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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心苦
床上青色的帷帐层层放下,床上的人紧抿着唇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內侍已经将刘弗陵染血的外衣脱下,云嫣小心地将他嘴边的血渍擦干净。太医跪在床边正在为刘弗陵诊脉,徐太医的脸色越变越差,睡梦中的刘弗陵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也胀得通红,云嫣越看越着急厉声问道:“怎么样了,陛下到底怎么了!”
徐太医抹了一把汗膝行后退几步惶恐道:“回禀娘娘,陛下的心、肝、肺、肾皆受损伤,请恕微臣直言,陛下可能是中毒了。”
云嫣的脸色闻言大变,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徐太医可知所中何毒!”
徐太医伏首急切道:“南方有种毒蕈,初食并无明显变化,一日之后会出现呕吐不止的症状,两三日里看似好转,其实毒性还在继续侵蚀脏器。臣惶恐,陛下几日前恐怕不是饮酒过度才导致吐血,可能是毒发的初期症状!”
云嫣快速站起来对徐太医说:“既然知道是什么那你快给陛下解毒啊!”
徐太医听她这么说一边磕头一边痛哭道:“娘娘恕罪啊,此毒无药可解!”
徐太医的话宛若晴天霹雳把云嫣劈了个正着,云嫣脚下一个踉跄被意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云嫣不相信,一把抓过徐太医怒声道:“怎么会无药可解,定是你医术不精,传本宫旨意,把太常和少府的太医都叫来,谁能治好陛下的病,赏万金!”
很快一众太医都陆陆续续到了甘泉宫,听徐太医简要描述了下众人都面面相觑,云嫣看着他们迟疑忐忑的样子气道:“都是废物!一群庸医!”
此时刘弗陵缓缓睁开了眼睛,嗓音喑哑轻声说道:“够了嫣儿。”
云嫣听见刘弗陵的声音急忙转过头去,看见他醒了立刻扑到床边,刘弗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有气无力地说:“你责怪他们也没有用,或许朕,命该如此。”说完冲着那一群太医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常安送走了一众太医将殿门关上后回到刘弗陵身边,肺损伤导致他呼吸有些困难,一字一字说得艰涩:“是不是,那一天……”
常安难过地点点头。按徐太医的说法,刘弗陵中毒之日便是出宫那天,可是那天他与云嫣吃的东西都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刘弗陵曾被花神庙里的女刺客喷了一脸的烟粉。
刘弗陵慢慢问道:“朕还有几日活头。”
常安似有不忍,声音几不可闻地说:“最多半月。”
刘弗陵从鼻子里闷哼一声:“半月足以,想来去广陵的使者也快到了。”
云嫣抱着刘弗陵失声痛哭,刘弗陵的手轻抚着她的背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剩下无尽的叹息,意珠跪在云嫣身后也别过脸去暗自垂泪。云嫣哭得声嘶力竭,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晕了过去,刘弗陵叹了口气,命常安招人来将云嫣送回椒房殿。
刘弗陵平躺在床上,眼睛望着青色的帷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常安跪倒在刘弗陵床边,低着头强忍着悲伤,刘弗陵低声问他:“昌邑王走了吗?”
常安嗯了一声:“对外只说陛下身体抱恙所以不能前去送行。”
刘弗陵因为疲惫缓缓合上双眼:“常安,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会不甘心,不甘心啊……”
常安在床前深深磕了一个头,他何尝不知,刘弗陵幼年登基,受尽坎坷算计,好不容易熬到今日,敌人皆已拔去,天下安定,太平日子还没过两天就这样死去,他怎会甘心,更何况儿子不过一岁,自己这么一死,岂不是让儿子步自己的旧路,如果真要这样,那么云嫣又该何去何从?
好在刘弗陵当时吹进嘴里的粉尘不多,但这种蕈毒性太强,刘弗陵的身体衰弱的很快,太医开的解毒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云嫣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伺候,有时候刘弗陵陷入昏迷时常胡言乱语,一会儿说看见了先帝,一会儿又说梦见了来世,没有血色的脸让云嫣看了无比心疼。
霍光很快得了消息进宫来看望,刘弗陵正靠在常安身上由云嫣喂药,原本饱满的脸瘦的凹陷下去,心肺的衰竭逼得他不得不深呼吸,霍光行过礼,从袖里掏出一份帛书:“广陵来报,广陵王已经自尽了,陛下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刘弗陵听他这么说不禁自嘲道:“朕情愿即刻就死,也好过这不死不活的样子。”
“陛下……”
“陵哥哥……”
刘弗陵的话让众人都变了脸色,霍光更是安抚他说:“陛下不可有此消极之念,臣已派人全国寻医问药,定能解陛下之毒!”
