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往来

　　次日，芍药又提着李内务写的“囍”字，准备上楼贴上两张，一抬头就撞见了几日不见的阿蓝。

　　阿蓝穿着整齐的茶白色工装，心情颇好的蹦跶下楼，看见芍药，甜丝丝笑眯眯的问了句。

　　“芍药姐姐早！”

　　“阿蓝早……”

　　阿蓝脸上堆笑，脚下轻快的要飞起来。芍药没见过这么兴奋的阿蓝，更何况前两天去沁园的时候，阿蓝下楼还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管他呢，阿蓝开心就好了，可能这就是小孩子脾气吧，芍药想。随后小心叮嘱道：“别在楼梯上蹦，仔细摔了。”

　　“知道啦！”

　　龙葵正与刺桐说话间，阿蓝便拖了个盘跑进了龙葵的屋子。刺桐自然是没见过阿蓝的，但这两日龙葵有些郁闷之色，却是真真儿看在眼里。如今见了那套茶白色工装，又是个可人儿的少年，不需细说也能与龙葵前两日提的“阿蓝”挂在一起。

　　阿蓝未发话，碧翠色的眼睛转了转，瞧见刺桐头上的花簪，先行了个礼。

　　“刺桐姐姐好。”

　　刺桐与龙葵性子相投，又见阿蓝乖巧可人，自然喜欢，便先站起身来再问。

　　“你可是阿蓝？”

　　阿蓝点点头。

　　刺桐走过来，端了阿蓝手里的托盘，好似怕把阿蓝累着似的。

　　“姐姐来拿。”
　　“多谢刺桐姐姐。”

　　刺桐一笑，两个甜甜的梨涡就浮了上来。她摸了摸阿蓝的头，赞道：“当真一颗好苗子，这长大了，不知让谁家女儿寻了去。”

　　龙葵听着便乐了，这几日阿蓝把自己关在沁园，成亲这等喜事没有阿蓝总觉得缺点什么。今儿阿蓝来了，龙葵便觉得圆满了。龙葵冲着阿蓝轻轻拍了拍腿，阿蓝会意，颠颠跑了过去。

　　待阿蓝站在自己身旁，龙葵先给了他个脑瓜儿崩。阿蓝也不躲，就是吓了个激灵。

　　“怎的？你龙葵姐姐的金童，都请不动你啦？”

　　阿蓝揉了揉脑门，这一下不疼，但还是有些感觉，委屈道：“阿蓝没说过不来啊。”

　　龙葵举手，又是一记脑瓜儿崩，但阿蓝这回长了记性，赶紧用手挡着。龙葵哪舍得真打他，还掰开他的手，给他揉了揉脑门。

　　“你是没说不来，芍药春兰这两天，天天往我这问，问阿蓝你何时出来，可我也不知啊。李内务说咱家阿蓝长大了，有脾气了，跟周主儿闹气呢。扶桑帮你把衣物都准备好了，巴巴等着你试。要不是李内务拦着，银杏和木荷都要砸了沁园的门了。”

　　阿蓝听着心中生愧，眸子一垂。龙葵见了，却觉着说了阿蓝，自己比阿蓝还愧疚。

　　刺桐头一次见阿蓝，喜欢的紧，俩人在这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拽着阿蓝的手要上街，给他买些零嘴吃。龙葵见了打趣道：“你就喂他吧，阿蓝来了馥香堂两个月，脸都圆了。”

　　阿蓝一听，小圆脸“蹭”的一红。他确实无法拒绝甜食糕点的诱惑，那东西比花好吃多了，想着居然还吞了口水。让龙葵听见，知道阿蓝这几天在沁园也没吃什么东西，可能根本就没吃东西……但这些话周主儿没让问，龙葵就不提了。

　　晚些时候，李内务听了龙葵说的，做了一大盘子薄荷条糕，摆在厅里桌上。阿蓝忙着试衣服，想吃的不行。但被银杏木荷关在屋里，兄弟二人要求阿蓝先试了衣服再出去吃。

　　银杏那个闹腾脾气又上来了，张牙舞爪的冲阿蓝扑过去，木荷拿着衣服也不拦，只顾着看戏。

　　“我又不是不会脱衣！”
　　“让银杏哥哥伺候你一下！”
　　“出去，让我自己穿！”

　　银杏跑的欢实，就等着抓住阿蓝，扒个条光。扶桑在外面都试好了，就等着阿蓝出来呢，看看尺寸合不合适，不合适今儿就得赶紧去改，谁知道他们还闹上了。

　　“屋子里的，有完没完，阿蓝试衣服你俩还凑热闹！”

　　木荷听扶桑发火了，心道不好，赶紧着去拽银杏让他别闹了。银杏一听，小魔女发话，还是让阿蓝先试衣服，俩人一溜烟儿的跑了。

　　-

　　馥香堂内欢乐多，可川山的苦力们，却在顶着夏日烈阳开山凿洞。上川宗人手一条长鞭，慢一步就抽。

　　一位修士抬头看了看仿佛近在咫尺的太阳，把拉下去的袖子拽下来擦了擦汗，然后又一刻不在胳膊上多留的把袖子抻上去。

　　他们这些监工，根本不是本门修士，而是那些附庸贴上来的小门小派。起初觉得来了上川宗便是无上荣耀，可没想到如今在这风吹日晒雨淋的，与这些百姓苦力也差不到哪去了。

　　“妈的，上川宗也太不要脸了。”
　　“就是，咱们好歹也是修士，跟着这群普通人顶毒太阳，憋屈死人。”

