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林鹤之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摆在副驾驶座上三袋母婴用品，片刻后拿好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下了车。

　　自离婚后，林海英与黎芸将工作重心转移到B市并定居于此，他们在三环某贵价小区内买了套复式楼，并为林鹤之留了一间专属于他的房间，只不过林鹤之从没去住过，回国之后一直住在市中心的一套酒店公寓里。

　　小区绿化设计得不错，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每栋楼的大门处都设计了一道赏心悦目的花墙。林鹤之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

　　林海英的房子并无大门，而是由电梯刷卡直接进入房内，保姆候在电梯门处，林鹤之刚一出来她便结果林鹤之手中提着的纸袋，引着他往婴儿房走去。

　　黎芸生的儿子取名为林希黎，取了父母俩人的姓氏二字，小名唤作希希，现在才1岁零3个月，正是最好玩的阶段。林海英对这个小儿子稀罕得不得了，将不少工作托付给林鹤之，自己每天都抽出不少时间来陪小儿子。

　　林鹤之走进婴儿房，只见地上铺满了软垫，成堆的玩偶、益智玩具围绕着希希，黎芸正抱着肉乎乎的希希拿着本书读着故事，林海英拿着手机为这母子俩拍视频，画面温馨至极。

　　林鹤之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门，林海英闻声看去，喜笑颜开地招呼林鹤之，“来得早，快来看看你弟弟。”

　　孩子跟林海英长得像，尤其是鼻子与嘴，只有眼睛随了他妈妈的杏仁眼，漂亮精致。

　　林鹤之抿唇笑了笑，夸道，“很可爱，像你。”

　　保姆笑盈盈地将手中的纸袋子递给林海英道，“这是大少爷送给小少爷的礼物。”

　　林海英将盒子从纸袋中拿出，只见其中装着益智积木和几样小玩具，既符合希希的年纪，又能从品牌上看出挑选者的用心，林海英满意地拍了拍林鹤之的肩。

　　“我让保姆做了好几样你爱吃的菜，晚上在家里住下吧，你那房间每天都整理好了就等你过来呢。”

　　林鹤之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与林海英的距离，“不了，我还积压了些工作，吃完饭得先回公司一趟，就不打扰你们了。”

　　“工作永远都做不完，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休息。”林海英劝他。

　　林鹤之仍是婉言拒绝，林海英没法只能随他去了。

　　他这个大儿子，能力拔尖，出类拔萃，只是跟他一向不是很亲，送去加拿大六年，回来后懂事了不少，只是永远都跟他相敬如宾，一股说不出的疏远意味。

　　父子俩并肩走出婴儿房，林海英小声问他，“你妈还是不打算回国吗？”

　　“嗯，”林鹤之说，“她弄了个工作室，打算在那边长期发展。”

　　“她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前段时间才给她减了药的剂量。”

　　“那就好。”林海英把手背到身后，脸上的笑意淡去露出几分疲态。

　　林鹤之冷眼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吃完晚饭，林鹤之向林海英和黎芸告别，开车离开了这里。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家”，这里的温馨不属于他，所谓的体贴关心大多也只是客套应付，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随着年龄的增长，林鹤之越来越能体会到人世间的孤独是种什么滋味，看似自己拥有一切，可实际上自己一无所有，每天等他归来的只有那间空空荡荡的租来的公寓，并没有一个人将他挂在心里。所以林鹤之也不愿意当个电灯泡，碍着别人开始新的幸福生活，反正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早已习惯了。

　　一切的情感都如轻飘飘的浮尘，一吹就散了，唯一被刻入血肉的那个印记也早已痊愈，只剩下一道有些丑陋的疤痕，就算用力按下去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回到公寓，林鹤之将副驾驶座上的东西带了回来，他在购物袋上摩挲了很久，这才意识到乔浅当时走得匆忙，俩人都没来得及留个联系方式。

　　“真的是痴了。”林鹤之自嘲地摸了摸鼻梁，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客厅的灯没有打开，漆黑空间里唯一的光影来自于落地窗外的月光。林鹤之回忆着下午的情景，乔浅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脱去了几分稚气，只是那冒失的性格始终如一，叫人无奈却也可爱。

　　他也忘了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再与乔浅见过面了，当初俩人因为年少时的懵懂情潮成为了恋人，却又因为种种原因再次回到朋友关系，出国后俩人也曾密切联系过一阵子，可时光与生活又如磨砂纸般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点抹平，双方都在彼此的人生里消失了好几年。

