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诀

　　一曲终了，柳叶刀依然笔直地面朝山谷站立，月寒烟就那么淡淡的望着她，她只知道这种淡淡的感觉很舒服，并不是自己素日里或真或假的冷淡，而是淡淡的，如同饮下一杯温润的清茶，连带着表情都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

　　折言第一个反应过来，浑身通透，如梦初醒，似乎从小到大她都从未如此放松过，置身山间，无需提心吊胆。而主人又何曾有过如此轻松的表情。她垂眸，无声地抿了一下唇。也许，命里逃不过的责任让她们都活的太累太紧张。她是，主人也是。

　　“小刀哥哥，不愧是你，你快瞧瞧，连月姐姐都听呆了呢！”

　　柳叶青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不说还好，她这么一咋呼，月寒烟才察觉自己的反常，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了个现行儿，连忙收回眼神，脸颊微微发烫。柳叶刀扭脸儿看看月寒烟，只见她面色微红，表情却是一贯的冷淡，可她脸红什么呢？

　　“青儿，你吃完干粮了？”

　　“只顾听曲儿了，你倒是看看谁吃干粮了？”

　　柳叶刀走到她身边，从包里取出一块干粮塞到柳叶青的嘴里，语气里略有嗔怪，
　　“那便吃吧。”

　　然后再回头看看月寒烟，嗯，好像脸不红了，看来是被青儿说的不好意思了，她又拿出一块干粮递到月寒烟眼前，
　　“寒烟，你也来吃一些吧，下午还要赶路。”

　　月寒烟神色已恢复，伸手接过干粮，
　　“谢谢。”

　　柳叶青一边鼓囊着小腮帮子吃干粮，大眼睛还骨碌骨碌在二人身上转了几圈，最后又看看呆站在一旁的折言，将嘴巴里的干粮使劲儿嚼了嚼咽下去，
　　“折言姐姐，你也吃啊。”

　　“好。”

　　***
　　山路难行，直至天已大黑，几人才行至最近的客栈，皆有疲态，秋夜已寒，这时候若能吃到热腾腾的牛肉面，真是再好不过了。柳叶青这样想着，使劲儿瞅瞅柳叶刀，欲言又止，因为这一路上，她算是发现了，不管吃什么饭菜，小刀哥哥总喜欢问月姐姐的喜好，偏偏月姐姐与自己口味大相径庭，虽说小刀哥哥也会顾及到自己，但毕竟不能面面俱到，她瞅了又瞅，柳叶刀自然发觉她的异常，想她柳叶青，什么时候都是直言不讳，何曾这样过，于是主动凑过来，
　　“青儿想说什么？”

　　“小刀哥哥，我想吃牛肉面。”

　　柳叶青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月寒烟，终没能忍住。

　　柳叶刀一愣，想吃牛肉面而已，何苦如此鬼鬼祟祟？

　　“想吃就吃啊，说的好像我不给你吃一样。”

　　青儿一听这话，嗔怒道，
　　“哼！你就是不给我吃了！”

　　此话一出，柳叶刀更愣了一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再细究，转头笑嘻嘻地问月寒烟：
　　“寒烟，今晚你想吃什么？”

　　柳叶青：“！！！”

　　她猛地转头不想再看她小刀哥哥，结果转的太猛差点儿扭到脖子，
　　“嘶~”

　　坐的笔直、一言不发、静等饭菜的折言听到声音，扭头看她，不解地问：
　　“柳姑娘怎么了？”

　　柳叶青一手按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摆的活像把小扇子：
　　“没事……没事……”

　　柳叶青如愿吃到了热腾腾的牛肉面，不过说实话，这客栈的牛肉面做的不怎么样，牛肉卤的也不正宗，但辣油却是做的极香，算是弥补了许多不足，柳叶青一向不拘小节，吃面的时候也不如大家闺秀般不发一丝声音，而是吃的酣畅淋漓，让旁边的三人皆忍不住往她碗里瞧，到底是多好吃的面，竟吃的如此之香？这三人之中，尤以折言的脖子伸的最长。

　　晚饭过后，大家便各自回房。折言服侍主人休息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包袱放在高几上，她盯着包袱看了半天，终是没忍住，伸手打开来，便一眼看到里面方方正正包着的纸包，拿起纸包，摩挲了半日，方才收回包袱里，将包袱系好，转身去睡觉了。

　　***
　　复行几日，行程过半。

　　月寒烟体内的毒在柳叶刀的悉心调理下已除去一些，外伤早已痊愈，身体只觉得轻盈不少，精神也愈发好了起来。只是天气渐凉，她的手脚较之前些日子更加没有热乎的时候，不过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除了炎炎夏日，她的身心又何曾暖过一分一毫。

　　这日夜里，柳叶刀为月寒烟例行把脉后，终是忍不住一问：
　　“寒烟，我自知行云宫的事我不该过问，只是你体内是总是这样寒凉，终不是办法，我观你脉象，觉你体内是因为真气过寒的缘故，若能稍加克制，或有所中和，势必会有所改善。”

