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之驸马心事

　　“白开水，你变了！”才踏出工部大门，之前好一会没了踪影的公主，忽然又出现在我身后，并且幽幽得对我来了这么一句，我有点懵！
　　看着公主满脸写着“你快问我”的小表情，我心下一笑，拱手行礼道：“谢公主谬赞！”然后转身向我“新宅”方向走去。我虽然也很好奇公主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也明白，就她那性子，想知道什么问她是问不出来的。
　　我边走听着她追上来的脚步声，在她到我身旁后，开始数：“一、二、三、四……”数到第六声时，她拽住了我的衣袖，说：“你能耐呀！看着文文弱弱的，在翰林院一天到晚忍气吞声，胆小如鼠的家伙。竟然敢在兵部衙门打架，拳打东南西北中，脚踢千总百户招讨史。很威风嘛！我说怎么今天这工部的人这么和善，一点拌子都没下。刚特意跑进去问了一圈，原来是怕你揍他们。早知道，我就不跟过来了，一点热闹没瞧着，白起了个大早。”
　　我就知道，公主这么殷勤陪我来衙门不是没原因的，原来想看热闹呀！但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过是报个到，领些材料，支些人力，怎么就会遇到刁难？驸马的身份虽然现在尚未公布，但我好歹还是状元出身，入仕即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现在也是工部正七品的笔帖式，虽然官职不高，可也不是最低的，下面还有八九品乃至不入流的吏员。今天拜见了上级认识了同僚后，我主要就是和八品的外府经历打交道，手拿皇上盖玺的图纸，有皇上的口谕，怎么会有问题？怎么会有人刁难？简直是笑话，公主这是官场小说看多了，入魔了吧！
　　我停下脚步，从她手中抽出衣袖，笑道：“工部的戏已经散场了，待会去到工地，就更没戏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府继续看您的官场小说去吧！臣公务在身，失陪了。”说罢，赶紧走人。可没走几步，她噌噌噌又追上来了，这回直接拽住了我的胳膊，说：“你这个傻子，不是以为父皇给你的图纸可以当圣旨用吧？父皇那是给你挖的坑呀！你不会不知道国库分了内外库吧？”
　　图纸不是圣旨，是坑？什么内裤外裤？公主，你说什么胡话呢？我看着公主，沉默不语，公主非常夸张的叹了一口气，说：“别傻站着了，你不是公务在身吗？咱们边走边聊。本公主给你上上课。你可记住了，官场小说那都是不如意的落第秀才闭门自个儿捣鼓的，千万当不得真，你要有什么不知道的，别瞎翻书，尽管来问本公主，本公主我可是……”
　　公主好一通自我吹嘘之后，才转入正题。被公主拽着一条胳膊，无奈跟着她往前走的我，在快到“新宅”所在的坊市时，终于明白公主为什么会认为今天有热闹可看。
　　国库掌着天下所有的税赋，由户部代理，一应支出均有成例，若有意外支出，如战争、水患等需要军费、水利修缮、赈济灾民等费用，皆需过廷议，由丞相主持经六部商定才能由国库拨付。而内库就是皇家小金库，是皇族的族产，除了国库每年会拨付一定费用外，还有皇庄田产等其他产业的进项，并且像皇宫大修，皇子大婚公主出嫁等，国库也会额外拨付费用，但拨多少，什么时候给，都是有规矩的，皇上想克扣没人管，但若想多拿，从内库或是皇上自己的私库贴没问题，但若是动国库，大殿上就会有人撞柱子，这种事还有个美称，是为“文死谏，武死战！”从前朝的前朝起，就是这操作了，可谓是优良传统代代传呐！而驸马府的钱，国库早给过了，宅子都建好了，只是皇上不给我住，还给我一张图，明晃晃得写着驸马府，让我来工部要人要物，这是明摆着要我来蹭工部的工程款，果然是坑！皇上，我不过是拱了你家的白菜，又不是刨你家祖坟，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无语问苍天，不对，这白菜还是你家硬塞给我的！如果这时从街边二楼窗户泼下一盆洗脚水，那就真应景了！但没有水泼下来，甚至天色依旧阳光灿烂，映衬着公主明媚的笑脸，生活依然继续，公主依然拉扯着我向前走，我甚至都没法停下脚步忧伤。管他呢，反正人和物都要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工部没有刁难我，应该不是因为怕我开打，说起来，当日在兵部，也不是打架，我那是与人切磋，也只是一回，就是时间有点长——从早到晚一整天，午饭都没吃；人数有点多——上场的对手来自东南西北各边防军营，好像还有京郊北大营的人，这北大营好像被人戏称为中军。而且那天也不是我先挑衅的。
　　说起来心酸呐！我好不容易才在翰林院站稳脚跟，与同僚相处融洽，就被一纸调令派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兵部。自古文武相轻，而且我朝自立国以来就开设了武举，近几十年，边境安宁无事，凭军功封侯拜相的路已然不通了，若想再进一步，军人只有兵部这一个晋升途径了，六部中其他衙门都是文官的天下，武举进去那不是找排挤嘛？所以，我这个文状元，还是恩科的文状元，待遇可想而知了！
　　想着自己只是个过客，无意在官场爬升，所以到哪任职自己并不在意，所谓的排挤也不过就是对我视而不见，或给点琐事让我打杂，或是背后指指点点，初到翰林院又不是没经历过，只要一忙起来，他们见我真能帮上忙，这日子也就过去了，所以接到调令伊始我并不担心。可到了兵部之后，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文人做事比较委婉，不论心里对你有什么不满，面上还是客气的，毕竟读书人，谁还不讲究个脸面，所以只要把心放宽，把脸皮放厚，文衙门的排挤很容易过。而兵部，尤其是来兵部述职的这些人可就没这么讲究了。
