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物线

　　那人黑亮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肩头，似乎还带着些水气，白皙的脸上不着任何粉黛，琥珀色的眼球睛明透亮，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身着一席藏蓝色丝绸裙装睡衣，身体自然地向前倾着，双手交叠在阳台的扶手上。傍晚的微风吹过，掀起衣袂，拨动轻柔的长发。
　　那人就一直这样笑望着温故，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怎么会在这里？温故的第一想法是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温故看得真切，不然真得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明明上一秒还在想着有关她的事情，下一秒她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温故突然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窘迫感，不知是不是火锅温度太高，温故渐渐觉得脸有些发烫。对于之前那人的发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杜若将温故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莫不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杜若看着温故茫然若失的脸想着。
　　杜若现在在的这套房是行政部门早就帮杜若找好的替代酒店的住所，原本上周日准备搬家的，但因为S市的突发状况，杜若还没来得及准备，就匆忙赶回总部处理，包括项目转移的事都没来得及交接。现在一周过去了，虽然有邮件和电话远程遥控，但项目进度上还是落后了一些。好不容易将那边局势稳定住了，杜若想着下周一的项目进度周会，于是又马不停蹄地飞回山城。幸好行政部门前几天已将房子进行了清洁打扫，除了缺几件家具电器，整体看上去挺干净整洁的。来回的奔波让杜若有些疲惫不堪，回到出租屋内倒头就睡了，要不是送电器的师傅上门，杜若估计可以睡到晚上。待师傅们离开后，杜若也没了睡意，精神恢复了许多。于是想着洗个热水澡，等会出去找地方吃晚饭，顺便熟悉熟悉小区周围的环境，上次送温故回来太晚，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只是没想到刚出阳台，便惊讶地发现隔壁阳台的温故，一个人对着一桌的菜准备涮火锅。
　　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上次行政部门说备选房源的时候，杜若由于上次和温故一起的外出知道了这个小区，没多想便选择了这套房。只是没想到，她和温故不经意间恰巧成了邻居。
　　杜若在第一眼认出温故时，并没有马上出声打招呼。看到温故夹起一片肉片之后，居然对着一锅美食发起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吃个饭都可以这么懵。不过，看着温故脸颊白里透着健康的红晕，比自己上周离开时的气色好多了，之前的担忧也减少了几分。
　　上周末走得匆忙，后来除了温故的短信和林沐阳的“小报告式”电话，也没机会好好问问温故身体到底怎么样了。虽然走之前询问过医生，只是普通发烧加上疲劳过度才导致的昏睡，退了烧多休息几天就好了，但心里一直挂着担忧。
　　那天温故烧得昏迷不醒的模样杜若仍记忆犹新，滚烫的体温，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手在杜若靠近时仿佛找到了依托，紧拽杜若的衣服不住地颤抖。杜若轻拍温故，想叫她回家休息，但温故像没意识一样，怎么都没回应。发现异样的杜若毫不犹豫地将人背起，叫上计程车直奔医院。没想到那人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却那么轻，感觉一阵风就能将人轻易吹跑。杜若将温故送到医院时，她的体温已经飙升到四十度，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睛紧闭，细长卷曲的睫毛因着不安抖动，不知道睡梦中在浮现怎样可怖的场景。
　　周六当天，杜若陪守在温故的床边直到深夜。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眉头也许是因为烧得难受而紧紧蹙成一团，平时温和隽秀的脸庞在此刻多添了一分羸弱，像个易碎的瓷器。在杜若的印象里，温故一直是那个开朗认真又带着点倔强骄傲的少年。即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工作中多了点不苟言笑，但这种少年感依旧。看着眼前的温故，时间静静地流淌，杜若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在开会时明目张胆睡觉的人。想起那人被自己罚义工时的紧张和木讷，想起那人背着自己去校医院时的轻柔和体贴，想起和那人湖边观日出的静谧和安定，以往的一幕幕不知不觉间泛上心头，慢慢变得柔软。
　　杜若伸出手来，轻轻抚过温故的眉间，昏睡的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神情跟着手指变得平静。杜若轻叹一声，起身走出病房，将房门关上。

　　也对，如果换成自己，许久没见的人变成了邻居，突然出现在隔壁阳台，也会觉得惊讶吧，或许，可能还有些惊悚。杜若不动声色地看着温故的表情变化，忽然有种恶作剧般的愉悦感，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更大了，忍不住想要逗逗这个越来越“一本正经”的人。
　　“不可以吗？”杜若又轻轻地询问了一句，语气里好像还带了点遗憾，显得颇为可惜。
　　“当…当然可以，欢迎之至。”温故在杜若的注视下渐渐回过神来，只是语气还有些不自然，完全忘了问对方为什么在这里。
　　学姐是在对我撒娇吗？温故想着刚刚两人的对话和杜若的神情，温柔中带着点委屈，眼眸中波光粼粼同时又深不见底，仿佛可以把所有事物都吸纳进去，自动让你缴械投降。不过转瞬间，温故又联想到杜若平时开会时的严肃，犀利的眼神和冷淡的语调，感觉给自己包裹住一层厚厚的保护罩的同时，又发射出了高速连环子弹，分分钟让你土崩瓦解。温故默默在心里猛烈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误会了、想多了，那可是雷厉风行威名赫赫的学生会长唉，怎么可能会撒娇。
　　就在温故开小差连续否定自己内心戏的同时，杜若也在一边观察她丰富的脸谱。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带给温故的学生会长烙印如此强烈，单看温故的反应，杜若也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学姐你稍等下，我给你开门。”温故放下筷子“腾”地一下站起来，立马去厨房拿了一双碗筷摆在桌上，然后径直朝门口走去。
　　温故打开房门不多久，杜若也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丝质睡衣换成了休闲服，显得青春活泼，完全没了刚才的妩媚撩人，仿佛一切只是自己的脑补和误会。
　　真是妖孽啊，温故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句。温故觉得以后谁要是惹到了这个女人，一定招架不住，有得好受的了。
　　杜若作为“妖孽”本人，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道了句“谢谢，打扰了”之后，便欣然地接受了邀请，自然地走进了房门。

　　进门之后是客厅，虽然还不了解房子的大小和格局，但杜若瞬间被整洁温馨的氛围包裹住了，感觉很舒服。家里的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虽然家具和装修不是最高档的，但摆设物件和装饰可以看出主人家的用心和性格。素净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摆着两个淡黄色抱枕，银灰色的方形地毯上立着一个同样是方形的浅胡桃色茶几。靠着阳台那边的墙壁旁放置的是一个规则的长条形象牙白书架，格子里整齐地摆满了各类书籍，沙发与书架之间则是一盏钓鱼型落地灯。整体空间虽然不是很大，但氛围却让人感觉十分舒适和安心。
　　杜若忍不住转头看向温故，直白地表达出自己地喜欢和欣赏，“很不错的房间。”
　　听着杜若的表扬，温故有些不好意思。“房子有些小，学姐不嫌弃就好。”温故挠挠头回应道，抬头时恰巧遇上杜若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双眼眸中尽是对方的身影，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出于礼貌，温故一般是不会盯着别人看的。然而，此时的温故仿佛像着了魔一样，迟迟不愿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也还是不受控制地陷入到杜若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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