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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潘国茂早晨爬起来看见厕所里洗漱的某个人时,顿时:“我操?!”
廖东星头发湿漉漉的,一缕一缕往下滴水,嘴里含着牙膏沫,一脸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潘国茂一连三问:“廖哥你咋住宿舍来了?哎你昨天几点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廖东星含着水漱口,来回搪几次吐了,用毛巾一边擦着嘴一边道:“你晚上睡得猪仔一样能有什么感觉。”
学校给他们分配的宿舍是按照从前的班级排的,四人间,但是剩下两个走读了,于是这个宿舍现在只有潘国茂一个人睡。
画室里廖东星向来是夜不归宿的。
潘国茂大早上看见他还满新鲜的,一路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问:“廖哥你还记得我们食堂在哪里不?”
廖东星忍无可忍:“我是弱智吗?”
潘国茂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午饭晚饭他们都是一起去食堂吃的,于是自己笑起来:“噢,我忘了。”
廖东星打了两个包子两个鸡蛋一碗粥,喝粥的时候一抬眼又不小心对上了潘国茂看猩猩的目光。
“……”他放下勺子,把嘴里的半个包子咽下去,“国茂大厦,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潘国茂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稀罕,没见过你吃早饭。”
廖东星一愣,回忆了一下,他的早饭好像都是在那辆破自行车上解决的,高一高二是没钱交住宿费,画室忙着东都那边的工作,晚上凑合在随便哪个包厢睡了,早上爬起来蹬自行车,一手握把一手拿鸡蛋饼、包子、糍饭还有各种面包,一到学校大门口/画室楼下就吃完,顺手扔进门口那个垃圾桶。
多年来被训练得分毫不差,拍下来得是个一镜到底的电影长镜头。
“你最近都干嘛呢?”潘国茂道,“想问很久了,哥你很缺觉啊感觉。”
“打工啊,”廖东星嚼着包子,“颜料炭笔不要钱啊?”
还有个重伤在床的堂哥。
他自己倒不觉得,反而潘国茂一脸欲言又止:“哥,你觉不觉得把自己逼太过了?”
廖东星三两口吃完鸡蛋,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生活就这样啊,大家都一样的。”
他一侧脸颊鼓起,随着咀嚼起起落落,应该是有一段日子没挂胡子了,下巴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有一种扎根在泥里的、坚实而青涩的力量。
潘国茂把自己盘子里的两串里脊肉夹到他盘子里:“哥你多吃点。”
廖东星毫不客气,大口吃掉他的肉,竖了竖拇指,随后无情地拎着空盘子溜了。
“?”潘国茂迷之被抛下,后脚就跟上去,“这么早去教室?”
……其实并不早。
教室里三分之二的位子都已经有学生端端正正地坐着了,都挂着耳机,人手一本英语听力真题,特殊时期,老师看见mp3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美术生是插班进去听课的,廖东星和潘国茂坐在最后面,桌上干干净净,还有几个起床困难的难兄难弟缩在后排角落狂啃早饭。
廖东星在课桌洞里摸出一本打印的听力真题,哗啦啦得一通翻,打成结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抹了把脸拍拍前桌的肩:“今天讲哪里?”
“第四套。”前桌指了指标题。
“谢了。”
廖东星看了几行,嘴唇抿成一条线段,两个端点窝进去,挤出了一点肉嘟嘟的颊面,潘国茂注意到从后门进来的几个女生悄悄地回头盯着他看。
他凑过去:“看得懂不?”
“早忘了。”廖东星面无表情,啪地合上本子,又拍了拍前桌的肩:“借本英语书。”
前桌很诚实地把四册英语书都递过来了。
廖东星双手接过,对着后面的单词一顿狂翻,然后默默地对第一单元低下了头。
他刚过完一单元,铃声就响了,英语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来。
廖东星这是第一次清醒着睁眼看她,短发,严肃,穿着黑白的休闲衬衫,眉毛整齐而上扬。
和秦淳淳一点也不像,虽然同为英语老师。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和她相像的人。
“大家把真题翻到第四套,接下来开始播放音频。”课代表已经开好了多媒体,她直接上去点开听力那个文件夹,环视班上一圈,确认大部分人拿着笔准备好之后,就按了播放键。
潘国茂手忙脚乱地翻第四套,勉强看完第一小题的选项后一听音频,好家伙都到三题之后了。
他吃力地跟了几题,听到第二遍长对话的时候转头去看廖东星。
可能是想看看同为学渣的廖哥以寻求一些安慰。
然后奇迹般地发现他还有模有样的,虽然他的脸部表情看上去有点想摔书,但是目光坚定地黏着卷子上的蝌蚪字,有点像……
那种明明看不懂合同但由于关乎自己利益而不得不死缠烂打逐字逐句阅读的穷酸小老板。
音频结束,英语老师报正确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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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国茂看自己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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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打个勾都没有地方施展。
再瞄廖哥,哟,对了俩。
一整套题目下来,
“错三个以内的举手。”
稀稀拉拉几只手举了起来,英语老师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又说:“五个以内的举手。”
一半人的手抬了起来。
英语老师:“再往上就错太多了,希望你们接下来的几套错的越来越少……我再放一遍听力音频,大家对照着听力原文再听一遍,看看自己错在哪里。”
廖东星伸手拍了一下前桌的肩,前桌无奈地转过头,还没等他问,就未卜先知地回答道:“原文在最后面,倒着翻第三页。”
“……谢了。”
潘国茂和他同步翻卷子,悄悄吐槽:“廖哥你学渣的形象真的深入人心。”
廖东星不屑地看他:“她们估计还不知道你是谁。”
会心一击,潘国茂捂着心口倒地。
今天是周一,早自习的听力结束后打铃奏乐,操场集合升旗。
廖东星排在队尾,和主席台几乎隔了一个操场截面,度过了最热的一段时间,九月清晨的太阳不紧不慢,他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被风吹得微凉,广播里传出学生代表冗长的演讲报告,按下人昏昏欲睡的开关。
他眯着眼,眼前因长时间的日晒和站立而感受到渐蓝紫的轮廓光。
一列列队伍像多米诺骨牌,稍稍推一下前面或者最末尾的那个,就能倒下一列。
他不耐烦地抬眼看队伍,正好赶上前面的后脑勺一秒切换。
?
