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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开而落的花
杰克本想在伦敦停留到弄清该怎么解决艾玛·伍兹的失忆症,不过事态瞬息万变,探究治疗原理的工作只好劳烦帕勒姆继续上心。
妥善处理好一切之后,假期戛然而止,杰克匆匆回到庄园。
他搭乘一辆四马齐驱的座车,一路南下往欧利蒂丝靠拢。抵达温彻斯特时,阴云滚滚,铺天盖地压下境来。
……
上午昏暗如凌晨,使人分不清时间变化。艾玛伍兹从一段悠长而不太美妙的梦中苏醒。
她有些搞不清今夕何夕,只模糊地感到有什么东西被她抛入不见底的深渊,又有什么东西浮出海浪翻滚的水面。
如果骨骼会说话,如果它们也有思想和意识……
名为麻木的客人路过骨头的王国,他穿着遮住大半张脸的旧款式风衣,脚下踩着雨靴。他停驻脚步,礼貌地询问路边的店家:“这里真不错,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这具快要散架身体的倒霉胫骨。”
名为麻木的客人搓着手,疑虑地提出请求:“喂,喂。胫骨小姐,我是否能够在此借宿?”
“噢,不,恐怕不行。我正和疼痛相爱,他不会喜欢你的。”胫骨小姐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咬字不清,比起言语,那更像是一阵嗡嗡声。
“说起相爱,我曾经也非常喜欢一个女孩,那是在屋塔房顶着火的一个夜晚……”
艾玛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肺部扩张吸入潮湿的空气,终于成功睁开眼睛,起身去开门。
行动的时候,她的身子很痛,每寸骨头都仿佛要散架了一样,依她看来,它们完全是碍于皮肤和肌肉的约束才勉强维持着往常的样子。
真是糟糕,她怎么突然之间好像衰老了几十年!
费了好一番劲,艾玛拖着疲惫的躯体成功打开房门。门外站着艾米丽黛儿,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眼白充血,看起来同样乏倦至极。
“日安,艾玛。抱歉我忙着去参加比赛,没顾得上为你复诊。”艾米丽解释来意,却说得艾玛愈发困惑。
“什么?”
“你得了重感冒呀!亲爱的,你真是病得不轻。昨天在房间里窝了一整日没有出门,还喝了一副伤风药呢……你感觉好些了吗?”
说话间,艾米丽打了个哈欠,看样子这个星期五的游戏也是一场恶战。
艾玛渐渐听明白了,原来她生病了?难怪对过去几天都没什么印象,脑子昏昏沉沉。
“我想应该算是康复。”她侧身让出玄关,邀请艾米丽进来,又想到,“天哪,所以现在已经是星期六的早上了?”
艾米丽点点头:“你有两三天没怎么出门活动过了。”
窗外忽而炸响轰隆一声滚雷,雨势突如其来,大地呈现出一种诡秘的灰色。和闪电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个过电般穿梭于脑海的念头。
她病了这么久,岂不是已经错过藏书室的开放时间?
庄园主的信件中清清楚楚写着,“藏书室的资料是对她成为获胜者的奖励”,显然,由游戏产生的悬赏也要随游戏的时间终止。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白白浪费了一次搜寻父亲下落的机会!
“……艾玛?艾玛!”
一连串轻喊终止了艾玛不自觉就溜走的思绪,她回归实际,发觉自己还在这个淫雨霏霏的早上,手里不留神还多了一个玻璃瓶。
“今天的伤风药,我知道它的味道不好,但这毕竟不是零食。”艾米丽眨了眨眼睛,“对了,有个红发小伙子和其他人打听你的情况。”
凭借和裘克有限的几面之缘,艾玛一时没想起来这么一号人。
艾米丽说:“我看他是监管者阵营的家伙,不确信该不该告诉他。还是你考虑好之后亲自决定更合适一些。”
艾玛和她道谢,目送她走远之后,在房间里兜了一大圈,慢慢地想起来“红发小伙子”应该是指会木匠活的裘克先生。
他居然会主动找她,莫非是关于藏书室仓库的钥匙有什么新说法不成?艾玛又激动起来。
流水沿着屋檐流下聚成瀑布,她冲到窗边凝神估测雨的大小,而后决心拿起门边那把长柄伞走下了楼。
真是奇怪,她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支漂亮的伞来着?嗯,伞把上的蓝玫瑰点缀也很漂亮,似乎在哪儿见过?