　　本以为会这样持续一辈子，命运却又让他们相遇在了一起。

　　那个穿着白衬衣的清隽身影在林鹤之的眼前萦绕不散，可那些母婴用品却刺得人心痛不已。

　　林鹤之回忆着下午时乔浅说的那些话：

　　“噢，还没生呢，这个月底的预产期。”

　　“是啊，要是眼睛像他妈就好了，大大的一定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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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与乔浅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但能被乔浅这样单纯而热烈的人爱着，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林鹤之的头就靠在购物袋旁，仿佛还能感受到乔浅残留下来的气息，甜甜的，暖暖的，亦如高中时他身上的那股牛奶味一般。

　　“人不能太贪心，”林鹤之闭上眼告诫着自己，“要是下次还能再遇见，就把东西连着回忆一起还给他吧。”

　　*** ***

　　城市的另一边，医院产房内。

　　乔浅站在床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我记得……我记得我应该把东西拿回来了啊？”

　　蓉姐鄙睨地看着他，没恢复血色的脸抽搐了一下，她道，“那我为什么记着你是空着手过来接我的。”

　　乔浅：“……”

　　乔浅：“一定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呵，你慢慢想吧。”蓉姐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靠不住，还好我提前准备了一部分东西，现在你赶紧去我家把客厅里那个行李箱提来。”

　　乔浅被蓉姐一脚踢出产房，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来时的场景，他似乎一直都是两手空空的状态。

　　那东西去哪了呢？乔浅皱着眉咬了咬大拇指。

　　一个英俊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啊……”乔浅一拍脑门，终于想起自己将东西落在了哪。

　　乔浅想打电话给林鹤之，可等在通讯录中翻找到林鹤之的名字后，乔浅才想起林鹤之在出国后早就换了号码，连带着之前的那个微信都弃用了，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去找林鹤之。

　　难得在这偌大的城市里相遇一次，却还是如平行线般毫无交点，乔浅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去，既是惋惜又是心疼自己的钱，那些母婴用品差不多花光了他半个月的薪水。

　　人生还真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乔浅将东西拿好送去医院，跟蓉姐约好了下次来看她的时间，出医院时时间已然不早了。夜如轻纱笼罩着这个城市，公交车站台里满是披星戴月赶着末班车回家的社畜，乔浅混杂其中，他挤上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看着马路两旁绚烂的霓虹灯光。

　　这是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可惜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困意上头急着回家的普通人。出租房里也并没有温馨的饭菜或温柔的恋人等着他，有的只是冷漠的合租人和柜子里的泡面。

　　突然之间，乔浅又想起了林鹤之，不禁怀念起高中的那段时光，坐在林鹤之的自行车后座上穿梭在种满香樟的林荫道里，阳光从树缝洒落在他们的身上，暖烘烘的，林鹤之的书包里永远都有一瓶为他备着的牛奶，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一切美好得不像话，与现在的生活天差地别。

　　乔浅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可当林鹤之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心却还是不受控地狂跳起来，明明当初是自己将他推得远远的，可自己的内心却还是有那么一丝期待，期待着有一天能将林鹤之再次找回来。

　　我是不是贱得慌？乔浅扪心自问。

　　好在生活不会人一时的沮丧就瞬间倾垮，毕竟未来沮丧的日子还多着。

　　一连好几天，乔浅连轴转地加班，充实的工作让他根本无暇关注其它。好在孙逸重提前从法国回来了，不再需要乔浅三天两头地往月子中心跑。

　　乔浅所在的公司内部重组了一次，体育板块与社会板块并在了一处，乔浅被调去了新的频道，之前带他的老王换了岗，换了个姓吕的中年人来当总编。

　　吕总编是个精明人，比起老王脚踏实地的做事风格来更会来事一些，他手头有的不仅是更为广阔的消息渠道，还有更为雄厚的商业资源。

　　部门重组对于乔浅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的职位没变，工资也没变，唯一变了的是他的工作内容，以前的他只要按时采访交稿就完事，现在的他除了写稿还必须时不时地陪着吕总编出去应酬，应酬对象从机关人物到商业大佬，五花八门。

　　作为一名酒量十分一般的卑微社畜，乔浅实行能躲就躲的战术策略，一有风吹草动就收拾好家当准备跑外勤。

　　只是好运终有到头的一天，在得知晚上又有饭局后，收拾好东西准备溜号的乔浅正巧在公司大门处与吕总编撞了个正着。

　　吕总编揉了揉被乔浅这大小伙撞疼了的额头，皱着眉点名道，“乔浅你慌慌张张地去哪呢，收拾收拾，等会儿跟我一起出去见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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