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托了一把,无奈那女生太重,没拉住,身体砸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动静。
被惊动的前几个多米诺骨牌纷纷回头,老师站在队列前边,立刻小跑着过来:“怎么回事?”
“她晕了。”
“程冬没吃早饭。”
两个声音同时回答道。
廖东星转头,说话的是一个一点都不脸熟的女生,她蹲在晕倒的女生旁边,小心摇晃她:“程冬?程冬?”
班主任今天有事,晨会带队的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教语文,她掐了几下程冬的人中,确定她还有意识后当机立断:“廖东星,你背她到医务室去。”
两个女生手忙脚乱地把程冬挂在他背上,廖东星一手一边卡着她腿弯往上提了提,听见一个女生扯他的袖子,小声说:“你要不把她放下来吧,我们扶着她去……”
几个女生点点头,有人看他的目光带着奇异的厌恶。
“怎么了?”语文老师问。
那个女生有点不好意思:“老师,她来例假了。”
校服裤上尴尬地印出了一些痕迹,幸好裤子是深色的,不明显,但腿一叉开臀部绷紧,浅色的内裤边沿以及卫生巾的凸起又若隐若现。
其实就一段路,没人会在意这些,但女生的心思过于敏感。
语文老师皱眉犹豫了一下,廖东星看不惯他们磨唧,下蹲让程冬滑下来女生们顺势扶住,然后转过身利索地把她抱了起来。
他个高腿长,女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走出了好几步,速度奇快。
语文老师快步跟上去。
把人抱到医务室,廖东星出了一头汗。
不是他虚,集会队伍是按照身高排的,廖东星一八一在最后,程冬排他前面,粗略一估得有一米七九,这姑娘体型也不属于消瘦骨感的,上三楼的时候好几次都撑不住差点把她扔地上。
不过他死要面子,憋着一口气到了医务室把人放下,才躲到外面喘粗气去了。
程冬被他一路公主抱来的路上就清醒了,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没出声,知道他出去了才睁开眼。
语文老师坐在床边陪着,看她醒了轻声问道:“怎么不吃早饭?”
“起晚了,昨天没睡好。”程冬垂下眼。
她语文课代表,成绩名列前茅,和老师熟,说话没那么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听老师嘱咐了一大段注意休息按时吃饭,还互相讨论了学习进度。
语文老师看她脸色煞白,怜惜地摸摸她的头:“你请一个上午的假吧,回寝室再睡一会儿,我办公室有零食,给你拿一点去。”
她摇头表示不必,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小声道:“老师,我觉得廖同学人挺好的。”
语文老师失笑:“也没人说他不好啊。”
“有的。”她抿唇,犹豫了两秒,道,“我听班上的有些同学说他初中的时候……”
她欲言又止,语文老师随即保证:“你说,我听着,不往外传”
她小声说:“他们说他□□过女老师。”
语文老师露出荒谬的神情,十分生气:“初中他才多大?谁说出来的?”
程冬没说名字,只是道:“他初中同学说的,当时他差点退学了,闹得很大……但是我感觉他不是那种人。”
语文老师道:“我会去弄清楚这件事的,如果是谣言,我还他一个清白。”
两人沉默相对,程冬忽然又看了一眼门外,用很轻很轻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好像稍微有一点点喜欢他。”
浮云蔽日,一叶障眼,少女的爱意来得盲目而纯粹。
语文老师很懂地笑了笑,温柔地对她说:“我年轻的时候要是有这样一个男生把我抱到医务室,我也喜欢他。”
程冬感激她的理解,语文老师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到此为止了,更多的事情我们高考完再说,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暗恋只有在萌芽的时候才最美好。”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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