她已不是那个端庄秀丽的贤妃娘娘,她只是与琚桀琚墨一起长大的李知非。
      张漫终于了然。原来贤妃说的攻心,是这个意思,她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她们的计谋能够瞒过琚墨,而张漫在琚墨心中的地位才是她的筹码。
      双方僵持之际,贤妃紧握的匕首却突然落了地。只见红绫一击夺下了匕首,又从袖中飞出一段红绫,缚住了贤妃的双手。
      贤良二妃错愕地看向红绫。
      “对不住,我的任务是保护张漫姑娘。”红绫淡定地控制着贤妃。
      张漫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时内敛安静的红绫,又看了看玄扇。一切都说通了。
      “他的武器的玄扇,你的武器是红绫,你们都是琚墨的人。”她怔怔地自言自语。
      红绫不语。她进宫比张漫早,是最早安插到先皇琚桀身边的人,琚桀很警惕,从来没有让她近身过。后来,张漫以连翘的身份进宫了,她也忙了起来,主要是处理大部分危及张漫安危之事,否则以张漫的宫斗素养,早就死一百回了。
      玄扇红绫分别押着順王和贤妃,张漫则低着头跟在琚墨后头,一行人往紫云殿走去。刚走出几步,却迎面跑来一守卫,颤抖着跪倒在琚墨面前。
      “皇……皇上,大事不妙,城门失守了。”
      “璋州?”琚墨皱眉问。他知道南部有战事,璋州是要塞,过了璋州便是势如破竹,故而璋州已经死守了七日。
      “是,是京都,月人眼下已经攻到了宫门外。”
      “什么?”方才还处于对峙的主仆六人异口同声惊呼道。
      边境战事常有,可是没有人想到,月落国打得会这么快。除了略知历史的张漫,其余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琚墨。
      贤妃挣开红绫的束缚,责问道:“边境的战事,你从来不闻不问么?阿墨,你就是这么当皇帝的?”
      琚墨自责地咬唇,无言以对。他如何不闻不问?灾情与战事齐下,他已竭尽全力不眠不休地理政,可是没有一次传来的是好消息。整个金国像一个烂摊子,他每在皇位上多坐一天,都更加觉得自己就是预言中的亡国之君。
      月落国实在太可怕了,这短短数十年间,他们吞并了南部的大部分部落,已经可与金国抗衡。这次进犯也并非小打小闹,而是杀红了眼一般,一路高歌猛进,摧枯拉朽。
      “他们用的是火铳,大量的火炮与火铳,而非刀剑与弓弩。”琚墨无助地说。“此番出宫巡查,赈灾只是个由头,那架空轿子是为掩人耳目。朕带上了珍宝库里所有能找到的火铳和火药,是为支援前线,御驾亲征。可没想到月人竟然已到京都了。”
      张漫垂着眼无奈地说:“四处都是流民,月人当然是如入无人之境,只要给点粮食便能占领一城。打到京都也正常。”
      琚宴挣脱玄扇,上前指着张漫怒吼道:“正常?什么是正常?我金国五千年风雨安然无虞,如今便是被你们这对狗男女祸害到如此境地的?”
      那来报的守卫见众人吵成这样,还有话要说,却又着急地插不上嘴。红绫心细,问道:“还有什么吗?”
      “不知为何,月人无法攻打皇宫,即便全数用上火炮,也纹丝未损。月人恼羞成怒,便…在宫门外,屠杀百姓。”
      “那为甚么不开城门庇护百姓?月人又进不来。”张漫听过金国故宫的传说,说是古时外族人便无法进入,即便开着门也无法走入,会被一道妖异的闪电拦在门外。后来变成景点之后,门票也不卖给外国人,这事就成了神秘的传说,无从考证了。
      “月人确实无法入内,宫门外电闪雷鸣,每一道闪电都冲着试图闯入的月人劈去。可宫门外不光是百姓,还有许多流民和流寇,若放了这些人进宫,伤了宫中的贵人们如何是好?”
      张漫有些无语,宫中的贵人,是指像她这样的罪人吗?若是为了保护她这样的人,而让大量的百姓惨遭屠杀,那未免太可笑了。
      她看向琚墨:“这都是你的子民,你怎么想?”