艾玛在雨里赶路时,忍不住转着伞观察回忆,越想越觉得熟悉。
杰克。
她记起来了,这是杰克的伞。
轰隆。
艾玛指尖轻颤,雨伞一个仄歪漏进不少水珠,她忙乱地稳住伞把,记忆渐渐抽芽恢复。
……
伦敦的马车碾过欧利蒂丝大门外的碎石路,此时骤雨早已停歇,但天空还是迟迟不肯放晴。
傍晚的暮色像被揉碎的天鹅绒漫过庄园镀金的穹顶,杰克重重踏在石阶上,攥紧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两天前收到的信筏仍在胸前口袋里发烫,印得他心头难静。
赶到约好相见的苹果园,裘克正倚着树干擦拭怀表,表盘折射的光斑在青砖墙上晃动。
“她前几天就好了,外面正下着雨就忽然跑到我那儿去。把我吓了一跳。”裘克说,“不过,她好像也忘记了一些事情,我问她究竟在藏书室读到了什么才会昏迷,她一点儿也答不上来。”
杰克早就做过更坏的设想,听到艾玛安然无恙就已经觉得欣慰。他忽而觉得紧迫的呼吸释然了,咽了下口水,嗓子有些艰涩:“她现在……”
话音未完,苹果园的雕花铁门突然吱呀作响,果树上带着露水的叶子在晚风里轻轻颤动。
“晚上好……你们都在啊。”
杰克的眼瞳骤然放大,旋然转身,海蓝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艾玛影子。
“是裘克喊我过来的。”顾不上为再遇欣喜,随后而来的话让杰克心底一沉,“杰克,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或许我该回避一下?”裘克苍白的面容荡漾着前所未有的血色,他打着趣儿经过洒满苹果花屑的小路,右腿的铁架断肢碾碎了几片凋零的花瓣。
裘克慢慢消失在□□尽头的铁栅门外,而后,杰克感到艾玛平静地将目光转向了他,他立即将戴着顶针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是的,之前撒过“结婚”这个弥天大谎,鬼使神差地催生出了他的某种病态情结。杰克好像放不下那枚顶针了,甚至自欺欺人地将它真的戴在无名指上,仿佛这样便能与艾玛伍兹的确存在关联。
“你能够想起我了吗?”他藏起来的手紧张地捻着顶针,一时进退两难。
“是的。”艾玛深深地看着他,说,“而且,我想起的事情远比之前更多……”
杰克喉结滚顿,感到没来由地紧张:“哦,是吗?我为你感到高兴。”
他盯着艾玛的脸,余光却瞥见自己的领带扣针上挂了一片枯叶,不动声色地抬手抚去。
很快,她的提问利落地为他的爱意判了死刑:
“杰克,你是白沙街的第二十二号病人吗?”
杰克颤抖的手指悬停在半空,思绪裂开一个口子,又急急用理智拼命遮盖,可过往的诸多画面返潮一样从掩蔽之下渗淹出来。
简短的一句话碎不成声,被揉进充斥着苹果花香的空气里:“是的,艾玛,我去过白沙街疯人院。编号是二十二。”
劣迹斑斑的过去压倒性地胜过任何辩诉,诚实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表态。
“原来真的是你。”艾玛垂下眼帘,睫毛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我太迟钝了,我早该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
“我很抱歉。”杰克一时不知所言,他居然前所未有地感到恐慌。那是对于将来可能永失所爱而产生的莫大的惶惧。
他忽然开始憎恨年少时的自己,痛恨那轻狂无畏的傲慢,当初他以为世上再无值得在意的人,因而毫无保留地犯下堕落的罪行。
曾几何时,他行走在雾都街头恍若鬼魅,作案一如艺术家留下作品,又在事发之后闲庭信步地光览案发现场,向附近的报童买一份刊登着“开膛手杰克”头条的日报……
事到如今,那份年少的傲慢却像一支射出去的箭矢,时隔已久又正中他的胸膛。
艾玛离他更远了。她站在晚霞华丽的天幕下,平淡地说着:“其实,我还记得你扮做尤比乌斯的事情。我必须要谢谢你善意又无微不至的照拂。”
这时节,云层变得比刚才稀薄了许多,金色的光束更加清晰地照进苹果园。树荫遮蔽的小径中,逆光将她的身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盖在杰克身上。
杰克沉沉地注视着她的影子。
“你那天问过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给一个答复。”她说。
树叶间隙碰撞出细微的声响,一只雀鸟扑棱棱从枝头掠过飞出铁艺栏杆,振翅声太短促,盖不过艾玛的低语。
“所以,我们结束了。”
杰克的呼吸有一瞬的停顿,眼眸绽放出烟火熄灭前最后一片极尽绚烂的、不问结果的光芒,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触及艾玛的视线,又被抽走了所有的底气。
不可一世地开膛手那样谦卑地、小心翼翼地张口:
“可是、我们从未开始。”
“是的,我们从未开始。”艾玛重复说道,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但是,我们结束了。”
远方凄哀的晚钟绵延而至,代替杰克这尊遗留在原地的空壳发出悲鸣。他的头颅嗡嗡作响,游荡着铜钟的回声,仿佛钟声能稀释掉听到艾玛所言的那份痛苦。
他闭上眼,希望世界能在此刻倒地死去。
等到睁开眸子,空荡的苹果园里,他仍乏味地活在人间。
……
艾玛坚信不该凭借耳朵去认识一个人。
艾米丽黛儿说,杰克是六年前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案嫌疑人。她保持怀疑,为他正名。
艾玛没有听闻过“雾都开膛手”的传说,因为在他活跃的时间里,她正处于白沙街医院血与泪交织的罪恶谷底。
但是,在十四岁那年逃离白沙街的前夕,她得知,医院受伯朗特侯爵的嘱托收纳了一位特别的病人。
那个总是偷偷照顾艾玛和其他孤儿的好心修女非常嫌恶“伯朗特”这个名字,在对孩子们的悄悄话里,她说他是“蓄意造就白沙街一切错误悲剧的恶魔”。而第二十二号病人正是恶魔的继承人。
艾玛与白沙街无数枉死的患者感同身受,又对残暴的杀戮深恶痛绝,再加之杰克亲口承认了那些罪名确有其事。
尘埃落定,她的善恶观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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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有一瞬间喜欢上咱雾刃大人的哈,只是她放下得也快。杰克不是单向奔赴哈。那么接下来就敬请期待这对貌似死路一条的cp如何起死回生(作者努力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