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策

作者:南柯梦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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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生七


      桌上放着两幅画卷,两只血迹斑斑的手。

      画手的墨迹是干的旧的,画血的红墨还透着水,是新上的。

      我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只是两幅画而已。

      这和任叔画的黑魔术不一样,和任雨阳的十二道门也不一样,那些都是具体的物品,有固定的样子,精雕细琢,都能成,只是眼前这两幅画,就算是再巧夺天工的手法,怎么可能连断手上的血渍都如出一辙呢。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谁能画出这样的水平?

      任姨望着那两幅画,又看了看任雨阳,深吸了一口气,挽起了袖子。

      “不好意思,你不能进去!”

      “阿姨!任阿姨!”

      窗外一阵吵闹,我从窗户往外看去,一个女人被几个警卫拦在任家的院子里。

      大概是由于每一次看见这个姑娘都和任雨阳有关,而但凡遇到任雨阳相关的事情,这姑娘就从一个完整的人,生生变成了一株迎风飘零的草,痴痴等人回望看顾。

      第一印象里的严肃压迫感早就荡然无存,此时在我眼中,只剩下一个喊着任雨阳名字,连门都进不了的疯女人。

      “阿姨!我听说雨阳她……” 简桑闷着头要往屋子里闯,只是她一个姑娘哪里比得过外面五大三粗的男人,被架着动也动不了。

      她望向我们这边,我猜她是看不见里面的,可是她依然执拗地要和一栋没有回音的屋子对话,就像她对任雨阳一样,只要送到了心就够了,并不需要回复。

      任姨只扫了一眼窗外,嫌恶地扭回头,回神专注在画上。

      “阿姨!雨阳的手……我听医院说的!是真的吗!” 简桑在院子里大叫着,衣服皱成一团,黑框眼镜歪斜,几乎要掉到地上。

      任姨不堪其扰,猛地推开窗户,声音和吹进来的风一样尖利:”你还来做什么,不是早就让你不要纠缠我女儿吗!”

      “阿姨! 我没有纠缠她,我只是……我只是听说她的手……” 简桑说着说着,音量越来越小,不相信似的摇了摇头。

      任姨半个身子伸在窗户外面:“ 你还提她的手?就是因为你,我女儿才放弃绘画,她本来有大好的前程,要是在我们身边,今天她会出这种事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我那时候……” 简桑慌了,一下倒在身后的警卫怀里,又慌忙弹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

      这一回,没有人拦她了,可是她自己却不敢再往前了,望着屋子里的任姨泪眼潸潸。

      她讷讷开口,分不清是在问屋子里的人还是问自己:“我爱她……我爱她才想告诉她……告诉她我爱她……这也错了吗……”

      任姨跑向里屋,翻箱倒柜,攥了一张纸揉成一团朝窗外砸去:“我知道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更别说现在虚无来了,世界末日大家都想怎么就怎么样,也不管是男人女人。可是我们家不一样,我不管别人家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至少我们任家,是世代的书画家!我们要有传承,雨阳也需要正常的生活,她自己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是啊,阿姨,虚无都来了……” 那纸团正中简桑的额头落在手心里,她没有生气,两手发抖着将它在手心里摊开。

      我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只知道密密麻麻的字像千万利箭一般将简桑彻底击溃,她将那白色的方块纸片仔细地抱在怀里,万箭穿心,失声痛哭,又被泪水呛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因为你!的确现在虚无来了,可是还没完呢!我们都还在好好活着呢!只要有一天还过着正常生活,我就不允许她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窗户被砰地关上了,任姨胸口上下起伏,脸上气得通红,像是要炸开的锅炉。

      “阿姨……我不想和她在一起了,以后我都躲得远远的,我不留在三区了,我错了……” 简桑的声音在窗外变得闷闷的,就好像一个失了魂魄的人,“我就想看看她,就最后一次……”:

      任姨不再回话了,靠着沙发,面朝着那张巨幅的花开富贵,手臂挡在眼前,轻声呜咽起来。

      “让我看看她吧,阿姨,我求你了……”

      屋子外的简桑喊着任雨阳的名字,一句句哀求着,直到声音沙哑。

      我看着屋里屋外,觉得嗓子干得要命,胸口也闷得难受,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上让我难以呼吸。

      即便是世界末日,也无法接受吗?

      我想起来很多年前,查阅了无数文献来证明自己是一个正常人的时光,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里几乎抓光了自己的头发,最后在笔记本上敲下一行字。

      我只是和别人不一样,仅此而已。

      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等到该来的那一天我的父母也会这样嚷嚷着,“就算世界末日也不行”吗

      “你擦擦脸。”

      桃歌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再看身边,居然没了她的影子,再望向窗外,那傻姑娘正给简桑递纸巾呢。

      她什么时候下去了?

