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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县试结果出炉,只有徐长松和李春通过。
徐长松自是想乘胜追击,前往府城参加四月份的府试。徐家人自然都是支持他的。
徐氏道:“松子,让你爹陪你去。你和高正两个都是小孩,哪懂得那些弯弯道道,被人拐了卖钱都不知道。”
“是啊,松子,你就别推了。有爹跟着你就放心温书,不用你操一点心。”徐山拍着胸脯保证道。
徐长松仍是拒绝:“大哥要去做工,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春耕在即,因为一场考试耽误了播种可不好。爹跟着我去了,家里没有男人看顾,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呃……”徐氏和徐山都没话说了。田地是农民的根,只要有田地在,就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可以种出来,家里的收入完全限于这几顷地,误了播种的时间,这一季就是白白浪费掉,今年一半的收入就没了!
佃户没有属于自己的田地,是租徐家的田地种不假,他们有铁耙锄头等农具,但是租种徐家田地的不止佃户,还有贫农啊。
贫农没有田地,也没有农具,为了维持生活长年累月的出去打长工、零工,这些人的部分农具还有稻种是要徐家自己先提供的,等一季收割后再扣掉稻种等东西的费用,这些都是要徐山去盯着的。不然这些懒汉在播种之后就跑去做工,田地里长虫长草全然不管不顾,只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才跑回来收割。
这地能看吗?当然是不能。
一季下来收获和投入不等,徐家就亏大了,各种赋税还有稻种农具全都得自己贴补。
所以徐家得有人去看着。
还有更厉害的,嘴上说着租农具赊欠稻种,后头就拿着东西去卖掉,换成钱后就撒丫子跑了,到别的地方充做流民办新户籍重新生活。
各种方式层出不穷。
尽管徐家在把田地赁出去前会查查赁地的农民的品格,但这哪里说得准。为了田地,邻舍之间互相打掩护都来不及,怎会出卖别人。
“行吧,让高正陪你去府城。”徐氏妥协道:“大山媳妇,你去给松子收拾点衣服干粮,看缺点什么就去买。”
王翠花“诶”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走?我好去弄。”
徐氏没去过府城,不知道要怎么去,于是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徐山和徐长柏。
徐长柏道:“越早去越好。我明天去官牙那边看看有没有商队去府城,没有的话就租一辆马车,找一个有经验的车夫来赶路。”问长松:“松子,李春不是也过了?他要不要一起去?”
徐长松道:“明天我去李家问问。”
徐长柏点头道:“如果李春也去,路上有个伴,也安全些。”
徐氏摆手道:“奶不懂这些,你们兄弟俩商量着办吧。缺钱缺什么的找你们娘要。”
说干就干,当天午后徐长松就去了李家拜访,询问李春的想法。
李春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从邱山县到府城也是有一段路程的,有熟人一同前往是好事。
把事情敲定下来,徐长松就不做打搅离开了。
前院一阵忙乱。
王翠花把高正使唤的团团转:“衣服就拿这四套夹衣,现在天气冻着,你记得提醒松子添衣服。”
“铺盖最后收拾,不急。别用客栈里的棉被,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
“喏,这些药是我在回春堂买的,活血化瘀的、跌打肿痛的、头疼发热的……你可记清楚,别弄混了。”
……
徐长松见院子里一团糟,衣服鞋袜到处都是,问:“娘,不过去趟府城,不用收拾这么多东西吧?”