　　我一到兵部，就受到了同僚们的热情欢迎，与翰林院随便给我三两张纸的卷宗一看看三天不同，兵部给我安排的案桌上第一天就堆了小山般高的卷宗，我报到后就直接与来述职的千总、百户、招讨史们面对面进行交谈。我是七品，这些军职也是七品，同品级审核并无不妥，问题就在于，这些人竟然都是其他七品审核官特意挑出来的，清一色的“刺头”。
　　这些人都是从底层军士一步步熬上来的，参军之时大字不识，虽然边境无大战事，但还是有小规模冲突以及一些流寇匪患，他们就是在这种时候勇猛冲杀，累军功获升迁的，但按惯例，七品到头了，而且一线打拼的军官视坐衙门的为软脚虾，所以言语之间，对审核官们颇为不客气，这些人都是长客了，往年都是平均分，今年全堆我桌上了。往年他们都是分批分地点，一个院子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只有一个刺头，而我，面前是刺头，门外院中等着的一排还是刺头，他们在等候的时候，三言两语就成了哥们，我在里面说，眼前这个闹腾不说，外面的还起哄，于是兵部的第一天，我就在焦头烂额中度过了。
　　记得那天放衙之后，我一脸郁闷得往住处去，竟然倒霉得遇到了无所事事的公主，她一看到我两眼放光，说是第一楼出了新酒，邀我去喝酒，说什么一醉解千愁。不过，那天她三两杯酒下肚后，就说实话了，说酒量不行，皇上不许她独自喝酒，否则就禁足。说这第一楼的出的新品酒她老早就想尝尝了，然后她把数落了刘长赢等一串人名，最后说还是你好。难怪她看到我两眼放光，原来是终于逮到人陪酒了，想想她的酒后唠叨功，还真不能怪别人躲着她呀！那天，我也是满心的沮丧，所以才鬼使神差的跟着她去了酒楼。
　　这个醉鬼，在听了我的遭遇后，竟然哈哈大笑，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说我是个书呆子，遇到这个情况有什么想的，就一个字揍，揍得他们服为止。他们不是凭武力上升的吗？功夫就是他们的骄傲，打掉他们的骄傲不就服帖啦，你又不是不能打。怕什么？本公主给你撑腰，打死了算本公主的。
　　我那天可能真的是喝多了，竟然就听了她的鬼话。第二天上衙的时候也许酒还没醒。于是我注意着院子里的人动静，在他们互道名字的时候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然后在他们起哄的时候，选了个嗓门大的并且靠近院门的那人的卷宗抽出来，准确无误的甩到他的脸上。然后无视眼前惊讶的人，甩袖走到房门前，撩平衣袍下摆，用内力对这院子轻喝：“肃静！”并且摆出上司的架子，要那个人把案卷给送回来。当着满院的兄弟，他这面子下不来啦，说话，他说不过我，打架是必然的，当然是他先提议的，我不过是勉为其难的应战罢了。理所当然，我们先把这场约架先定性为切磋，并说了一些打死无怨的废话后，就名正言顺的开打了。打趴了这个人，然后是旁边围观的人，再后来是这些人闻讯而来在军中交好的袍泽，最后就是一些军中的公认的好手……刚开始我还记得他们报的名字，后来人太多啦，也就忘了。反正上来也就是一脚或一拳就撂下去了。也是那天起，我对自己的武功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或许师傅说我是高手，真的不是哄我的。
　　这些低级军官说话虽然粗俗，但是人很耿直。按照文官之间的相处方式，这样算是撕破脸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们不但不记仇，反而拉着我去了酒馆，酒过三巡之后就称兄道弟。接下来的审核工作非常顺利，我五天便完成了——长官和同僚们预计我要三个月才能完成。
　　其实他们只打算让我吃两天苦头，也就是俗称的杀威棒，第三天就会告诉我，让我将这些人分开审核，不要让他们在院子里等，院中只留一人等待，不让他们有互相交流起哄的机会，一天审四五个就可以了，虽然全军的刺头都集中在这我这儿，但也不可能每个七品官都是刺头，刺头就这么多，三个月足够啦，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但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解决……
　　看着前面拉着我的胳膊一晃一晃往前走的公主，心里有点幽怨，不是你让我打的吗？不是说给我撑腰吗？打死算你的吗？刚刚却说我“拳打东南西北中，脚踢千总百户招讨史。很威风嘛！”这个醉鬼，八成全忘了。还好我下手有分寸，没出人命，否则我就应该在牢里喝西北风去啦！
　　三个月的工作，我十天不到就完成啦，本以为接下来两个多月是会给我休息的，没想到兵部尚书专门召见了我，然后我就跟着其他的审核官打下手，进阶到了三四五六品审核组，竟然没受到轻视怠慢。我真的只打了一架呀，恶名不至于传到工部吧？工部的人也不像是吓到了。我觉得应该是他们看着院子比较小，不怎么费工费料，没必要为这事儿跟皇上找别扭，所以才没有为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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