云嫣也跟着劝慰道:“是啊陵哥哥,大汉人才济济一定能治好你的,晔儿那么小,陵哥哥怎么忍心他从小没有父亲。”
听云嫣提到小刘晔,刘弗陵更是难过,拉着霍光对云嫣道:“你先出去,朕有话对大将军讲。”
云嫣点点头,将寝殿里的人都带了出去,只余霍光、常安与刘弗陵在殿中。刘弗陵看着霍光笑道:“想不到父皇临终将我托付于将军,如今将军人正壮年,而我却不得不效仿亡父了。”
霍光也不曾想到会有如此变故,遥想当年先帝托孤之情还历历在目,刘弗陵的手一把抓住霍光的胳膊:“我不愿如父皇一样,还请将军在我身后,护的嫣儿周全!”
霍光这才想起当年刘弗陵的生母赵婕妤,先帝为了防止主少母壮派人处死了赵婕妤,只是没想到这事当年明明避开了刘弗陵只说他母亲是病逝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的。不过再仔细想想,刘弗陵本就聪明隐忍,只怕当年之事早打听的一清二楚,只是自己的外孙女……罢了罢了,总归身上还流着四分之一霍家的血,况且嫣儿不过十五岁。
霍光握住刘弗陵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微臣一定尽心辅佐太子保护皇后,陛下尽可安心。”
刘弗陵挣扎着起身让常安研磨他来写诏书,霍光大呼:“陛下还是保重身体,如有什么臣可以代劳。”
刘弗陵摇了摇头:“为保万一朕一定要亲笔书写。”
常安搬了个小桌案过来,霍光将帛书摊开用镇纸压好,刘弗陵慢慢握住笔,右手像用了好大力气一样才能在帛书上写字。
写好后刘弗陵盖了玺印将诏书交给霍光收好带走了,常安扶着刘弗陵躺下,刘弗陵望着常安叹息道:“还想等蒙妸事成归来给你俩赐婚,如今蒙妸不在了,我也快去了,只留下你一人可怎么办啊。”
常安早已想过这个问题,出声安慰刘弗陵:“陛下不用担心微臣,微臣自有微臣的去处。”
常安幼年入宫为刘弗陵伴读,长大后跟在刘弗陵身前,虽然是后宫主管,但他却不是內侍,如果刘弗陵死了以他的身份是无法继续留在宫内的,只是就算出宫,一来他也不放心皇后和只有一岁的小太子,二来蒙妸已经不在了就算出宫又有什么意思,是啊,蒙妸已经不在了……
刘弗陵混混沉沉地睡过去了,常安给他盖好被子推门而出。云嫣在外面哄着小刘晔,可能是父子感应,小刘晔最近老是啼哭不已,云嫣一边掂着一边轻声给孩子唱着儿歌,可是小刘晔依旧嚎啕大哭,他哭得伤心惹得云嫣也落下泪来。
常安走上前去宽慰她道:“娘娘还是不要太过伤心了,太子年幼,如果陛下真的去了,娘娘还得早作筹谋啊。”
虽然云嫣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刘弗陵死掉,但这么久了她也渐渐死心了,或许真的没救了,如果刘弗陵真的死了,自己会怎样呢,她的晔儿还这么小,会被群臣如何也未可知。云嫣一把握住常安的胳膊:“陵哥哥如此信任大人,还请大人在关键时刻帮助嫣儿!”
常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表情看着云嫣认真道:“娘娘放心,臣誓死也要护的娘娘与太子周全!”
说完又以为刘弗陵取药为名,一脸决绝地离开了甘泉宫。
小刘晔还在哭,意珠也凑过来帮着云嫣一起哄,绿荷死后云嫣身边只有意珠了,好在意珠办事也稳妥,让云嫣少了很多后顾之忧。只是意珠是刘弗陵的心腹,很长一段时间里云嫣对意珠多有误会和心结,刘弗陵中毒命悬一线,意珠也难过的很,但看到刚才常安那坚定的眼神,意珠也鼓起勇气对云嫣说道:“奴婢也请娘娘放心,若陛下真有不测,奴婢也会和常大人一样,誓死保护娘娘与太子安全。”
云嫣感激地握住意珠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而此时另一边说是给刘弗陵取药的常安正坐在太医李勖的药房隔间内,这里本是给宫内官员临时瞧病的地方,李勖家和常安家原是世交,常安将来意简要说了一下,李勖心里大惊,压低声音问他:“你想好了吗,你可是常家独苗啊,你若出事了伯父可……”
常安却是一脸的坚决:“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儒家有言‘天地君亲师’,先是君其后才是亲。”
李勖咬咬牙还是想劝他:“你可想好了,就算你不为伯父想,难道你以后也不娶亲了吗?”
说到娶亲常安苦笑一声:“蒙妸死后我的心也死了,不若留着我这条命最后再给陛下尽尽忠吧。”
李勖知道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只好叹了口气,带他去往蚕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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