“你小子懂什么?要用了找不到那才叫麻烦。”王翠花摆手,“你头一回出远门,备齐东西才是正经。我先教教高正这小子,别临到头手脚慌乱添麻烦。”徐长松这回出去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两个月,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离开徐家独自出行,身边只有一个书童,王翠花能放心才怪。
“这个……”徐长松承认他娘这话有理,出门到底不如在家时便利。不过,“娘,夜香桶就不用带了吧。”味道有点受不住啊。
王翠花没好气道:“你路上不用上茅房?憋几个小时小心把肾憋坏。”指了指书房,“你自己去书房,要带哪些书你自己掂量?要带几支笔?多少纸?都拿个箱子装好。”
徐长松讪讪应是,转身去书房,不留在院子里碍手碍脚影响他娘的发挥。
书房屋子也不大,摆设也不华丽,但是收拾的还算干净、整齐。靠墙处有两个书柜,里面装满了这几年徐长松四处收集的各类书籍,有些是花钱在旧书摊淘的二手书,也有借同窗的书籍抄录的。角落里也有两个用布盖住的木箱。
临窗处有一张三尺的大书案,其上垒了一沓布满字迹的纸张还有几本平日翻看的书籍,边角都有些泛黄,但没有折痕。除此之外,还有数个笔筒,装着历年来徐长松用过的旧笔,乍一看就像是树上的繁盛枝丫。几方砚台,一个盛满清水的笔洗。
案上还有一盆兰草正打着花苞,长叶舒展,姿态优雅,可人的紧。是左云枫所赠,还有一盆放在了徐长松自己的卧室内。
对面还挂了一幅淘换来的墨竹图,寥寥几笔,很有些野趣。
徐长松坐在靠背椅子上,翻看前些时日作的文章。到底是没有太多实际内容,有些空洞,乏善可陈。这是文人常犯的错误,没有太了解民生,文章词藻华丽,却也没有甚可以眼前一亮的地方。
徐长松把这些文章都收进后头的箱子里,才开始拾掇书籍。要在府城待上两个月,打发时间的闲书就不带了,四书五经是常常要温习一遍的,文房四宝带一套就够用,纸张耗费的数量最多,带六刀纸即可。
一刀纸是二十五张,有时视纸类不同,会有一张或两张的微差,但多是二十四张。“刀”就是形容刚刚制作好的纸张,张张铺设整齐,手起刀落,厚实的一摞纸被切开,毛边都不飞,清脆的声线还犹在耳畔,那这一刀能切下的数量便称为刀。
六刀纸就是一百五十张,每张纸都是长二尺四寸,宽一尺五寸的规格。已经够徐长松自己用很久了。
宣纸昂贵,徐长松平日习字多用毛边纸。毛边纸是以竹为原料制成,呈淡黄色,吸墨性好,但也怕水,一碰水就完蛋。纸质薄而松软,非常适合习字。邱山县本就盛产竹林,这种毛边纸价格非常便宜,囊中羞涩的学子也能买上不少。
不过一日,王翠花就指着拾掇出来的四个箱子道:“东西都在这里,让高正帮你管着。”又拿出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道:“这是家里给你的,你自己收着,路上用吧。”
徐长松接过,还真沉,打开一看,一个是铜钱,另一个是银角子。铜钱倒算了,这包银子都差不多两斤,一斤十六两,这里都要有三十两了。顿时眉头一皱:“娘,这些儿子都有,你拿回去。”说着就塞回去。
王翠花却不接,道:“娘知道你有钱,娘给你你就收着。”
推拒了一番,徐长松只好收下。
“傻孩子,穷家富路,若是在家,肯定用不着花钱,出了门这钱呀可不禁使,你存的那点就留着吧。外面一切都比不得在家里,吃的用的都不要委屈自个,不用省钱,家里不缺这点。”王翠花脸色柔和。
儿子有出息,她当娘的自然高兴。纵然舍不得,可是婆婆说的对,孩子们都有他们的路要走,以后就让他们闯去吧。哭了累了受苦了也没关系,回家就好,做娘的怎么也不会嫌弃自己孩子的。
次日徐长柏才带来消息,最近的商队早已趁开春冰融北上贩货,仅有的几支队伍也不经过府城。此次去府城便只能徐长松二人一同租马车去了。为此徐长柏找了两个有经验的车夫为他们驾车。
李春是个人缘好的,又找到三个学子同去,据说是县里私塾的学生。
徐长松自己独占一辆马车,他自己本身就和三个学子不相熟。单他的行李就有四个箱子,高正也有两个包袱。王翠花和金聪家的、路大家的做了一盒子耐放的点心给他路上吃。马车并不宽敞,已然不能再多坐下别人了。
李春没有书童,带上了他的媳妇万氏。既有女眷,自然也是单独一辆马车。
这么一来,原先的两辆马车根本不够用。只能再找一辆给那三个学子用,自然,车马费各自承担,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临行前各自与家人道别上车,徐长松直到再看不见窗外的父母身影才放下窗帘。鼻子微酸,差点就要掉下泪来。前世也曾为了进学去了外地,工作也不在家长,但第一次发觉自己如此眷恋家人。
他的家在邱山,他的家人在邱山,他在邱山长大……
这里是他的根!
徐长松好不容易才把泪憋住没流下来,复又看见高正低着头,想起他也是第一次离家,不由一阵安慰。
高正抹了一把脸道:“二爷不必担心小的,小的幼时家乡发生了旱灾,举家跟着其他人南下逃难,途中死了一半人!后来连饭都吃不上,全家卖与牙行,再然后跟了二爷一家才安稳了下来。日子已经极好了,跟着二爷识字,又能跟着二爷见识府城,这是小的福分。”
徐长松诧异,以前他也未问过他的家乡来历,高正性情还算开朗,没想到竟遭过如此大难。问他:“你可还记得家乡何处?”
“小的早忘了,哥哥可能还记得。也没妨碍,反正跟着二爷就是,二爷去哪小的就去哪。”高正眼神坚定。为人奴仆是低人一等,但是他更加不想再过以前飘零动荡不安的日子。
徐长松叹了一口气,世人皆不易,或为生活操劳,或为生活奋斗……他为了过得更好……这就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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