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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是夜。
白放鹤似乎不知枯井之下还有地道,叶清朗和云澈此番下去,很快就到了石门前。拿走石块,那人立马又移了过来,像是能随时感知门外动静似的。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云澈乍看到那只眼睛还是吓了一跳,叶清朗俯身,猜测那人无法言语,又恐迟则生变,便朝那人道:“我问你一些事,是则‘啊’一声,不是则‘啊’两声,可行?”
那人立马“啊”了一声。
“你是被白放鹤关在石室的?”
“啊。”
“白放鹤每日都来?”
“啊。”
“早上?”
“啊啊。”
“午时?”
“啊。”
“你要我救你?”
“啊。”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恶事?”
“啊啊。”那人还想多说几句,无奈又被叶清朗的规则约束着,他很担心叶清朗不相信他。
叶清朗沉默,那人又咿咿呀呀起来,他迫切想与之多交流几句。
云澈听着两人对话,为难道:“清朗,我们该不该相信他呀?”
叶清朗思索一阵,朝那人道:“你先冷静点儿,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那人听罢,不再叫唤,叶清朗把石块又塞了回去,起身带着云澈原路返回:“我还不确定,不过他肯定知道这条小道,我一抽掉石块,他似乎就能感应到。”
与云澈说着话,叶清朗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隔日午时,叶清朗去找白放鹤,被家仆告知他家老爷在书房休息,心觉奇怪,悄无声息飞上书房屋顶,掀开瓦片一瞧,果真无人。
下午,云澈找到叶清朗,将他带去一处小院,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孩子:“那个骗人的小孩儿在里面吗?”
叶清朗顺着他所指看去,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娃娃:“那个穿蓝色布袄的。”
云澈撸了撸袖子:“好啊,小兔崽子,我去教训他一顿!”
叶清朗拉住他:“莫冲动,你去问问他是哪家的孩子,千万别凶。”
云澈顿时泄气:“好吧好吧。”
叶清朗站在院外没进去,半晌云澈出来,将他拉走:“李炎家的。”
叶清朗皱眉:“他没道理要害我啊。”
云澈道:“你别太善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说得准?”
叶清朗道:“他在白府待了多久了?”
云澈挠挠后脑勺:“要不我去打听下,晚上再告诉你。”
晚上云澈便带来消息:“听说李炎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本来一直待在白放鹤身边,前几年才跟着白临风,他对白家很忠心。”
叶清朗道:“你说李炎是不是故意引我下去的?”
云澈微微睁大双眼:“啊?这么说他也知道地室的存在?要你下去救人?”
叶清朗摇摇头:“我只是猜测。”
云澈扑在桌上:“我脑袋都要炸了。”
叶清朗道:“明日再说吧,你先回去睡觉。”
云澈边往外走边道:“这什么鬼地方……”
待云澈离开,叶清朗又去了枯井之中,果不其然,移走石块,那人就出现在小孔那头。
“我会在白放鹤寿宴之日救你出去,那之前我不会再来,免得打草惊蛇,你觉得如何?”
“啊。”
叶清朗正准备走,那人艰难吐出几个音:“啊唔……谢……嗯……谢。”
夜风袭人,刺骨的寒。
秦一舟独自走在峄州的街道上,两旁的店铺都紧闭门窗,年轻的男子面相凉薄。
陆青从后面跳上他的背:“一舟哥!”
秦一舟一个趔趄,而后稳住身子,把陆青往上托了托:“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随时随地往人身上挂的毛病。”
“错,是往你身上挂。”
秦一舟对此不置可否,背着他继续往前走:“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住城东小庙去了。”陆青在他背上昏昏欲睡,他这阵子被那和尚弄得头晕,无论朝暮,祁之遥从没在某处久待,他每每刚要闭眼,两个和尚就往下一处去。
秦一舟抿了抿嘴,似是想笑未笑:“睡吧,我带你回去。”
陆青蹭了蹭他的脸,把脑袋抵在他肩上:“嗯,世上只有一舟好,沈云开拿我当根草。”
叶清朗昨夜很晚才入睡,天还未大亮,他就被门外谈话声吵醒了,仔细一听,竟是有人在吟诗作对。
听得内容,叶清朗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新年第一场雪来了,怪不得,他正准备关上,忽而瞥到一抹淡红,他略微惊讶,梅花竟也开了。
峄州这场雪从昨夜开始,下得很大,街道上年味还很浓,几乎每家店铺前都挂着灯笼贴着对联,赤红与白茫茫的屋顶檐角相互映衬,十分好看。
叶清朗撑着伞从道上缓缓而过,白衣青纱,长发乌黑,干净得像要融进雪色一般。
沈云开坐在三楼斟杯慢饮,往下瞥了一眼,入目熟悉的背影,看那人消失在街道尽头,冷笑一声又把目光落在酒壶上。
不一会儿,陆青走近,身后跟着拿伞的秦一舟。
“诶,我刚才在下面见着小白脸了,你怎么没跟他在一起?”陆青凑近沈云开,直直盯着他的脸,“啧啧,稀事啊。”
沈云开一掌把陆青的脸撑开。
陆青坐在他对面,直接用手拣了个鸡爪开始啃:“知道他在下面你居然没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奇了呀。”
沈云开干脆忽视他。
陆青啃完鸡爪继续说教:“你看你那一脸衰样,吵架了吧?惹他生气了吧?这男人呀,得哄。”他叹声气,摇摇头,过来人似的口吻,“脸皮子不重要,你瞎在乎什么呢。”
秦一舟转脸看窗外,面无表情。
沈云开道:“说完正事你就可以滚了。”
陆青还想继续说,被他突然一打断,险些呛着,他指着沈云开:“你你你!又不听我讲话!很气!”