　　月寒烟直言：
　　“我行云宫历代宫主所修炼的行云诀本是如此。世间事，有得必有失，修习武功，亦是如此。”

　　柳叶刀脑中灵光乍现，眉头紧皱。

　　“师娘临终前曾传我一套口诀，是教我如何阴阳调和，冷热相抗，近来天凉，我甚少练习，仔细想来，却突然觉得这套口诀与你所言行云诀或有相似之处。”

　　“哦？”

　　“师父毕生都在悉心照料师娘的身体，就连收我为徒，传授武功，也是为此。”

　　“小刀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与师娘体质相合，我与师父一脉相承，我的体质与武功自然也能帮你调和！”

　　月寒烟若有所思。

　　柳叶刀继而道：
　　“你我相遇，莫不是天意如此？”

　　她甚至有几分兴奋，并没有注意，而这却让月寒烟心头一动，
　　“天意如此么……”

　　柳叶刀的脑海中已经在琢磨怎么帮月寒烟疏散寒气，不禁喃喃：
　　“诶……你说，行云诀与我所练的口诀心法，是不是有相同之处？”

　　天下不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吧，月寒烟也被她这么问的有几分好奇，朱唇轻启：
　　“口诀心法自是不能外传，不过，若你我同时修炼，相互对比，便可知晓。”

　　“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不如，我们来试试？”

　　月寒烟见她这般起劲儿，也是为了自己，点头应允。

　　二人相对而坐，闭目运功，三尺之内寒意尤甚。一套功法下来，二人大惊！

　　月寒烟峨眉紧蹙，寒意逼人，
　　“你说着心法是你师娘所授？！”

　　“是。”

　　“你师娘叫什么？”

　　“月形。”

　　“月形……月形……她年龄几何？”

　　“师娘差两年便至古稀之年了。”

　　“那……你师父呢？”

　　“师父名讳月影，较师娘大十岁。”

　　月寒烟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名字，难道世间真有这般巧合的事？难道……

　　柳叶刀也觉得过分蹊跷，二人的心法怎会如出一辙？

　　“我师父师娘与你行云宫是有什么关系么？二人皆为月姓……”

　　月寒烟犹豫片刻，如实相告：
　　“我入师门时师祖已不在，那时我尚且年幼，并不知上代乃至上上代的事情，只知师祖名讳月行云，年幼时偶听师父提起，她还有一位鲜少露面的师伯，月行影……”

　　柳叶刀如梦初醒，拍了一下脑门儿：
　　“而江湖传闻月行云只是在江湖销声匿迹，并不是故去，而据你所言，行云诀只传于宫主……”

　　真相呼之欲出。任谁都没办法相信，竟然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

　　柳叶刀暗红的眸子调皮的咕噜咕噜打了两个转，突然笑了出来，
　　“如此说来，我师父是你师伯祖……那我岂不是……”

　　月寒烟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这样惊讶的发现中，她怎的突然不正经起来？！但……好像她所言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月寒烟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
　　“但据我所知，师伯祖应该是位女子。”

　　柳叶刀立刻收起嬉皮笑脸，如此一来，就更加确定无疑了，她轻咳一声，
　　“师父她……确实是女子。”

　　月寒烟更多了一分惊讶，她直盯着柳叶刀认真的神情，只这么一刻，她心底却突然明了释然，女子又如何，若如柳叶刀这般也不是不能……若如柳叶刀这般？

　　柳叶刀看她直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以为她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不伦之情，竟十分失望，
　　“我原以为你是与世人不同的，却不想你原来也如他们一样。”

　　她突然冷漠失望的语气惊醒了早已魂飞天外的月寒烟，她连忙回神，看到柳叶刀满脸严肃不高兴，有些想笑，她自然知道柳叶刀所言何意，也不想在她心中自己是这样的存在，
　　“你误会了，我只是惊讶于她们的情意并敬佩于她们的勇敢。”

　　“真的？”

　　“真的。”

　　柳叶刀神情松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果然，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月寒烟看她放松的样子，竟有些稚子的童真，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如此想着，她的唇角早已不知自地挂起笑意。望着柳叶刀的眼睛，如盈盈秋水，波光粼粼。

　　柳叶刀回神抬眸，对上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甚少从月寒烟脸上见到如此温暖的笑意，这让她心底仿若一阵柔和的轻风拂过，吹皱了一池春水。

　　片刻后，月寒烟突然发现，今日的自己，实在是走神的次数过分多了。
　　“夜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柳叶刀不动声色的垂眸，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
　　“好，你也安寝吧。”

　　二人没再多言，柳叶刀退出房间，从外面把房门关紧。

　　冰轮西沉，月色朦胧。

　　两个房间里的两个人，却各怀心事，久久方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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