      她又看向贤妃玄扇红绫等人:“你们怎么想呢?”
      贤妃正色道:“剥夺他人生机而护自己安宁,绝非君子所为。”
      玄扇红绫朝琚墨拱手,齐声道:“玄扇红绫与陛下共进退,唯陛下马首是瞻。”
      琚宴看着张漫为宫门外的百姓寻求生机,也开口支援道:“任由子民惨遭屠杀,躲在宫墙内偷生,这有违琚氏先祖志愿,也不是明君该做的事。若父皇还在,一定会开宫门庇护百姓。”
      琚墨此刻被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他又哪里是贪生怕死之辈?为了漫儿与她腹中的孩子的安危,他连高门贵女都不愿迎进宫一位,此刻却要他放进来一波不知底细的流寇难民,他如何敢轻易答应。
      宫门外的闪电?外族不能入内?莫非这皇宫真如传说中那般有神兽金龙庇佑?界灵真的存在,那么,祁王亡国的预言……果然是真的么。
      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琚墨沉思了半晌,缓缓开口道:“红绫,你护送贤太妃与良妃去紫云殿,玄扇,你去太后宫中,将太后也接去紫云殿。”
      他又看向那个来报的守卫:“你即刻去朕的车架上取十支火铳,发给十位禁军指挥使,让他们带上各自队里的兄弟,去开宫门,放难民们进来。记住,只许难民留在昭南殿以南的范围,如有靠近后宫者,开火铳射杀。”
      那守卫领命,即刻奔去办事了。
      琚墨见守卫已走远,才转头来低声道:“紫云殿书房,存放琚氏族谱的书架后方那堵墙,里头是密室,里头的吃食足够你们使用一个月。打开的方法就在族谱第八百四十页。玄扇红绫,你二人务必将良妃、贤太妃以及太后护送到那里,守护好她们,战乱结束前,不许出来。”
      张漫听着琚墨沉着冷静地安排他们,问:“那你呢?”
      琚墨看向琚宴:“若我真是亡国之因,那这笔债也该我来还,没有躲在宫里苟且的道理。只是宴儿,不知你是否愿与叔父一同走出这宫门,并肩对抗月人?”
      武器装备如此悬殊,琚墨出去无异于赴死。张漫心知这就是他的结局,可还是止不住地心痛流泪。她大哭着想开口阻止他,可又害怕像上次那样被迫回到自己的时代。
      琚宴大义凛然地回答:“你此时迷途知返,虽为时已晚,却也是大义之举,琚宴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愿赴前线。”
      “不行,琚宴,你要活着的!”张漫不能阻止琚墨,但是琚宴必须活着,她答应过琚桀的,她会保护好他的儿子,而且这孩子她后来见过,还在地铁站骂过她的,他不能去前线。
      琚宴见她如此大反应,有些不解,却不以为意,示意琚墨一同去取火铳。这边红绫玄扇也拉着她和贤妃准备往紫云殿方向去了。
      “贤妃姐姐,你劝劝琚宴!不可以的!他不可以去的!”张漫挣脱红绫,挺着大肚子扑上去抱住琚宴的腿,朝贤妃求助道。
      若换别人,琚宴可以一脚甩开,但他不可能对一个孕妇动手,于是此刻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将张漫扶起来,解释道:“你的好意我心知,但这是琚氏族人的使命。”
      贤妃心中无奈,却也知道琚家人的脾性,劝说道:“你让这自幼习武又心怀天下的孩子与我们一同藏在密室偷生,不如直接杀了他。”
      张漫眼见无人站在自己这边,将矛头直指向琚墨:“皇上,你为什么非要带上他?他不可以死的。”
      只能说到这里了,再说多一句,她害怕又被传送回去。
      琚墨心情有些复杂,她如此疯狂地阻拦琚桀的儿子去送死,却不问他一句。那她昨日所说的爱,究竟代表什么呢?