      桃歌递了一包纸巾过去,拍着简桑的背安慰小声说着什么,又指了指门口,大抵是让她先回去,只是简桑却执拗地不愿意走,在原地轻轻地啜泣着,咳嗽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是个破风琴。

      地上的灰尘里晕开一圈圈水渍,窗户上滑下几道水痕,天上掉下无数根银针,刺在地上的人身上。

      “下雨了!快进来!” 我拉开窗户冲桃歌喊。

      桃歌又劝了一会,两个人才往里走,再开门的时候,只有桃歌一个人站在门口。

      “我让她在屋檐下躲雨,等会着凉了就不好了。” 桃歌进门在门口的地毯上擦了擦脚上的雨水。

      我也走到门口:“淋雨了?小心感冒了。”

      “没事,一点点。” 她拉着我的手按在她头顶,“你看,没什么雨的。”

      手心里温温地暖,我又忍不住想揉她的头发了。

      身后一阵目光压力,我转过脸看见任姨迅速低下头,没有做任何评价。

      她洗了把脸,将那两幅画正了正方向,又拿了一只毛笔沾了茶水往空中泼洒,水滴在空中连成水线,竟没有落下,而是在空中搭成两道的雨桥,一端连着画,一端连向任雨阳的两只手。

      画上顿时活了一般红水涌动,两只手的手心闪着豆大的金光。

      任姨手指按在金光之上,只是轻轻一捻,两边便各拿出半截笔杆,对头一拼,竟是一只毛笔。

      “这是……霞月毫?” 桃歌也看的呆了,手指触在那雨桥上,水珠跟着颤动起来。

      任姨点了点头:“这东西放哪都不安全,所以老任把它放进了雨阳的手心,想着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小孩子。我们任家靠的是艺术,而不是什么名器,这事也没和雨阳提过。”

      “这个事除了你们知道以外,还告诉过别人吗?” 我问道。

      既然任雨阳自己断了自己的双手,说明有人告诉她,只要割了手交出去,就能换回任叔,也就是说,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联系任雨阳的人,知道霞月毫所藏之处。

      “没有吧……我记得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任姨也意识到问题低头沉思。

      “还有一个问题,你女儿没了手,可是霞月毫还在,你女儿还被送去了医院。”

      “为什么没来取呢?” 桃歌望着那两只画上的手问。

      任姨说:“你们也看见了,霞月毫其实没有什么很大的能力,它依赖于画卷,只要画上能够完全复现现实物品,便能与之连接,我猜,他们没找到取出霞月毫的方法。”

      “这幅画,是霞月毫画的?”我问道。

      任姨点了点头:“只要画不毁,她的双手就能修复,只是我没有老任技术高,没他来做得稳。”

      人的手和画相连,再把霞月毫藏在画里,人画俱全才能取出,也是很缜密了。

      我又探身去仔细端详起那幅画来,画上的血渍已经干了,断手上透出由于在冷冻箱里的放久了而产生的僵青色,没了霞月毫的画卷手心,显露出一道像是裂缝一样的疤痕,和掌心圆弧形的纹路交错。

      我忽然觉得这个形状有点熟悉,于是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直到到了特定的角度,才发现,这疤痕的形状,和我胸口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楚姐姐要找的样子。

      任雨阳也是我要找到人吗?那现在,我找到第三个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窗外又吵闹起来,我刚回过头,一株巨大的树墩子撞在我眼前,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树却没有撞破窗户,在玻璃上一声闷响,就极速往后退,准备第二击。

      钟局来了!

      “他们来了!” 任姨说着,从花开富贵后抽出一条长长的画卷,铺在地上。

      那上面画着任家的屋子。

      任姨席地而坐,以茶水做墨,在画卷上勾勾画画,她落笔的一瞬,从屋顶的方向掉下什么东西,一道道墨痕闪现,将袭来的树墩干脆利落地劈成两半。

      画卷的屋顶缺了一块砖,一滴墨团落在门前。

      从前看说韩信点兵,关公巡城是一种茶艺,今日看来,这也如同画上点兵了。

      只见任姨又是两笔,两边窗户顿时爬满了黑色的帘幕,将屋子四周登时紧紧裹住。

      四下一片黑暗,只剩下窗外的撞击声。

      “能挡一会,我通知局里。” 任姨打开灯,往屋里去拿手机。

      或许是我鼻子太灵,或许是那味道太重,我又闻见了沉香味,但是它却不是从正前方的窗户的方向传来的。

      沉香味不是从树上来的。

      我吸了吸鼻子,寻着味顺着香味而去,从卧室顺着走廊路过主卧走到餐厅,最后停在了厨房。

      窗户被帘幕遮住了,我走上前,想打开窗户看看,手一接触到玻璃,上面的黑色便如潮水退走。

      “怎么了?你有看到简桑吗?她还在外面呢!” 桃歌站在我旁边也伸着头看,只不过,我在看天上,她在看地上。

      我指了指对面楼顶:“那是钟局长。”

      “钟局长……”桃歌仰头,似是不信。

      对面的楼顶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这么远的距离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黑黝黝的皮肤还是极有辨识度的。

      他身前的半空中有一张虚空棋盘,黑棋只有两士一将,红棋却有四子,分别是一帅一仕一兵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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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春生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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