　　这种对话每日都能听到，不过说的时候得小点声，因为上川宗每日都会派来一位内门修士，再来监他们工。

　　内门修士与他们这些人待遇就不同了，内门修士有单独的凉亭，轻纱幔帐，果盘凉饮，甚至有时候为了解闷儿，再带来两个青楼女子。除了干些“实在”不忍入眼的事，别的什么都做。

　　“早知如此，还不如去长冠宗，若是不行，辰斗盟都可以！”
　　“辰斗盟？我看算了吧，辰斗盟那都是女人，你去了是投靠，还是看姑娘们耍伞啊？”

　　这一边监工一边聊着，热的人汗水直往眼睛里留，他们站着聊天的都热成这样，那些开山扛石的，已经都被烤的身子发虚了。监工看眼前这人走的着实慢，一鞭挥在他腿上，张口欲骂。

　　可话音还没说出来，这人竟从崖顶直挺挺倒了下去，背上石块颇重，一下就坠的他整个身子挂在了悬崖边上。这人回过神来忙着抓住崖边，身子已经悬在半空中，脚下虽不是万丈深渊，但掉下去也得头浆迸裂。

　　监工们看见这人要坠崖，齐齐跑了过来，离得最近的那位，迈出去半步的脚又撤了回去。

　　“你看他的手……怎么烂了这么多！这怎么拽上来啊！”
　　“会不会是疫病？”
　　“天这么热，难保没有瘟疫啊。”
　　“拿鞭子，让他抓鞭子。”
　　“他抓崖边都费劲了，一只手，再加上那点石头，抓上鞭子一准儿掉下去。”
　　“是啊，弄不好还得带你一起下去。”
　　“谁带了佩剑，用佩剑拖他上来。”

　　商量后，发现……没法救。

　　那一双烂手，谁敢抓？

　　佩剑都在上川宗的兵器库里，不让随身携带。

　　背上的石块坠的那人胳膊都要断了，指尖摩擦着粗糙的崖边，越来越往外滑。他看不见上面的情况，本来就虚软无力，头晕眼花，此刻也只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喊了句——救命。

　　这一声着实小，风声都能把他的求救声盖过去。

　　“这么多人……死一两个也发现不了吧，上川宗也没说不能死人啊。”
　　“也是，普通人而已，死了也得罪不了谁。”

　　那男人听见崖上的议论，仿佛这些话语的重量也全然压在了自己身后的石头上，他心中惦着父母，还有自己刚刚娶回家的妻子，心中绝望。胳膊被坠的骨骼错位，指尖终于一个一个的滑到了崖边。

　　两寸……

　　一寸……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耳边吹过最后一丝坠崖之风的时候，一道青色的身影撞了过来，拦住他的腰，将他瞬间从阎王爷手里拉了回来。

　　若是一男一女，此等场景一定极其优美。这青衣之人，样貌俊逸，下颚线条流畅又不失阳刚之气，天庭饱满，丰神俊朗，气质雍容华贵。

　　只一瞬间，这男子就被人揽着腰飞落在地面上，那男子停稳后，面对着眼前这位俊逸非常之人，道了声谢。

　　可那人刚刚还眼中含笑，正脸看上他之后，眸子里的寒光给他降了降夏日的火毒。

　　“真丑。”

　　救命恩人也不搂着他的腰了，而是直接把他扔在了地上，扬长而去。

　　上川宗那位内门弟子正躲在凉亭中休息，脚丫子搁桌上，跷的比头高。见纱帐外有个模模糊糊的青色身影冲他走来，便随口吐了含着的果核，又拿了颗新的扔到嘴里，含含糊糊道。

　　“不好好监工，瞎溜达，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纱帐外的身影听到这话，脚下一顿，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那位内门修士觉着奇怪，难道是想偷懒？偷懒可不成，他得耍耍威风！而且今日说好带来的姑娘也没带来，这一天没个乐可图，着实难受！

　　越想越心烦，这位内门修士此刻已经准备好一大盆脏话，撩开纱帐就往外泼。

　　“我日……！？”

　　他看到两颗金灿灿的九阴扣在眼光下几乎闪瞎他的狗眼。

　　再看看那个虽然笑着但冻得人三魂发颤的人。

　　“子不好过了……”

　　“什么日子不好过了？”

　　那男子明知故问，一边嘴角几乎上扬到夸张的程度，又渗人又邪性。

　　这位内门修士一骨碌从纱帐里滚出来，哆哆嗦嗦的拜倒在地。

　　“殷二公子……小的，没看清……”

　　殷袭儒也不着急答话，而是蹲下来，好好捏起这厮的下巴。

　　眼睛不小，是三角的。

　　鼻梁不塌，但是是蒜头的。

　　皮肤不黑，带麻子的。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唇边一颗长毛大痣！

　　殷袭儒赶紧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掏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尤其刚刚自己碰了他的那两根手指。

　　“上川宗还有你这号人呢？”

　　那名内门修士知道这是殷二公子的相貌之癖在作怪，被如此嘲讽也不敢造次。确实在殷二公子面前，还没有比殷二公子长得好看的，至少他没见过。

　　“小的污了您的眼，实在歉……”
　　“长得丑，就少说话。”
　　“嗳……”

　　殷袭儒去观岛台看了看，约摸着还有个仨月便能竣工，下一步就是尊者庙了，需要百姓祭拜的地方，到底建在哪比较好呢？

　　想着正事，他这脑子里刚刚见过的丑脸又蹦了出来，总是挥之不去，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直烧眉头。

　　“还是早些去文城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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