      “来不及了,赶紧走吧。”琚墨带着琚宴转身离开,玄扇与红绫扶住哭得无力的张漫。
      拦不住了,历史发展到这里,没有她能做的事了。琚宴最终到底活没活下来,又成了问号。而琚墨此出宫门,是必定会死的,这个很确定。这是最后一面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失控般地大叫:“琚墨——”
      他还是忍不住驻足了。
      “昨日之言,字字真心。”她哽咽着迈步向他跑去。
      他转身来扶身子笨重的她,紧紧拥在怀中。
      “我一定要现在告诉你,我不是爱上你了,我是一直爱你。是你教我一切,教我在这个世界立足,教会我,爱。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护着我,你能搞定所有事情,你总能让我安心,所以这次,你也会好好回来的对不对?”她明知不会,可是她希望他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祁王殿下。
      琚墨听着她直白而动人的表白,流下一行男儿泪。
      “我会,我会好好回来的。”
      “我们把皇位还给顺王,我要做你的祁王妃,你不许再纳别的妃子,听到没有?”
      众人均知琚墨此去凶多吉少,听着她的胡言,不禁潸然泪下。
      “你在我心中,早已是祁王妃了。”他笑中带泪,轻抚着她的额发。
      “告诉你个秘密。”她笑着擦掉眼泪,轻轻凑到他耳边。“两年前元灵节之夜马车上的亲吻,并非恶作剧,而是光影间你的脸太美,我心动了。”
      说完,她凑上他的唇,肆意而温柔地吻着。
      她不知吻了多久,终于松开了唇,正流着汩汩的泪深情望着他,却又被他俯下的唇凶猛地吻了一通。
      “我此生只心慕于你一人,你也教了我爱的滋味。”他抽噎着,边说,边将细碎的吻落在她唇上。
      纵使依依不舍,他还是叫红绫上来扶住了漫儿,终于转身与琚宴朝着宫门走去。

      “你二人两情相悦,又为何送她到父皇身边?父皇一片真心错付于她,真是可笑。”
      “漫儿是个心善的女子,事情到了今日这般田地,全是我的过错。”
      他确实大错特错。从她第一次在宫里受欺辱时,便该接她出宫的。
      二人拿着火铳走了一会,琚宴察觉到这不是去正门的路,问道:“这不是正门?”
      “不错,杀敌不能全靠蛮力,况且眼下武力悬殊,你我二人是皇室血脉,若从正门迎敌,岂不是成了活靶子。角门有我排布的军队,你我二人各带一小队从角门前去偷袭,是为上策。”
      琚宴知道即便如此谋划,胜算也并不高,可眼下别无他法,还是与叔父继续往角门走去。
      到了西北角的宫门处,琚宴打开门一看,并无军队,也无敌人,只有他那匹常骑着往返于鹰目湾和皇宫的汗血马。
      他转身问:“叔父……”
      琚墨一掌击晕了他,将他扛到马上绑好,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嘶吼一声,即刻朝着去鹰目湾的道路奔去。
      再晚就不行了,再晚一些,这个角门也会被月人的军队包围的,还好,总算来得及。琚墨欣慰地看着远去的马儿,旋即转身,攥紧手中的火铳往皇宫正门走去。
      祁王亡国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鹰目湾能保顺王一生无虞的传说,或许也是真的吧。琚氏总要留个种,宴儿,好好活着。

      玄扇已赶去接太后,张漫不愿抛下甘草,欲去接她,被红绫拦了下来。红绫将她安置好后,迅速奔去接了甘草过来。最终密室内拢共是张漫、贤妃、玄扇、红绫、太后和甘草六人。
      不知是悲伤惊惧所致,还是地下的空气太稀薄,张漫发动了。整个密室里除了太后没有人生过孩子,于是,尊贵的太后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做起了稳婆。好在她以为这是自己的亲孙,也算尽心尽力。
      但她对于密室里这帮人竟然放任皇上亲自去前线抗敌这件事,还是很生气。做母亲的怎么可能让孩子去涉险,听到皇上奔赴前线的第一刻,她便起身要去阻拦,只是玄扇红绫奋力阻拦,说为时已晚了,皇上这会应该已经在宫门口与敌人厮杀。而且昭南殿以南收容着难民,其中鱼龙混杂,更有流寇不顾指挥使们的火铳,跑进了后宫,烧杀抢掠,盗取了不少财宝,恨不能将地砖都敲下来带走,只说宫里的东西必然差不了。更可怕的是,许多跑得慢的宫女,已经被流寇糟蹋了。有的心知逃不过,早早悬梁上了吊。