沈云开拨开他手指:“乖,这些话去跟世上第一好人秦一舟说。”
陆青气得一口喝尽杯中酒:“毛病!”
叶清朗在街道上走着,入眼的白让他想起落月山,每到冬日,山上被积雪覆盖,满目像银装素裹一般,儿时喜欢和师兄踩雪捕鸟,什么都不用想,生活简单快意。
“朗儿啊,江湖险恶,没有为师的庇护,你可要万分小心,别人家的事如若凶险,可别迫不及待就出头,还有,性子可不能再这么倔了啊。”下山时叶三声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师父,我好像还是很倔,对吗?叶清朗看着前路,暗自问着得不到回应的话。
“清朗!”云澈从背后拍了他一下,走到他身边。
叶清朗把伞移过去与他共用,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云澈抖了抖发上肩上的落雪,道:“师父说看到你出去了,我就来找你了啊,你去哪儿呢?”
叶清朗看身旁人搓手呵气,胸口涌起一阵暖意,这个人是真的没有任何心眼,他道:“我随便走走。”
入夜清寒,因白日走的人多,街道积雪并未存多久,店铺外的灯笼亮着。
云澈摸了摸肚子,看了看四周,道:“没想到等到这么晚,街道上都没人了。”
云澈说要去食乐坊吃夜宵,无奈那儿生意太好,排队的人都站到了门外。
叶清朗道:“虽然晚了些,但味道确实不错。”
云澈扬头:“那是,我都来过好几回了。”
叶清朗看他:“怪不得你不肯去下一家。”
“是啊,”云澈点头,看了看头顶天空,“雪虽然停了,夜里还怪冷的,我们快回去吧。”
“嗯。”
两人并肩而行,有了道旁灯笼的照明,倒方便许多。
叶清朗忽而拉住云澈藏进一条小巷,云澈惊讶之余正要问怎么了,被他捂住嘴巴:“嘘。”
叶清朗给他一个眼神,随即放开他,从墙后往外看,街道拐角处几个黑影迅速闪过,隐隐还有刀光反射,叶清朗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云澈一脸茫然地跟着他,但轻功稍弱,叶清朗干脆抓着他一起。
黑影鬼鬼祟祟,时而往后探脑,叶清朗也十分警惕未被他们发现。
他们有六个人,穿行在无边夜色中,叶清朗瞥见他们手上弯刀,往后飞快看了一眼,带着云澈拐进了旁边一条巷子,脚下又快了几分,与六人一列房屋相隔平行而进。
云澈趁机问了一句:“清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叶清朗低声道:“回去再跟你说。”
云澈还欲多问,只见叶清朗把他拉出小巷,停在一条宽阔大道上,他定睛一看,被吓到了,黑衣人往他们跑来,仿佛也被他们俩吓到,突然停步,往后退了些许,紧绷着神经,做出备战的姿势。
叶清朗拔出长剑,指向那几人,冷冷道:“你们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黑衣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直接围了上去,两人被冲散,隔了几步远。
从未经历过实战,云澈先是一愣,听到刀剑撞击声才回过神,邱寞并未给他配武器,他一时焦急,两个黑影向他而来。
另一边叶清朗避开一个横刀,飞身在各人肩上踢了一脚,趁他们后退之时迅速移至云澈身边,替他挡开另外两人:“上去!”
云澈一个天旋地转,被他背后一掌甩上了周旁矮墙。
一个黑衣人正欲攀墙,叶清朗从背后扣住他肩膀。云澈早就把恍惚的三魂七魄拉了回来,往四周一瞧,从墙里头的树上抽了根枝,跳下墙帮叶清朗。
勤于练习,智于顿悟,叶清朗功力大有长进,更何况还有云澈一阵乱中有序的横扫,六个黑衣人竟也占不了上风,其中一个领头的抬了抬手,其余几人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迅速往后退去。
“没交代清楚别跑!”叶清朗看出他们意图,往前追去。
领头的扔出两颗烟雾弹,顿时白烟四起,叶清朗猝不及防被呛了两声,待烟雾散去,黑衣人早就不知所踪。
“可恶。”
云澈从后头跑上来:“清朗,你没事儿吧?”
叶清朗摇摇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云澈可谓在云里雾中。
两人没追到目标,只得回去,路上叶清朗给云澈讲了上水村惨状,云澈听后将影教骂了一通。
“喂。”
黑衣人又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夜归于寂静,雪又重新下了起来,不多时地上便积了厚厚一层,掩去了大片殷红。
隔日。
“那什么,你干嘛灭口啊?”陆青不懂眼前人的心思。
沈云开看了他一眼,转而又继续喝自己的粥。
陆青听秦一舟说了些事,摊手道:“你背黑锅被小白脸嫌弃,想洗掉冤屈求原谅,这下可死无对证了。”
陆青昨夜才把尸体处理掉,沈云开咽下温粥,平静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陆青敲了敲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喂喂喂,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云开在桌上放了一锭碎银,迎雪走出小摊老板支的布篷。
陆青瞥了眼离开的背影,莫名生出一种六月飞雪的感觉,戳了戳秦一舟,示意他看过去,凑近低声道:“你看他像不像沈窦娥?”
秦一舟抿嘴,很久之后才轻轻点头。
“啊,一舟哥你最好。”陆青摸了一把他的下巴。
秦一舟显然是习惯了,面无表情。
上水村外的那片坟头,横七竖八地躺了六个人,伤痕累累,僵硬似冰,面目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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