      太后一听,只觉可怖,总算老实待在了密室里。
      张漫学了药理,自身将养得好,又注重科学养胎,在众人的帮助下顺利将孩子生了出来。贤妃拿来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参,切片塞进她嘴里,又大补了她的元气。

      宫门外,弹尽粮绝的琚墨带着士兵们,将所有的火铳、火器、弹药,尽数用在了敌军身上,却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琚墨负着伤将手中的最后一粒弹药用尽后,迎面的枪林弹雨将他与他身后的将士们打成了筛子。
      这是他亲自奔赴的结局。
      华服沾满了鲜血,他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朦胧之间,白光乍现,一个衣袂飘飘,大袖遮天,身长七尺有余的女子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
      “界灵大人,听闻历任君王皆可向您许愿,可,您为何现在才来?”琚墨焦急地问。
      界灵并不回答,只说:“你可许一愿,生死之事不可,国运之事不可,伤天害理之事不可。”
      琚墨红着眼思索半晌,如今他最悔恨的除了国运之事,便是从前没能向漫儿表明心迹,接她出宫。
      他试探着问道:“漫儿来到我们的世界,是因为悬天宝鉴,信徒斗胆,可否请求再有一次与漫儿相识的机会,来生也可,重回当日杜府相遇之时也可。悬天宝鉴,可能如愿?”
      界灵久久不答话。琚墨以为不可,失落起来。
      “如你所愿。”界灵答复完,便如云烟一般消失了。

      天授二年,金国都城失守,国君战死宫门,全军覆没。大批难民涌入皇宫避难,月人攻打皇宫不成,屠戮京都整整十日,老幼妇孺,无一幸免,京都一时尸山血海,陷入死寂。仅皇宫内略有一线生机,却有流寇持刀行凶,杀尽宫人,搜刮财宝,凌辱宫女。皇宫里仅剩的守卫寡不敌众,有的被杀,有的主动加入流寇阵营。避难的寻常百姓老老实实躲在昭南殿以南的宫宇里,靠有限的物资度日,却不料流寇们搜尽内宫的财宝,耗尽内宫的物资之后,又杀回了昭南殿以南,掠夺剩余物资。百姓们怒不可遏,有血性者纷纷挺身而出,将老幼妇孺护在身后,拿了炊具棍棒等物事便与真刀实剑的流寇们死斗,百姓们虽有死伤,但胜在人数众多,流寇最终寡不敌众,同意不再发难,齐心协力支撑到外头战乱结束。
      而宫门外,月落国全盘占领金国疆域月余后,开始谋划如何统治这片土地。有谋士提出,十日屠城尚有漏网之鱼,更何况整个辽阔的疆土上生生不息的百姓。金人杀不尽,只怕春风吹又生,如此血海深仇,若有来日,必定后患无穷。于是改换政策,安抚民心,派发粮食物资,为百姓修缮因战事损毁的房屋,赏识前金遗落的肱骨之臣,凡归顺的,全都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而赤胆忠心宁折不弯之辈,则早已投江殉国。
      密室内的众人,带着一个新生的男婴,苟延残喘月余,恰好在水米即将耗尽时,得到外面平息的消息,只是,整个金国已经变成月落国了。而皇宫遭流寇洗劫后破落不堪,月人又从宫墙外投入火油焚烧,宫殿本身并无大碍,只是住不了人了。众人卸掉钗环锦衣,换上荆钗布裙,从密道出逃,昼伏夜行数日,寻到一山头,隐姓埋名,装作普通猎户,落下脚来。太后娘娘成了山野老太太,张漫、李知非、玄扇、红绫和甘草对外称作是她的子女儿媳,至于孩子的父亲,只对外说是病死的。平日里,玄扇与红绫进山打猎,张漫和甘草种菜织布,知非管家,老太太含饴弄孙,一大家子倒也勉强过活。
      只是不知顺王琚宴有没有活下来。
      端的是,尸山血海金日改,国破家亡异月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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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国破家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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